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开始回想今晚的第一次直播。
　　从前一个小时的无人问津，到后面由于美颜开太大被挂论坛，引来了第一波观众。
　　顾苒想起论坛里那些说她美颜厚到妈都不认识的评论，夜深人静的时候，鼻子终于酸楚。
　　她妈当然不认识她。
　　她妈连她长什么样子都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顾苒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不要抚养权，自她有记忆以来，一直跟着爸爸。
　　不过单亲也没什么不好，顾苒的童年过得很快乐，爸爸一直没有再婚，会给她扎好看的小辫子，会给她买蓬蓬公主裙。
　　顾苒中学的时候，爸爸应聘到季家，当司机。
　　季家在整个A市的地位都举足轻重，甚至连顾苒一个司机的女儿，也有机会去到那所外人拿着钱也进不去，几乎汇聚所有A市名门子女的学校。
　　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去到好学校，顾苒知道爸爸为了让她上这所学校工作有多努力，每个星期在爸爸期许的目光下去上学，笑着说自己在学校里适应的很好。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同学都知道她是司机的女儿，孤立她，戏弄她，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没有人跟她说话。
　　有一次她的书包被人扔到了保洁阿姨的污水桶里，她默不作声地去捡，碰到几个高年级的男生说笑着经过。
　　其中有一个男生停下来，指着她对身边的男生说：“阿煜，这是不是你们家那个司机的女儿。”
　　顾苒抬头，第一次见到了季时煜。
　　她从前只在同学的八卦中听到过季时煜，女同学谈起他的时候都是满脸星星的崇拜。
　　他淡淡瞟了她一眼，浑身透露出着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贵气和疏离，说了声：“我怎么知道。”
　　朋友搭着他的肩，看到顾苒还在滴答着水的书包：“好歹也算季家的人，有人欺负你不管管？”
　　季时煜又看向顾苒狼藉的书包，没说什么，走了。
　　只不过顾苒还是感受到了差别，因为从那之后虽然还是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交朋友，但是她的桌子里不会突然出现虫子，书包不会被扔到水池，书上也不会被涂满墨水。
　　她后来也习惯了没有人愿意跟她当朋友的日子，每个下午悄悄跑到篮球场外面小花园的角落，偷偷看打球。
　　季时煜球打得很好。
　　她一直默默的看，从没有想过走近，后来有一天，她看到季时煜打完球后，接过一个女生送过去的水。
　　很快学校里就传开了。
　　女生姓秦，叫秦文依，据说原本是个孤儿院里的孩子，被秦家收养当了养女，秦家对她很好，现在又和季时煜走到了一起，平常趾高气扬的女生们见了她都客客气气。
　　顾苒看到季时煜和秦文依走在一起时，季时煜原本生人勿进的气场，由于身边秦文依的出现，似乎都少了那么些冷意……
　　顾苒在黑夜中睁大眼，突然发现自己又想到了季时煜，并且这回不仅季时煜，连秦文依也一并想到了。
　　她赶紧晃晃脑袋把这两个人从她脑海里挥开，眼前又是今晚直播损失的那五十元巨款。
　　唉……
　　回忆起从前纸醉金迷的生活，顾苒捏着被子长长叹了口气。
　　她越想越觉得她这人从前就是典型的那种在各大文学影视作品中所鄙弃的，“一朝小人得志”，“越没有什么越炫什么”的反面人物形象。
　　从前又穷又弱，跟了季时煜之后就开始疯狂地炫富打脸，最喜欢看那些塑料小姐妹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
　　所以说人就是不能太得意忘形，做人太飘容易翻车。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没有什么能使她flop了，结果谁能想到秦文依没死，他妈的竟然还能玩假死，这边她辫子都翘到天上去了，那边秦文依就卡着点儿回来了。
　　这秦文依回来怕不是为了参加什么豪门争斗，分明是专门来整她的吧。
　　靠！
　　顾苒气哼哼翻了个身，只能安慰自己又不是没穷过，她穷日子比富日子过得多，住不起五星酒店又怎么了，一百块的小旅馆也有一百块小旅馆每天跟蟑螂斗智斗勇的快乐。
　　而且老板还给她打八折甚至还免费送了她一瓶杀虫剂。
　　顾苒睡了过去，第二天起来迎接依旧元气满满的一天。
　　经过昨晚一场从头翻车到尾还倒赔五十块的直播，顾苒深思熟虑，不知道自己的女主播之路该怎么走下去。
　　果然还是太天真了。
　　她心痛地瘪了瘪嘴，打开自己的猫爪app，准备把那剩下的五十块提现取出来。
　　顾苒翻到自己的主页，一边想着提现，一边往上看了一眼。
　　在看到一个数字后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她看到自己那个“猫爪第一美女”的id后面，粉丝数：88339。
　　顾苒的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她吞了口口水，点那个88339的数字。
　　粉丝列表弹出来，88339个id工整躺在“猫爪第一美女”的粉丝名单里。
　　顾苒手指往下划了好几下都划不到底，在掐了一下大腿发现这不是再做梦后，终于震惊地瞪大眼。
　　怎么回事！有谁给她买粉了吗！她怎么会一夜之间有了八万多个粉丝！她直播不是翻车了吗！她不是最后被那群人无情嘲笑了吗！
　　而且她昨晚直播最高峰时也才三千人观看啊！
　　顾苒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她胡乱刷着自己貌似还在涨的粉丝数，想起昨晚那个在猫爪论坛里挂她的帖子。
　　她点到论坛，发现今天的首页飘红热帖已经变了。
　　变成了“大家还记得昨晚那个‘猫爪第一美女’吗，跑去围观了一下结果全程翻车太好玩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为“猫爪第一美女”本人的顾苒小手颤抖地点进帖子。
　　然后她发现自己昨晚后半程的直播竟然全都被人录屏录了下来。
　　发帖的楼主还专门截了几个最好玩儿的片段做成动图——
　　顶着十八级妈都不认识的美颜滤镜大言不惭说自己长得还挺好看的。
　　下方弹幕全都是齐刷刷的鲁豫同款：【真的吗，我不信。】
　　想白嫖坑她关美颜，反正白嫖不花钱。
　　没想到这为“第一美女”还挺聪明，看到有很多人不信她是美女怂恿让她关滤镜，自以为机智地说既然大家想看无滤镜模式的话，送到多少礼物我就关掉滤镜。
　　她以为可以躺着收钱了，结果弹幕全都齐刷刷变成：【那我们不看了。】
　　大家又没花钱。
　　最后不知道哪里跑出个看起来就智商不高名叫“我是苒苒脑瘫粉”的人，真的给她刷了个一百块的礼花炮，她兴冲冲地露全身证明自己不是女装大佬，结果拉腿特效比美颜特效开的还夸张，整个人直接被拉成一只长腿火烈鸟。
　　活脱脱一出欢乐喜剧人。
　　“超甜小萝莉”脱掉滤镜是个抠脚大汉的打击是沉重的，大家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怨气，已经有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来个“猫爪第一美女”大家肯定就不会上当了，所有人见过了主播坑观众的，第一次看到有观众坑主播，尤其是这种明显是什么也不懂的新人就想来坑宅男的钱，费尽心机花样百出却仍被大家一眼看穿，直播全程又笑又爽就像警察在逗电话里的初出茅庐诈骗犯。
　　这种怎么坑都坑不着我的感觉简直爽翻了！
　　这简直是继“超甜小萝莉”事件后猫爪宅男们最扬眉吐气的一次逆袭！
　　回帖：
　　六楼：【哈哈哈哈哈哈我他妈笑吐了】
　　十七楼：【救命为什么这么搞笑】
　　九十四楼：【这年头骗子的手法都这么搞笑的吗！】
　　二百零三楼：【我信了，我装的】
　　三百楼：【她今晚还播吗，我想去看热闹哈哈哈哈哈】
　　三百七十七楼【＋1，没别的意思，被‘超甜小萝莉’坑过的我主要是想去体验一下这种避坑的快落】
　　五百楼：【全体注意！‘超甜小萝莉’的教训还在！这年头隔着屏幕谁都能自称美女，大家千万不要因为好奇给她刷礼物让她关滤镜这是这个用jio想都长得不会好看的女人想套路我们金钱的阴谋诡计！大家看热闹就行了，千万不要刷礼物，明白的下面报数！】
　　然后下面所有的楼层都变成了：
　　【一号明白！】
　　【二号明白！】
　　【n号明白！】
　　……
　　由于帖子太热，被不少营销号发现了，纷纷把帖子内容搬到微博x音x手，转赞评都很喜人，不少人看了直接爬到猫爪app，想来体验一下这种反套路骗人主播的快乐。
　　顾苒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涨了八万个粉。
　　“……”
　　这些人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恶趣味啊！
　　她吸了口气，想女主播之路真是难走。
　　要不算了吧。
　　可是盯着自己的八万多个虽说只是看热闹但也还是给她点了关注的粉丝，顾苒又有些犹豫。
　　一晚上涨八万多个粉，对于昨天开播前期观看人数一直为0的她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天文数字。
　　要不不开滤镜直接开播？
　　可是她昨天话已经放出去了，要有人刷相应等级的礼物才能调低滤镜，有人给她刷最贵的那个猫爪摩天轮才能摘掉滤镜。
　　而且这话还被人录屏，威胁她要是食言就去论坛挂她然后召集一万个兄弟一起来骂她。
　　顾苒幻想出一万个在弹幕里骂她的场景，打了个哆嗦。
　　她对着自己的八万多个粉丝犹豫了一天，最后终于拿定主意。
　　流量和粉丝都来之不易，她今晚还是要开直播，继续朝着性感撒娇的女主播目标而努力。
　　虽然大家都说不刷礼物，但万一有漏网之鱼呢？
　　晚上八点，顾苒比昨天更精心打扮了一番，换了条这两天从地摊上四十块钱买来的裙子，又涂了点x宝三十块的国货口红，架起手机，重新坐到镜头前。
　　第一次调过滤镜后所有设置就会变成默认，顾苒开播时仍旧是昨天满目全非的网红蛇精样子。
　　只不过不同的是她今天一开播，直播间就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来了来了！快去通知兄弟们第一美女开播了！】
　　【我来寻找完美避坑的快乐哈哈哈哈】
　　【今天的女装比昨天的更刺激！】
　　顾苒：“……”
　　她决定忽略那些弹幕，像其他颜值区的女主播一样，走正常直播的流程。
　　“大家好，我是……猫爪第一美女苒苒。”
　　“大家有没有想听的歌，我来给大家唱歌呀。”
　　“如果大家听得开心的话可以送一点小礼物呀。”
　　顾苒打开音乐，在一片看热闹的弹幕中硬着头皮唱了首节奏轻快的小甜歌，她音色好，又软又娇，尤其适合唱小甜歌。
　　弹幕：【说实话我为什么觉得唱的还可以……】
　　【兄弟别被骗了！变声器啊！声卡啊！】
　　【‘超甜小萝莉’一个男的用了声卡都是萝莉音，还有什么是声卡办不到的。】
　　【好家伙，差点被她骗了，谢谢兄弟萌】
　　顾苒：“……”
　　没想到唱个歌也会被质疑开声卡，然后还是一分钱没赚到，顾苒太阳穴一抽一抽的跳。
　　她唱完那首小甜歌，看到弹幕全是在从她身上找乐子的，正准备下播算了，主播界面上突然探出一个消息框。
　　“主播‘萌喵喵’想与你进行直播pk，接受or拒绝？”
　　pk是一种主播直播中最常见的也是最刺激观众消费的方式，时间一般为三到五分钟，pk时两个主播同框，各自鼓励自己的粉丝为自己打投，在pk期间主播粉丝所投的礼物都会变成主播助力值，pk结束后主播助力值多，也就是粉丝投礼物多的那一方获胜，输的那一方则会接受指定的小惩罚。
　　顾苒之前看过别的女主播打pk，这是她第一次收到pk邀请。
　　“萌喵喵”是谁？
　　顾苒低头用ipad看了眼，头像照片还挺漂亮。
　　然后再看她的粉丝数：438万。
　　顾苒在看到萌喵喵的粉丝数后惊得张了张嘴。
　　438万的粉丝数，在猫爪上绝对算一个大主播。
　　这么大一个主播要来跟她连线打pk？
　　顾苒咬了咬唇，她知道pk的规则，小主播几乎不可能连到大主播，而大主播主动跑来连粉丝还不如自己一个零头的小主播，更是一件闻所未闻的事情。
　　骤然被四百多万粉丝的大主播主动连麦pk，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顾苒实在舍不得拒绝。
　　她毅然点了接受pk。
　　然后手机画面分成两部分，左边是顾苒，右边是萌喵喵。
　　顾苒有些紧张，笑着跟萌喵喵打招呼：“喵喵你好。”
　　萌喵喵本人跟头像上差不多，虽说也用了滤镜，但是跟旁边十八级美颜的“抖音第一美女”比起来，看起来简直是清新自然，天仙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