“没什么。”
祁元白不敢把自己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不然,他肯定要因为丰天澜恼羞成怒,而挨上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甚至还可能被丰天澜拿着天霜剑追得满仙阁乱跑。
“对了,小师叔。”
祁元白收敛了笑意,说道,
“我想帮师叔牵个线。”
丰天澜问道:“牵什么线?”
祁元白回过头,昂声道:“晓晓,过来。”
一个看起来大约有十岁的小孩走进了大殿,这小孩一张小脸生的白嫩又精致,漂亮的很,若非穿着男弟子服,丰天澜都要以为这是个女娃娃。
丰天澜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自己好像是见过这个小孩的。
他为严振的小徒弟洛辰生治疗腿伤失败时,这白晓晓难过又不甘,放言说要成为比他更厉害医修,一定会医好洛师兄的腿。
丰天澜道:“你来做什么?”
白晓晓膝盖一弯,在大殿柔软的毯子上跪下,弯腰朝丰天澜叩头。
他道:“阁主,请您收我为徒。”
丰天澜一时没有反应。
“小师叔,你就收了这个徒弟吧。”
祁元白劝道,
“你瞧他这资质多好?”
对于收徒这事。
丰天澜心里的阴影大的很。
当年他刚收入门下不久的徒弟梦如昔,被他亲手拉扯大的小师侄穆晴一剑刺死。而后又查出来,那梦如昔是魔族圣女,是来仙阁卧底的。
最要命的是,当初他收徒时,就已决定梦如昔是仙阁下一任阁主,他险些就将整个山海仙阁交到魔族圣女手中。
丰天澜总嫌弃秦淮收徒弟时眼光不好。
事实上,眼光最差劲的是他自己。
“小师叔,咱们举个例子。”
祁元白继续劝道,
“资质好,就拿我师妹为例吧。当初收她为徒的若不是我师父,而是天越剑盟的盟主褚烈……”
丰天澜道:“他也配?”
祁元白:“……”
您也不必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师妹的资质,若不遇师父那样的剑修,便是可惜了。”
祁元白说道,
“白晓晓也一样,他的资质,若无师叔这等水准的名师来教,也是可惜。”
“小师叔,你忍心看着有才之人被埋没吗?”
※
北海。
马蹄声止,马车在冰晶石打造的恢弘壮阔的皇城之前停下。车夫跳下车,回头对着被布帘遮住的车轿弯身行礼。
“皇子殿下,到了。”
秦无相以手中折扇拨开帘子,踩着车夫摆好的矮凳下车,抬头淡淡地瞥一眼冰晶石皇宫。
他问道:“父皇呢,怎么没出来接我?”
早已在等待的宫人说道:
“皇子殿下,陛下已经命人备好了膳食,在等着您一起用膳呢。”
“原来是这样,是我错怪父皇。”
秦无相对那宫人道,
“劳烦为我引路。”
车夫忽然在后方发出一声疑问:“唉?”
同行的妖兵们问道:
“怎么了?”
车夫说道:“殿下之前上车时,有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狐狸,那狐狸呢?”
妖兵们面面相觑。
“我也记得有。”
“狐狸呢,去哪了?”
……
车夫和妖兵们并非觉得那狐狸有什么古怪,他们只是担心弄丢了皇子殿下的宠物。
秦无相说道:
“那小狐狸不老实,半路上从车窗跳出去了。”
“皇子殿下莫急。”车夫说道,“我们这就沿路回返,找到狐狸之后,立刻给殿下送来。”
“不必了。”
秦无相拒绝道,
“本来也只是随手捡的野狐狸,既然它不愿留下,那就随它去吧。”
说完,秦无相转身,跟着宫人进了皇城。
北海地处极北,每年之中,有半年都是不见阳光的漫漫长夜。
冰晶石散发着冰蓝的光,皇城在暗夜中,披着朦胧的纱衣,显得神秘又昳丽。
秦无相时不时地抬头去看周围的建筑。
宫人心里觉得有些怪:
皇子殿下这模样,怎么像是第一次来这皇城一般?
走着走着,宫人便停下了脚步。
“皇子殿下,前面就是无月殿了。妖皇陛下只让殿下进去,没有容许我等靠近。”
秦无相没有为难这小小宫人。
他道:“我自己进去便可。”
说完,他迈开脚步,不急不缓地走向那座被灯火点燃的宫殿。
……
无月殿内支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盏烛灯,摆着许多菜肴,虾饺、煎豆腐、白斩鸡……
身上不见岁月流逝痕迹的妖皇坐在桌边,瞧见秦无相来了,便露出了开怀的笑容:
“无相,你瞧,都是你爱吃的东西。”
秦无相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下,说道:
“父皇待我极好。”
说完,秦无相拿起筷子,在菜里拨弄两下,却迟迟没有夹菜到自己碗里。
妖皇道:“怎么不吃?”
秦无相夹起一筷子鸡肉,送进妖皇碗中,道:
“父皇先吃。”
妖皇倒也没介意,他夹起那块鸡肉吃了,似是在向秦无相证明,自己没有下毒。
※
雪白的小狐狸翻过宫墙,跑过长长冰晶瓦檐,速度极快,就像一道缥缈白烟,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北海的皇城设有阵法结界。
但这些阵法对小狐狸毫无作用,阵法认得他的九尾狐血统,知道他是这皇城未来的主人。
小狐狸来到了公务殿。
公务殿的阵法被改过了,除了厉伏城,谁也不能进到这公务殿之中。
小狐狸拿出一张早已备好的符咒。
符纸触及阵法之后,燃起幽蓝火焰。
这符咒是西洲君家多年来的心血结晶,可以使大多数阵法悄无声息地失效。
而小狐狸拿出的这张更是特殊,是以沉鱼夜的血绘制而成。有这样一张符,再难破的阵法,也会败在符咒原本的力量和鬼气的侵蚀之下。
幽蓝火焰将符纸烧尽之后。
公务殿的阵法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雪白的小狐狸从和围墙齐高的窗户跃入楼中。
他跑下楼去,在一楼被烛火照明的公务殿里,见到了熟悉的身影。
正在打坐的厉无月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毛茸茸的小狐狸,脸上露出了笑容,正要伸手去抱,那雪团子一下子变成了人形。
厉无月:“……”
为什么不给抱?
厉无月遗憾了好一会儿,才关心起正事:
“无相,你怎么真的回来了?”
秦无相拉起他,问道:
“父皇,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如今的状态,能和厉伏城一战吗?”
“我中了化功散。”
厉无月说道,
“虽然修为没有散尽,境界还在,但我如今状态,在化神期这些大能中,恐怕只能赢过千机子那个卜修。”
秦无相:“……”
他从乾坤袋里拿出一锦囊,问道:
“父皇,这九色采矶石,能否让你恢复?”
“可以是可以。”
厉无月说道,
“但你要想清楚了,这九色采矶石只有一块,为父若用了,你那小师妹便没得生机了。”
秦无相丝毫没有犹豫:
“父皇,当前状况,你若是不用这采矶石,她才是真的没有生机了。”
※
北海,皇城,无月殿。
妖皇简单吃了两口菜,便开始与秦无相聊起了家常,他道:“无相,你可记得,春暖殿中种了一棵桃树?”
“当年我与你母后情投意合,要下聘礼定亲时,我问她想要何物。她说要一棵桃树。这可把我难倒了,北地如此寒冷,桃树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秦无相道:“但父皇还是做到了。”
“她说北地苦寒,想见一抹春色。”
妖皇说道,
“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想办法在皇城盖一间暖阁,从温暖之地移来一棵桃树,赠吾爱为礼。”
秦无相道:
“父皇深爱母后。”
“你母后也深爱为父。”
妖皇一边说着,一边起身。
“去年桃花开时,我取花酿了酒,如今也差不多了,我去拿来给你尝尝。”
扮成妖皇的厉伏城才刚走了没两步,就觉得有些晕眩,原本就没恢复完全的妖力四溢而出。
他道:“化功散……?”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是将化功散下在了酒中。他们还没开始喝酒,他怎么就已经中毒了?
难道……
伏城看向桌边。
坐在那里的秦无相放下筷子,他的形貌,如同灯烛燃烧时的蜡油一般,正在融化褪去。
那哪里是秦无相?
那分明是个年轻女子,雪肤乌发,五官生得姣好,一双明眸里带着浅淡笑意,极为好看。
“对,就是化功散,曾祖叔公辨认得不错。”
她放下手中筷子,笑着说道,
“我把化功散下在了菜里。”
她啧啧摇头道:
“曾祖叔公没给我投毒,我这个登门做客的,却在饭菜里下毒,药倒了主人家。”
她一口一个“曾祖叔公”,饱含着对伏城没认出她不是秦无相这一事的讽刺。
“说起来,曾祖叔公扮妖皇扮的可真像,将妖皇和皇后夫妻俩当年的感情事说的这么动人,我都要以为坐在我对面的是妖皇陛下本人了。”
“下毒要是毒错了人,那可就不好了,毕竟化功散这毒可没有解药。”
厉伏城稳住妖力,看向那白衣女修,问道:
“你是谁?”
他看过厉无月的记忆。
厉无月从来没见过这个女修。
白衣女修手中化现一柄剑,剑的材质奇异,明明是黑色,却给人一种晶莹透亮,蕴含万千星辰的感觉。
“我名穆晴。”
她道,
“神剑摘星之主,妖族皇子的师妹,云梦仙子的徒孙,未来的修真界第一人……”
“我还有很多身份,不过怕曾祖叔公记不住,就不一一介绍了。”
“原来你就是穆晴?”
伏城听见“穆晴”这个名字就明了了——厉无月没见过穆晴,却没少提过穆晴。
伏城道:“你就是这混血小皇子念念不忘,只敢想,不敢吃的肉?”
穆晴:“……?”
她紧紧皱起眉头,不可置信道:
“他吃人?他怎么染上这样的陋习?”
伏城:“…………”
罢了,无需与将死之人解释太多。
伏城抬手,无月殿中悬挂的兵器飞来,落入他掌心里。
他握着那柄细刃的修长妖刀,携着磅礴妖力,直向穆晴而去!
穆晴拔出摘星剑,运足灵力对了上去。
……
“轰——”
一声巨响。
价值连城的冰晶石所造的宫殿倾倒坍塌,连带着整个北海皇城都震了一震。
穆晴翻滚着躲过落石。
她将摘星剑插入地面,支着剑柄起身。
穆晴觉得胸腔震痛,她腾出一只手,捂在嘴上咳嗽几下,再挪开时已是满手的血。
不愧是曾与七名化身大能为敌的大妖,哪怕被镇妖塔镇压、削弱了一千多年,再加上化功散,她也远远不是对手。
无月殿彻底塌毁。
伏城与穆晴隔着废墟相望,片刻后,前者手握卷着妖气的刀,朝穆晴挥出一记刀气。
穆晴拔起摘星剑,躲开刀气,夺路而逃。
……
听见巨响声,从公务殿走出的秦无相和厉无月一抬头,便看见远处无月殿坍塌。
一名握着黑剑,身上脸上皆带着血,十分狼狈的白衣女修朝着他们这边飞来。
她背后,是浓郁到可怖的黑红妖气,那妖气中隐约可见一人,正是还顶着厉无月的形貌的大妖伏城。
秦无相道:“师妹!”
糟糕了,她已经与伏城对上了。
秦无相看向厉无月。
妖皇已经使用了九色采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