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伤害同步”的术式,是“无法伤害”吗?
橘町枝的脑中,短暂划过了这个念头。
看到自己预料之中的场景,夏油杰闭了下眼睛,心底落下一声空荡荡的叹息。
他曾经想给这只咒灵取个名字,最后却放弃了。
那是四年前诞生的咒,被他从术式的缝隙里挖出来,喂养成真正的咒灵。它的等级并不高,也没什么攻击力。
如果是在外面不小心遇到了,二级的咒术师都能直接祓除。
但是……它只对一个人,有绝对的克制作用。
橘町枝,曾经被他亲手杀死的女朋友。即使她已经能祓除特级咒灵,唯独无法对这一只下手。
她们无法伤害彼此,却会保持完全一致的行动。橘町枝所有试图展开的攻击,都会被直接化解。
即使拥有“切断”术式的天逆鉾,无法攻击到夏油杰这个施术者,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在这种情况下,原本无往不利的天与咒缚,就像被束缚住了手足一样。
从几年之前,夏油杰就在准备这件事了——
曾经无意识间结下的束缚,经过一次违背之后,被扭曲成无法预知的模样。
既然无法解除,他干脆反过来利用它。
那边的加布几乎兴致勃勃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另外两只咒灵凭空出现,一前一后包围了他。
“喂喂,”加布说,一脸看戏被打断的表情,“你这就要对我动手了吗?”
“不然呢?”夏油杰反问,“你这么问,就好像突然失忆了一样——我的目标从来都是你,不知名的咒灵先生。其他人的话,只是不想被他们妨碍而已。”
“也是啊。”少年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与此同时,两只咒灵齐齐攻向了他。而加布脚下平缓的土地,突然长出一层锐利的尖刺!
没有咒力的物质,是没办法伤害到咒灵的。然而,这些不知道怎么生长出来的尖锐土刺,却直接刺穿了其中一只没躲闪开的咒灵——
咒灵发出一声人耳听不到的尖叫,瞬间就被祓除了。另一段尖刺飞速变形,最后变成一只巨大的手,灵活地抓向活下来的第二只咒灵。
“真的是不错的术式,能够操纵咒灵吗……”加布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地说,“有没有觉得,我们的能力在某种程度上有点相似?”
第二只咒灵逃脱不及,被那只“巨手”死死捏住了。下一秒,夏油杰用术式驱散了它,把它重新召唤到身边。
橘町枝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看着双方对峙的一幕。
很快,夏油杰更换了几只咒灵,朝着加布进攻过去。对方的反击也很单一,利用附近的土地与树木,变化成各种武器的形状。
就像是在试探而已。
又一波你来我往之后,加布似乎有些厌倦了:“真是倒霉。为什么我的岛上,会接连出现这么多的怪物?”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但是,只要还在这座岛上——你,你们是赢不了我的。”
这座岛……上?
话音刚落,橘町枝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开始颤抖,然后整片泥土开始变软变粘。她的鞋跟瞬间陷进了泥沼,目光扫过周围,听到那边的少年微笑着说:
“我名为加布。儒勒·加布里埃尔·凡尔纳。异能名为「神秘岛」。我是这座岛本身,却不是岛上人类的守护神。”
夏油杰召唤出一只能够飞行的咒灵,整个人落在了它上面。加布抬起头看着对方,小腿已经被淤泥吞没,看起来很快就会彻底融入其中:
“再见吧。‘兵器’我就拿去用了,这座岛也是时候该改变……”
他的话音未落,一抹沙色风衣的人影,突然从不知名的方向飞了出来。仿佛来自天外的炮弹,直直冲向——咒灵背上的假和尚。
夏油杰:“?!”
他下意识召唤出一只咒灵,挡在了自己面前。结果那个人接触到咒灵,连碰撞的过程都没发生,直接消散了它。
于是,穿着沙色风衣的太宰治,就这么“砸”到了夏油杰身上。
重力势能加上动能,夏油杰被直接从咒灵上掀飞了下去。与此同时,他脚下那只会飞的咒灵,也在「人间失格」的作用下暂时消散了。
下方已经吞没到膝盖的泥沼中,橘町枝用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踩”着泥潭扑向了某个方向。两只手一提一转,把半截身体陷进地里的加布像萝卜一样“拔”出来,看也不看地扔了出去。
纤细的少年完全没有反应,整个人几乎贴着地飞出,与半空中下落的两个大人正面相遇——
咚!
一声巨响之后,几乎变成沼泽的地面震荡了几秒,重新恢复成原本干燥平坦的土地。
橘町枝坐在地上,抬头看向不远处——以加布为肉垫,三个人就这么叠在了一起。
第107章
有那么一段时间, 偌大的空地上死一样的寂静。
直到橘町枝站起来,走到叠成一团的三个人旁边,直接把穿着风衣的那个提溜了出来。
风衣刚被提起一半, 一截裹着绷带的手腕抓住了她,然后从里面发出晕晕乎乎的声音:“町枝酱……”
“嗯?”橘町枝说。
“我好像, 正躺在玉川上水的河底, 感受淤泥从脚下流淌过去……”太宰治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不过, 为什么町枝酱也在这里啊?”
橘町枝沉默了几秒。
她看了眼对方“飞”过来的方向, 是岛中央高高矗立的钟塔。钟塔距离这边的直线距离大概一百米,基本上等于一个(没有安全设施的)大型惊险项目。
橘町枝心里叹了口气, 拎起了变得软绵绵的太宰治。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在空中格挡,“当啷”拦下从后方袭来的攻击。
加布啧了一声,朝后跳开数米:“真可惜, 居然没死掉。”
橘町枝没搭理他,提着太宰治放在一棵树下。然后沿着衣袖按到他的手臂,这人瞬间“嗷”了一声:“疼疼疼——”
橘町枝:“……我还没碰到你。”
说着她干脆利落地动手,一压再一按——这次,太宰治连嘴都没来得及张开, 手臂已经传来一声清脆的“嘎”。
原本脱臼的胳膊,就这么接上了。
太宰治:“……”
他们在这边男泪女默。不远处的林木之间,夏油杰已经重新和加布动起手来。被|操纵的咒灵与地表的起伏碰撞出轰隆声响,动静明显比刚才大了不少。
“你能消除的力量,是哪一部分?”
橘町枝观察了一会儿,问旁边靠坐在树干上的人。
隔着绷带缠绕的表面,太宰治揉了揉自己扭伤的胳膊, 低头看着摊开的掌纹:“他具现化的力量吧。比如说刚才变成泥浆的地面,或者想用变形后的树木攻击我。”
“但是,范围明显被缩小了……或者说,他能够控制自己能力覆盖的范围。”太宰治看着不远处打成一团的两个人,脚下的地面因为反复的碰撞挤压,传来一阵阵持续的震颤,“触摸到他本人的时候,我并不能解除他的异能力。”
他的脸上挂着笑容,瞳孔深处却是一片洞察的了无生趣。
如果是纯粹的异能力者,或者纯粹的咒灵,这个名为“加布”的存在,应该非常地忌惮太宰治。
拥有“无效化”能力的青年,可以通过触碰的方式消除异能力,也可以直接削弱咒灵的咒力。
但是,现在的加布,变成了“被缝合在一起的怪物”。
“所以说,”橘町枝回想起对方刚才的话,以及这三个周目里遇到的所有事件,“他是这座岛?”
“噗嗤。”太宰治笑了起来。
橘町枝翻了个白眼,条件反射捏了捏手指。但想想某人还是个伤患,最后踢了踢脚下的一块石子:“请你半年份的蟹肉火锅。”
太宰治笑得更厉害了,一边笑一边开始说:“我猜,最早的时候,他应该是构成这座岛的异能力——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异能力‘活’了过来,又诞生了成形的咒灵。”
橘町枝踢石头的动作停了一下:“活着的‘异能力’?”
“啊,”太宰治总算不笑了,顺便换了个姿势,“这种情况不多见,不过,既然异能力叫「神秘岛」,或许这座岛在一开始,就是某个人用异能力创造出来的。”
他歪着头想了想:“他叫儒勒·凡尔纳对吧?这座岛是在十几年前建成的,如果它是某个人的异能力,这个人绝对不可能只有十几岁。所以现在这个‘加布’,应该是本人遭遇意外之后,诞生出来的另一种生命体。”
异能力诞生的生命体,沾染了日本境内无处不在的“咒”,于是转化为半吊子的咒灵。
如果说,这一整座岛被它的力量所控制,即使在特级咒灵之中,这也是非常非常罕见的强大。
“过去的我,让你找一个人吧?”正当橘町枝思考的时候,太宰治突然问她,“找到了吗?”
橘町枝条件反射地点点头,看向地下室入口的方向:“嗯。她叫威尔斯,但是现在的话……”
注意到她目光的落点,太宰治露出了然的表情。然后他突然用力站起来,踩过齐腕高的草地,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修治?”橘町枝说。
“去吧,町枝酱,做你想做的事。”太宰治在几步外停了几秒,“我去把那个人带出来,再给你搬搬救兵。”
“……喂!”
橘町枝忍不住喊了一声。然后低下头,看着对方起身的时候,摸走又塞回给她的手机。
——[威尔斯没死.]
——[既然她的异能力被称为「时间机器」,或许可以改变自身的时间。如果能制造出假死的状态,短期内或许不会被发现。]
至于他为什么这么肯定……太宰治的目光穿过树林,看向林捎之外高旷的天空。
如果“逆转时间的男(女)人”已经死亡,“加布”拿到了她的异能力,一定会马上开始重启。而不是故意拖延,明显在等待什么的样子。
他想要利用几方的矛盾,避免威尔斯被人救活——等待着她真正死亡的那一刻。
是谁教给他这种方法的?
又是谁告诉了他,岛上这些人各自的身份和能力?
想到自己之前“不小心”查出来的信息,太宰治的瞳孔变得幽深了起来。
橘町枝站在一棵树下,看着沙色风衣的身影走向另一头的地下室,再看看已经打出百来米外的咒灵和诅咒师。然后她捞出丑宝,从它嘴里抽出一段“双节棍”形状的咒具。
这是一件二级咒具,名字她没记住,据说是另一件特级咒具的高仿品。
这种造型特殊的咒具,对咒灵的伤害性远大于人。毕竟祓除咒灵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咒力的多少,而杀人要看刀够不够锋利。
所以……
树林之中,夏油杰和加布正在对峙。
两个人都清楚,他们并不以杀死对方为目标——夏油杰想要重创加布,将他收为自己的咒灵;加布担心自己杀死诅咒师之后,会被另外的人渔翁得利。
无数疯狂生长出来的石臂,又一次差点把夏油杰挤压围拢。在被封死生路之前,一只扭曲庞大的咒灵突破坚硬的石块,裹挟着诅咒师蹿上半空。
与此同时,脚下的土地里,窜出无数长着畸形头颅的侏儒。它们张大黑洞一样的嘴唇,发出挤压爬行的声音,几乎直接把加布压在下面——千钧一发之际,土地抖动了几下,从旁边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狼吞虎咽的把这些咒灵“吃”了下去。
与一开始相比,这片树林的破坏范围,已经到了控制不住的程度。裂口与崩断的土木如同地面的疮疤,层层叠叠的陷坑不知道是被哪一方制造出来的。
这是一场双方共同的消耗战。
如果,没有第三个人加入的话。
突然,原本正在耐心计算的加布看向某个方向,察觉到了一瞬间的异样——
树林另一头的地下室里,某个原本越来越微弱的生命,突然从他的感知中“消失”了。
加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