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雀——荔枝很甜
荔枝很甜  发于:2021年09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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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弓骑马她不在行,但女红之类的闺阁玩物虞二姑娘却是颇为擅长。她本意在能让沈却时时佩戴贴身之物,如寻常男子腰间点缀用的荷包、香囊之类,可转念一想,他从不佩戴此类俗物,只怕难达其效。
  思来想去之下,虞锦想起落雁倒是三五不时给沈却送安神汤药,想来他许是有难眠少眠的毛病。
  如此一来,没什么比安神药囊更贴身了。
  不过这图纹样式上需得费一番心思,也不知如意纹会不会俗气了些……
  虞锦绞着绢帕沉思,不多久便到了望香居。
  许是为了彰显其华丽富贵,望香居的台阶比一般酒楼还要高几层。
  虞锦提裙上前,正欲提步迈过门槛,忽地被人从身后一撞,她险险扶住门框,手中的藕粉绢帕飘了出去。
  沉溪忙搀过她:“姑娘。”
  虞锦蹙眉,扶了扶自己的帷帽,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跋扈道:“愣着作甚,还不让开,小心蹭坏我家姑娘的衣裳。”
  虞锦动作一怔,这声音……是方才店里那个丫鬟,唐嘉苑的丫鬟!
  她下意识拢了拢帷帽垂下的头帘,侧目一看,恰隔着帷帽与身着鹅黄色襦裙的妙龄少女撞了一眼。
  果然,唐嘉苑!
  这一眼,虞锦的眼皮突突直跳。
  稍许,唐嘉苑移开目光。
  虞锦也缓缓松了口气。
  她不欲与唐嘉苑多做纠缠,忙侧身避开,谁知落雁却被激起了斗志。
  落雁定是认出了来人,她扬声道:“这位姑娘,我们家姑娘在前,您在后,分明是您撞了人,怎的这般无礼?”
  虞锦脑仁突地一跳,摁了摁虎口。
  只见唐嘉苑回身,眉目间尽是清高的倨傲,她往前扫了一眼,吩咐丫鬟道:“把伤药钱给这位姑娘。”
  闻言,落雁瞪大了眼,这不是羞辱人吗?
  虞锦也忍不住嘴角抽搐,想必当初在灵州,唐嘉苑在她面前应当收敛得很是辛苦吧。
  还是沉溪上前扯了扯落雁,她自上而下扫视了唐嘉苑一眼,稳声道:“不必了。”
  唐嘉苑脸色一变,不必就不必,这眼神是几个意思?
  “你——”
  “姑娘。”丫鬟适时拉住她,低语道:“老爷还等着呢。”
  唐嘉苑这才不情不愿地退了一步,剜了她们那位不作声的主子一眼。
  虞锦受了这一眼,只将手伸进帽纱里摁了摁嘴角,不愧是南祁王的侍女,那气势拿捏得准准的。
  思及此,虞锦不免想远了。
  待她回了虞家,不如就照沉溪的模板训几个贴身侍女,如此倒是省心许多……
  “王爷!”
  落雁一声低呼,打断了虞锦的思绪。
  她蓦然一怔,顺着落雁的目光仰头看去,就见自二楼往下的红木台阶上正站着个靛蓝色身影,衣冠齐整、神色冷然,不是沈却是谁?
  虞锦脑袋嗡了一声,他不是应当在军营么?
  正这时,又见方才还颇为傲慢的唐嘉苑脸色一变,向前走了几步至沈却面前,对着他身后蓄须的中年男子道:“父亲。”
  又低低道:“王爷。”
  那嗓音,柔得能拧出水来。
  沈却没瞧唐嘉苑,而是隔着帷帽与虞锦遥遥相望。
  虞锦僵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盼他此刻莫要唤她名字才好。
  气氛有一时的凝滞,唐百晔尬笑了两声,摆手示意唐嘉苑退到一旁,打破沉默道:“这位是……”
  落雁扬眉吐气一般,扶着虞锦的手臂向前几步,说话时还瞥了唐嘉苑一眼,她福身道:“王爷,奴婢正陪三姑娘游街。”
  三姑娘一出,唐百晔顿时了然,如今原州谁人不知南祁王还有幼妹。
  而唐嘉苑却是愣住,满脸懊悔地垂下头。
  虞锦怕在唐嘉苑面前露了马脚,是以不欲开口,她忙捏着帕子掩唇咳嗽:“咳,咳咳咳……”
  一声接着一声。
  半响,沈却终于轻拧了下眉头,道:“病了乱跑什么。”
  说罢,他又说:“还不去倒水。”
  落雁连忙应是。
  沈却几步下了台阶,骨节分明的手便要伸过来拨开她的帷帽,虞锦一怔,不及深想,便是一个扬手拍开,“啪”——
  格外清脆响亮。
  众人惊愕,沈却也难得顿住。
  虞锦指尖僵了一下,另一只手攥了攥裙摆,思忖片刻,此局无解,先跑再说。
  于是虞锦想也不想,转身提着裙摆仓促离开。
  “姑娘!”
  “姑娘您慢些!”
  沉溪不知所以,反应过来后赶忙追上前去。
  这场面多少让人有些一头雾水。
  但落雁却自觉揣摩出了虞锦的心思,追上去的脚步陡然一顿,回头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道:“王爷,姑娘大病初愈,忍着不适要给您缝制安神的药囊,连制作药囊的缎子都是精挑细选的。”
  沈却目光落在她怀里那匹布上。
  落雁又道:“您这几日未回,姑娘日日询问,又怕扰了您,还担忧军营吃食过糙,让奴婢自明日起日日给您送汤。”
  而王爷您呢。
  想来古人云,无风不起浪,亦是有几分道理的,那话本子里的故事,十分真说不上,但两三分未必没有。
  落雁轻轻一叹,虞姑娘盼兄长盼了这么多时日,转头却见兄长为别的女子忽略自己,难免伤了心。
  且落雁以为王爷待虞姑娘终有不同,很是拿她当小主子伺候,眼下不由有些失望。
  她恭敬道:“奴婢多言。”而后福身告退。
  沈却:“……”
  长久的静默后,唐嘉苑得父亲示意,正欲出声,却见南祁王负手下楼,仪态端正地径直走向门外。
  元钰清对着唐百晔和善地笑笑,追上前道:“王爷,唐家这——”
  “你盯着。”
  沈却言简意赅地下了命令,没有过多的言语,也没有过多的神情,那双素来冷寂凌厉的眸子让人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第12章 计谋   甚至不止是想抱她。
  橙光渐微,夕阳如被晕开的颜料,一半垂直山体之下,一半袒露天边,铺在青石路上仿佛一层淡淡的金箔。
  虞锦一口气走出一里地,扭头回望,见离望香居渐远,方才摁着胸口慢下步子。
  简直要命。
  还好她跑得快,否则当着唐嘉苑的面露了脸,消息恐就隔日便能传回灵州蒋淑月耳里。
  虞锦深知,南祁王肯留自己十有八九是因父亲的缘故,十个蒋淑月也没法在沈却面前造次,可若消息真传出去,届时人人都知沈家压根没什么三姑娘,反倒有个成亲路上走失的二姑娘,她还如何心安理得演好这场戏?
  思及此,她脚下忽顿,停在一处摊子旁。
  方才情况急,没来得及深想,唐嘉苑与南祁王……
  因虞时也那一桩事,虞锦自是不喜唐嘉苑,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唐嘉苑长了副时下男子最偏爱的皮囊,不是夭桃秾李、艳色绝世的好模样,而是弱柳扶风、楚楚动人,那双略圆的眼眸一垂,便能引人怜惜。
  男人,有时不必动心,只要生了怜悯就够了。
  成玥那般嚣张跋扈的沈却不喜,说不准,他喜欢反过来的?
  可若是真叫唐嘉苑得了手,届时她该如何自处?虞锦心下正一个“咯噔”,就听身后沉溪喘息唤她——
  “姑娘!三姑娘!”
  沉溪急急上前,道:“您让奴婢好找。”
  虞锦顿了一下,尚未想好说辞,一辆马车忽至身侧。
  一只指骨修长的手挑开车帘,露出沈却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他淡然说:“上来。”
  -
  马车辘辘向前行驶。
  车厢内,虞锦取下帷帽,正经危坐,隔着一张矮几,用余光偷觑那抹靛蓝色衣袖。
  忽觉喉间发痒,虞锦掩唇垂头,轻轻咳了两声。
  沈却轻睨了她一眼,提壶斟茶,推了过去。
  虞锦忙捧过茶盏,润过嗓子后方才止咳,嗓音依旧沙哑道:“多谢阿兄。”
  她咳得眼圈泛红,乍看之下很有几分委屈的意味,联想落雁那几句掷地有声的话,沈却转了转扳指,正欲开口,就被虞锦先截了话。
  “阿兄觉得唐嘉、唐姑娘如何?”
  沈却稍顿片刻,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唐姑娘为何人。
  虞锦见他不言,一颗心往下坠了坠,细小的眉心轻轻隆起。
  她搁下茶盏,半边身子都转了过来,分明一副郑重其事的模样,却偏要装作漫不经心,说:“虽人后言语他人不妥,但我觉得那唐姑娘,兴许不似阿兄所见那般弱不禁风呢。”
  沈却眼尾轻提,看向她:“你与她相熟?”
  虞锦心中的警铃轻唤了两声。
  她神色自若地摇摇头,说:“我初来乍到,如何与她相熟?只是今日我恰遇唐家丫鬟强买缎子,打着南祁王的名义横行霸道,下人如此,难说不是主子授意,如此行径,实在有损德行。”

  且有虞时也的事情在前,没有人比虞锦更知唐嘉苑的为人,她眼下所为,也免沈却受其欺瞒,算是善事一桩。
  虞锦再次安抚好自己,便来了劲头。
  见沈却神色无甚变化,她索性嘴角一瘪,告状道:“方才在望香居,她还撞了我,非但未赔礼道歉,甚至拿银钱羞辱我。”
  说罢,虞锦小嘴挂上油瓶,一副很是委屈的模样。
  继而道:“南祁王府门第显赫,阿兄又镇守垚南,战功赫赫,入主王府之人必当品行端正、门当户对才是,即便是妾室,也当有所要求,否则届时后宅不平,阿兄又如何平定一方?我这并非危言耸听,后宅之事多有讲究,再者说……”
  ……
  ……
  虞锦仍在叭叭,从后宅不宁强调至门衰祚薄,再往下说,恐怕就要扯到垚南危矣了。
  她的声音原是细细糯糯的,因热症初愈而稍显轻哑,嫣红的唇瓣一开一合,一合一开,飘出的词句击打在沈却耳膜上,逐渐空远。
  沈却眼帘轻抬,目光轻轻浅浅地落在她身上。
  不得不说,虞锦的姿色确实担得起元钰清那句“绝无仅有”,他虽久居军营,少见女色,但沈老太君不断从上京寄来各色女子的肖想,有温柔小意的,有俏丽艳姿的,也有端庄大方的,但若非要细细比较,皆输眼前人三分。
  瓌姿艳逸,却又不止瓌姿艳逸。
  那双似水明眸里,盛的是秋水流转,现的是顾盼生辉,眨眼间皆是娇憨之态。
  沈却垂下眼,不动声色地抚了下颤动的心口,他喉结微滚,搁在膝上的手随之颤了一下,而后被握成拳。
  又来了。
  甚至不止是想抱她。
  虞锦见沈却脸色不对,话音陡然一顿,迟疑道:“阿兄,你可在听我说话?”
  沈却睁眼,晃眼间便不见任何情绪,他淡然地提壶斟茶,稍稍平复了下心绪,道:“你说这么多,听哪句?”
  虞锦:“……”
  这是嫌她烦了。
  虞锦闷闷地闭上嘴,费了这么大一番口舌都无用,那唐嘉苑当真有这么大魅力?
  忽然安静下来,沈却瞥了她一眼,说:“方才跑什么?”
  虞锦想也不想,闷声道:“你我兄妹多日不见,我日思夜想,阿兄却好,与别的女子花前月下,我不走,留在那儿碍眼么。”
  声音极小,但该有的情绪都有了。
  见她哼哼唧唧的模样,沈却忽地一呻,笑意自他眼底一闪而过。
  虞锦一时愣神,他……原是会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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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将晚,元钰清姗姗归来。
  他身上还带着点酒味,但人却并未醉,说:“唐百晔还真是个能喝的,若非我在酒里动了些手脚,只怕还脱不开身。”
  沈却看他:“事情办完了?”
  元钰清道:“该说的都假醉透露给唐百晔了,如今万事俱备,且看鱼如何上钩。”
  沈却点了下头,没再问。
  元钰清又开口:“此事了却后,原州事毕,王爷是回京述职还是……”
  他应:“回垚南,此事我已书信禀明圣上。”
  闻言,元钰清以扇抵下颔,轻轻“哦”了声,啧,老太君又要失望了。
  元钰清无奈摇头,又话了三两句闲话,便被沈却无情赶出了小室。
  他阖上门,正转身之际,便见虞锦候在不远处,还客气地朝他福了福身子。
  元钰清回以一礼,径直上前。
  月色之下,二人相对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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