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
白夫人欣喜地站起。
……
三日后,药王谷的谷主谷雨子入了青云县,为白家小少爷白晓晓治病。
华发苍苍的老谷主为白晓晓把脉,道:
“天生顽疾,寻常方法医不了,能活到七岁已经实属不易。”
白夫人险些便拿着手绢哭出来。
她白家花重金请谷老出山,可不是为了听这句话。
“莫急。”
谷雨子道,
“老夫只说寻常方法不能医,没说我药王谷救不了这孩子。”
站在一旁的白老爷道:
“老先生请说,只要能救晓晓,无论是何方法,我白家都愿一试。”
谷雨子看着白晓晓,问道:
“小孩,你有仙缘,可愿一问仙道?”
白晓晓有些茫然。
此话一出,白老爷和白夫人情绪转变,从悲伤变为惊喜,连连替白晓晓点头道:
“自然是愿意的。”
在这修真界,谁又不知修仙的好?问长生之道,于凡尘之人而言,可是想都不敢想的机缘。
谷雨子起身,从袖中拿了一瓶丹药出来。
“原本该叫小孩习入门之法,从基础一步一步地走,但奈何这孩子身体虚弱,按寻常方法来,只怕熬不到引气入体的那一日。”
谷雨子道,
“此丹乃聚灵丹,早晚各服一粒,一月之后,便可入炼气期。”
谷雨子说道:
“这孩子不适合习我药王谷之道,我会书信与山海仙阁,让那边派人来接这孩子。”
“只是自此以后,此子求仙道,仙道远凡尘,你二人与这孩子的尘缘,便要断了。”
谷雨子捋着胡须,说道,
“趁山海仙阁之人未至,好好珍惜这天伦之情吧。”
白老爷和白夫人眼中流露出不舍。
可比之一家团聚,白晓晓能活久一些,对他们来说更为重要。
“多谢老先生指点。”
站在一旁的方游,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去看,那瓶被放在白晓晓枕边的丹药。
早晚各服一粒,一月之后,便可入炼气期……
……
当天的夜里,众人都已歇下,灯火已然寂静的白家,忽然又吵闹了起来。
“丹药呢?晓晓的丹药呢?”
白夫人遍寻不得丹药,看着因为不舒服,脸颊逐渐泛红的儿子,急得哭了出来。
管家当机立断:
“将今日所有出入过这间屋子的人都叫来!”
不一会儿,白家大宅里灯火亮起,一个个仆从站成了一排。
管家点了点人数,很快就发现少了一人:
“老爷,夫人,那个叫方游的小子不见了!”
“快点找人!”
……
方游穿着黑衣,避过灯火,从柴房后门爬了出去。他背着包袱,揣着怀里的药瓶,落地后便往城门的方向赶,连夜离开青云县。
有了这瓶丹药,他一个月之后能进炼气期。到时候他就能寻一门派,拜一位仙人为师。
若是仙人问他对修炼之事一窍不通,如何还入了炼气期。他就答不知道,自己从未修炼过,莫名其妙就引气入体了。
这样,仙人应该会以为他是个天才,很乐意收他为徒。
到时候,他便真正的入了仙道。
他再也不会因命运的不公,而受凡尘里的诸多苦难。叔婶不能再糟践他,也没有人能再将他当做家仆使唤,他也再也不用为填不饱肚子而发愁。
他会拼尽全力,登上仙道的巅峰,就像那位世人口中都在传的秦宗师一样,风光不可一世。
方游就这样打定了主意。
对求仙问道的向往,对改变自身命运的渴求,彻底战胜了夺走白晓晓的救命之药的愧疚感。
他一路逃进了山林里。
他气喘吁吁地坐在树下,摸出怀里的丹药,倒进手中,药香味扑鼻而来。
方游正要吞下。
他忽然看见,自己面前有一股奇异的紫气在聚拢,那紫雾之中,似乎有着一个拿木杖的人。
祁月笙道:“方公子,你可真让我好找。”
……
穆晴和鬼怪们一起进了青云县。
她老远就看到,这县城里有一户人家灯火通明,至深夜不熄。有许多人举着火把从里面涌出,跑到街上,在县城里挨家挨户地敲门。
鬼怪们小声嘀咕道:
“这家人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学我们鬼市夜夜笙歌吗?”
“是出事了。”
穆晴吩咐道,
“你们找人,我过去看一下。”
说完,穆晴便落在了白家的院子里。
白家的仆从见她突然从天而降,身上还佩剑,惊恐地拿火把指着她:
“你是什么人?”
那敞着门的屋里,抱着已经气息不匀的白晓晓,为他拍背的贵妇人,听见院子中的响声,向外一望。
穆晴的气质太不寻常。
只一眼,白夫人就觉得她不是人间客。
白夫人意识到这一点,抱着白晓晓跑了出来,她站到穆晴面前,膝盖一弯,“扑通”一声跪下了。
她仰头望着穆晴,眼中含泪道:
“仙子,求您救救这孩子吧。”
※
一串灵鸽飞回了云崖山,都是找千机子的。冬奉数了数,一共有十二只。
一只灵鸽只能带一张字条,一张字条能写下的字有限。所以这送信的人,为了叙述一件事,直接写出了十二张字条,送回了十二只鸽子。
冬奉:“……”
灵鸽不是这么用的!
这么个玩法,他们驯养多少只灵鸽才够用啊?
冬奉知道这是穆晴干的事。
翻遍整个星倾阁,也找不出第二个会私用灵鸽,还用得这样肆无忌惮的人。
他希望师父能说一说穆师妹。
但是他心里又明白,这说教之日恐怕永远不会到来——他那位高冷的师父,不知从何时起,就跟被鬼迷了心智似的,什么事都顺着穆晴来。
冬奉:“……”
穆师妹是不是让陆燃给师父下了蛊?
千机子不知道弟子心里在想什么。
他将字条一一展开:
“人没抓到。”
之后,就是一段故事,讲她到了青云县后遇到了一户人家,方游在这户人家里当家仆,逃跑前做了什么样的缺德事。
穆晴在最后写道:
“这方游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西洲的魔君祌琰,甚至连南洲巫族的祁月笙,都不及他一半可恶。”
有一句话说的在理——恶人比小人更君子。
这不是在夸赞恶人,而是在说小人有多让人厌恶。
千机子读完了信,拿起纸笔写道:
“是你将人想的太好了。这世间残酷,人心险恶,比妖魔更恶劣者从不少有,只是你还没怎么见过罢了。”
穆晴出身于富家,七岁被带至山海仙阁,拜天下第一人秦淮为师,受掌门丰天澜亲自教导,直到二十岁才又离开。
她活得过于顺畅,哪怕后来叛离师门,也诸事顺利,她所见之人,所游之山川,所历之风雨,都还甚少。
千机子写完后,没有让冬奉把信传出去。
他坐在桌前略一思量,手中起一把灵火,将已经写好的字条烧成了灰。
他重新执笔,写道:
“此人心性太差,以后必成修真界败类。我会重新推算他之方位,帮你除他。”
……
穆晴在青云县一留就是数日。
她给了白晓晓聚灵丹,一边让和她一起来的鬼怪们找人,一边关注白晓晓的状况。
直到小孩子的病情稳定下来,她才道别白家,回到了云崖山。
她进山时,摘星跟在旁边飞着,大声笑她:
“哈哈哈哈哈,他们竟然觉得你是救苦救难的大好人,是天底下心地最善良的仙子!”
穆晴问道:
“……我难道不是吗?”
摘星一副“你开什么玩笑”的模样,道:
“你要是能称得上是善人,那山海仙阁的仙修们就都是活菩萨啦。”
穆晴没有生气,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摘星,你终于有正常的善恶观了。”
摘星:“……”
穆晴道:“不过真没想到,白晓晓要拜的师门是山海仙阁,我这算是救到了自己的小师弟吗?”
“说不定是师侄呢?”
摘星道:“你可别太小看自己的辈分。”
※
从各地搜集的药材送至云崖山的星倾阁主阁之后,陆燃就进了炼丹房,闭门三月。
再出来时,樱桃树已红了一片。
他拿着六只玉瓶找到穆晴。
白衣女修正站在山崖上,握着摘星剑比划姿势,让青洵学她。
陆燃远远地看着。
他心想:穆晴这个人不怎么样,但她使剑的时候是真的漂亮。
他到底是出身于药王谷,和那些丹修医修们一样,有着一颗向往拥有充足武力、破坏力惊人的剑修的心。
等穆晴一套剑式走完,陆燃才上前:
“洗髓丹炼好了。”
“这么快?”
穆晴拿起一只玉瓶,招呼道:
“青洵,过来吃药。”
少年收了剑走过来,打开玉瓶将药丸吞了。
陆燃:“……”
小伙子,你检查都不检查一下的吗?
这药里有毒怎么办啊?
陆燃扭过头,暗自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瞬间,陆燃感觉到了一股阴气。
一道黑烟从远处飘来,在穆晴面前凝聚显形。是一只穿着盔甲的大鬼,沉鱼夜的副手,鬼市的鬼将。
鬼将手中拿着一封书信。
他双手举起,将信捧与穆晴:
“穆仙子,南洲巫族来信,说想要参与星倾阁举办的修真界弟子比试。”
星倾阁的这场比试,已经涉及了修真界的许多大势力,山海仙阁、魔宗、妖族、太乙宗、太玄宗……
南洲巫族多半是觉得,自己若是不赶紧插一脚进来,就显得自身比那些势力落后了。
他问道:“您看,我们是答应,还是……”
在这星倾阁里,谁都知道穆晴去年为救天机阁,与南洲巫族交战,昏迷而归,险些将命和修行的前程搭上。
“为何不应?”
穆晴淡然道,
“南洲巫族祁家愿意参加我们举办的大比,算是给了我们面子,承认了我们的地位。自此之后,星倾阁在南洲就会拥有影响力了。”
她之前还想着如何钓祁家上钩呢。
没想到他们自己送上门来了。
但穆晴跟祁家的矛盾仍在,不是轻易就能算了的。
她一手握着剑,说道:“青洵,如果比试时你输给了南洲巫族的人,我就把你逐出星倾阁。”
青洵:“!”
鬼将:“……”
陆燃:“…………”
穆仙子,您这怒火烧得有些旺啊,烧到自己人身上了。
青洵惊慌道:
“我会赢的,一定会赢的!”
※
酷暑来临时,星倾阁开始修建大比用的演武台。这演武台造的极大,极为豪华,还配了阵法,一旦被毁坏,可以自行修复。
高空之处。
千机子以术法起了数座山峰上来,环绕演武台漂浮,在上方安置座椅,修建楼阁,可观演武台之战,也可当接待客人之地。
外面的人听说了星倾阁将演武台修成了什么样子之后,不赞同道:
“废如此大的周章,就用这么一次,也太浪费了些。”
星倾阁的伙计道:
“怎么会只用一次呢?”
“我们阁主说了,大比结束后,演武台就对外开放,为想要比试之人提供场所。”
“星倾阁愿意添个彩头,设个积分榜单,以后大家能用积攒的积分兑换星倾阁商品,能换之物甚多,小到朱砂黄纸,大到上好的丹器符宝。”
这也就是穆晴当初所说的世界演武台。
剑修们一听就动心了:
“这主意好!”
他们剑修别的特点没有,就是又穷又能打。靠打架来换东西,没人比他们更专业。
※
而后,时间轮转。
九个月的时间转瞬而过,又是一年花开时节,离大比开始还剩半年时间。
这些时间里,修真界发生了一些事。
祌琰展露野心,欲掌握整个西洲,起兵攻下了合欢派。合欢派弟子死伤大半,掌门被擒捉,余下小半东迁至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