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暗恋我——蒋牧童
蒋牧童  发于:2021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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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刚来上海读大学的时候,周末大家约着一起去外滩玩。
  然后去了东方明珠塔。
  大家一起乘坐电梯上去,那上面就有空中玻璃。
  很多人嘻嘻哈哈走了过去,唯有邬乔,她光是靠近,就开始脚底发软,心跳加速。
  现在也是,其他人都已经走到了楼层边缘,外面就是钢架。
  程令时正指着外面,在跟旁边的驻场设计师说着什么。
  超高层建筑上的风,灌进耳朵里,发出剧烈呼啸的声音。
  邬乔远远看着他,就见他的衬衫被狂风灌成鼓鼓囊囊,然后她的身体被风往前吹着,明明离边缘处还很远很远,她脑海中浮现的,是自己被风掀下去的画面。
  邬乔忍不住闭了眼睛。
  可是越是闭眼,那种恐惧感反而越被放大。
  “那个,”突然身侧有个人,轻轻碰了下邬乔的手臂。
  她睁开眼睛,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是工地上的一个工程师,戴着黑框眼镜,穿着短袖格子衬衫。
  邬乔猛地倒抽一口气,反而有点儿吓到对方。
  “你没事吧?”对方有些关切道。
  邬乔摇头:“没事。”
  对方看着她猝然发白的脸色,再次开口:“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你是不是恐高?”
  “不是。”邬乔想也不想的否认。
  可嘴上这么说,她的脚犹如钉在原地。
  动也动不了。
  对方一笑:“就算恐高也没什么,你是建筑师,来工地的机会少。”
  “邬乔。”原本站在前面的程令时,走了过来。
  她以为对方喊自己有事,走过去,只是每走一步,脸上白了一分。
  程令时却抢在她走过来之前,快步到她身边。
  他伸手将口袋里的车钥匙掏出来,递到她手中:“我有份文件在车上,你去拿一下。”
  “好。”邬乔心底莫名松了口气。
  她握着程令时递过来的钥匙,缓缓转身,走到电梯门口。
  等她从电梯下来,后背湿透,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
  她知道自己有些恐高,却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邬乔站在楼底下,抬头仰望,眼前的这栋高楼。
  阳光正烈,她眼前出现微微眩目。
  邬乔握着钥匙,往回走。
  程令时并没有交代什么文件,很可能是他看出自己的不适,才会给她找理由。
  明明她是来工地上,结果他不仅给自己买鞋子,还照顾自己的恐高。
  邬乔格外愧疚,觉得自己拖累了他。
  程令时的车子停在外面的临时停车场,所以邬乔准备先回车上。
  他当众说让自己去拿文件,最起码做做样子。
  谁知就在她准备回去,正好碰上,又有几个人从外面进来。
  为首是一个年轻男人,两人对面走过。
  突然对方喊道:“邬乔。”
  邬乔没想到这个地方,除了程令时之外,还有人认识自己。
  她寻声看过去,有些愣住。
  “你怎么在这里?”同样戴着黄色安全帽的男人,直接走到她面前。
  邬乔盯着他,许久没说话。
  还是男人笑道:“我是程东,你该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
  中国这么大,上海这么大,她也没想到,在这里能遇到清塘镇的故人。
  她摇头:“不是,只是没想到这么巧。”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东见她也戴着安全帽,更加惊讶。
  邬乔解释:“这个项目是我们事务所设计的,所以我陪老板过来看看。”
  “你现在是建筑师?”程东笑道。
  “不是,”邬乔解释说:“我现在还没毕业,只是在建筑事务所实习。”
  她说完,双方都沉默了瞬间。
  程东好半晌才说:“你上大学之后,好像很少回家了。”
  家?
  这个词,让邬乔产生了片刻的恍惚。
  随后,她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她大伯母家里。
  邬乔轻声说:“上大学之后,挺忙的,所以就回去的少了。”
  其实是因为不好意思,她在大伯母家里那么久,上了大学,不想再继续麻烦。
  所以除了过年之外,邬乔都是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程东点头,想了许久,突然道:“我爸爸去世了。”
  “啊?”邬乔抬头,望着他,声音极轻:“你节哀。”
  “谢谢你的那笔钱。”程东又说。
  他父亲生病之后,程东担起家庭,才知道原来父亲之前做工程亏了不少钱,几乎快把家底都填了进去。
  之后外面很多工程款都收不回来。
  他母亲在医院照看他爸,他就一个人在外面收账。
  被人打过,也被人拦在门外,当初和他爸称兄道弟的人,这时候全都不认账不说,居然还倒打一耙。
  程东几乎绝望的时候,邬乔回来了。
  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给了程东一张银行卡。
  里面有五万块钱,那是当年她爸爸生病时,程东父亲借的。
  这么多年,邬乔一直没能力还上这笔钱,如今有了能力,却没想到是用在这个时候。
  邬乔说:“这笔钱本来就是应该我还的,拖了这么多年,是我要说对不起。”
  程东苦笑,这么多年来,他也遇到不少人。
  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眼前的女孩这样,让他念念不忘,难以自持。
  只是他再也不是年少时,那个不顾一切的少年,冲动又执拗。
  其实邬乔还的这笔钱,他父亲早就说过,不用归还。
  谁都知道她的情况,父亲早亡,母亲离开。
  一个人寄住在大伯家里,孤苦伶仃。
  可偏偏也是她,在程东最绝望无助的时候,送来这样一笔钱。
  五万块,可以维持他爸一个月的治疗费。
  可以让他有喘息的机会。
  更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有善良的存在。
  程东盯着她的脸:“其实我爸没挨多久,就走了。”
  “节哀顺变,”邬乔诚挚说道。
  “早就过去这么久了,”程东失声一笑。
  邬乔却看着他,轻声说:“我知道,可是失去爸爸,不管什么时候提起来,心里总还是会隐隐作痛。”
  或许这也是她愿意跟程东聊这么久的原因。
  若是年少那会,她远远遇见程东,就会立即调头。
  可如今,他不再是清塘那个被宠坏的少年,而只是一个在丧父之后,努力打拼工作的年轻人。
  她明白丧父的感受,也明白他的感受。
  程东心底卧槽了一句,却还是打趣说:“你这是纯心想看我哭是吧?”
  邬乔想了想:“你要是想哭也可以,想爸爸哭的话,不丢人。”
  “……”
  程东估计是听着她的话,实在哭笑不得。
  最后他转个话题:“你现在是在建筑公司?”
  “是建筑设计事务所,”邬乔说。
  程东对她的学校也早有耳闻,毕竟当年她考上大学,在小镇上很是轰动。
  T大是国内最顶尖名校,不管是谁家孩子考上,都十分光宗耀祖。
  邬乔的那份喜报,被贴在校门口。
  程东还特地去看过。
  “你呢?”邬乔出于礼貌,反问。
  程东哈哈一笑:“比不上你这个未来的大建筑师,我现在在做工程。”
  见邬乔有些不解。
  他直接说:“就是俗称的包工头。”
  “那也挺好的,”邬乔很认真说道。
  她不是虚伪的恭维,而是真这么觉得。
  其实建筑师论收入这块,完全比不上包工头,除非是到了程令时那个级别。
  当然这么年轻就能在建筑界出名的,也只有一个程令时。
  程东见外面太阳太晒,拿出手机:“要不给我留个微信吧。”
  邬乔不好拒绝,两人直接加了微信。
  等加完之后,程东问她:“你现在要去哪儿,我送你一程?”
  “不用,我就去拿个东西。”邬乔指了指外面。
  程东还是坚持:“别跟我客气,我送你过去。”
  两人来回推拉时,不远处的电梯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一行人。
  邬乔因为背对着他们站着,并未发现。
  她只是再次拒绝说:“就是工地外面的停车场,所以我直接过去就好。”
  程东这才发现,自己理解错误,他原本以为邬乔这就要离开呢。
  原来真的只是去拿个东西。
  他主动说:“要不中午,我们一起吃个午饭吧?也是这么多年没见了。”
  邬乔正要开口拒绝。
  却听身后,传来一个懒散而敷衍的声音:“她没空。”
  她扭头,程令时已经站在她身后,邬乔问:“你这么快下来了?”
  见程令时掀起眼皮,扫了自己一眼。
  邬乔也觉得她的口吻太过随意,赶紧补充说:“我的意思,问题都解决了吗?”
  “还没。”程令时没看她,反而是盯着对面的程东。
  他微眯着眼睛,神色莫测。
  程东在见到程令时的第一眼,是震惊的。
  过后,他见对方眼神不善,主动说:“您可能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跟邬乔是同一个地方的。”
  程令时被他这么一提醒,似乎有了那么一丝半点的印象。
  他微拖着声音:“你是……”
  “我叫程东,我也是清塘镇人,以前我在清塘见过您几次。”程东主动说道。
  不知是邬乔的错觉,她总觉得程东,跟程令时说话时,带着讨好和卑微。
  程令时这次,似乎真的想起他是谁。
  “是你。”他态度有些冷淡。
  程东也有些意外,有些感激道:“没想到您还能记得我。”
  程令时双手插兜,微偏头,看着邬乔的方向,态度不冷不淡:“不是因为你。”
  对程东最大的印象,也就是,他欺负过邬乔。
  他看着对方出现在此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到这里来工作。”程东说。
  程令时:“那我觉得,他们有必要审核自己的合作伙伴,都是什么人。”
  这句意外强硬的话,让邬乔都为之一怔。
  说完,程令时转身,前往监理所在的方向。
  “程总。”程东赶紧追上去。
  但是在看见程令时的目光,他停住脚步,直到程令时说:“离邬乔远点。”
  邬乔本来也追了上来,却在听到这句话时。
  愣在原地。
  直到程令时越过程东,直接将她拉走。
  两人沿着工地上低洼不平的路,一路往前,不时会踩到尖锐的石子。
  即便穿着厚实舒适的运动鞋,依旧能感觉到磨脚。
  “你为什么发脾气?”在两人停下后,邬乔再也没忍住,问出口。
  程令时凝眉望着她,“你不记得,当初他是怎么带着人欺负你?”
  邬乔想了下,解释:“其实那时候他也年轻很小,顶多是叛逆,并没有对我造成伤害。”
  “所以你不讨厌他?”程令时没想到,会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邬乔还真的认真想了许久。
  她讨厌程东吗?
  其实程东对她而说,是被遗留在清塘上的记忆,她对他,只有重逢的淡淡感慨。
  既谈不上讨厌,也不谈上喜欢。
  所以她如实的摇头。
  程令时盯着她:“那你喜欢他?”
  什么???
  邬乔神色僵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当然不是!!
  可是邬乔不知道为何,看着程令时的表情,鬼使神差道:“他父亲去世了。”
  程令时一怔。
  随后邬乔淡淡说:“所以我对他,是感同身受吧。”
  说着这话时,她小心探向他的表情,仿佛想要寻出蛛丝马迹。
  连邬乔都觉得,自己实在是疯了。
  居然为了确认程令时的心思,故意说这么模棱两口的话。
  可是她垂眼,看着脚上的鞋子,心底再次鼓起勇气。
  “你是因为……”程令时喉结微微滑动,声音很轻,“你父亲也去世了。”
  邬乔能感觉到,他问出这句话时,透着些许艰难。
  仿佛生怕她还会再难过。
  突然,邬乔觉得自己很卑鄙,居然用这种事情,来试探他的心意。
  所以她当下轻笑:“其实过了那么久,我早已经没不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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