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睡就别睡。”
不知道被她吵醒几次后,两面宿傩不耐烦地说道。
他耷着眼皮,红瞳在光源微弱的雪夜中格外清晰。
“……”
“啧。”
往日那般气急的反驳并未出现,两面宿傩似乎察觉到了身侧之人压抑的动作,皱着眉将她从被褥里扯了起来。
金发的少女堪堪坐着,看向两面宿傩的眼神中找不到什么情绪,连雾蒙蒙的瞳仁也失去了焦距。
“和我说话。”两面宿傩说。
他的声音中没了刚才那般的燥意,目光却要更阴沉几分。
两面宿傩没有等待她从惊恐中恢复的耐心。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用力,强硬地掰开她紧咬的唇瓣,手指深入,与柔软的舌尖纠缠。
小鹿般的眼眸在迷茫中眨了眨,随之在急促的呼吸中绽开羞愤的光。
两面宿傩扯开一个恶劣的笑容:“醒了啊。”
绫小路葵开始骂他“魔鬼”之类的词汇。
她永远只有那么几个词,骂了一会儿就开始后悔平时没怎么看书。
绫小路葵一下子更气了。
两面宿傩哪里知道她的心路历程,他大发慈悲地听完了她的话,在话音停顿的片刻伸手,懒洋洋地将她圈到了怀里。
两面宿傩似乎很喜欢这样占着绝对主导地位的动作。
“梦到了什么。”两面宿傩问。
柔软的金发拂过他的手背,掌下之人的身体却明显地顿了一下。
“什么也没有。”绫小路葵说。
两面宿傩垂目看了她一会儿,倒也不介意她撒没撒谎。
他“哦”了一声,像是对整件事情丧失了兴致。
可刚合上眼睛没多久,两面宿傩就感到了小羊并不安分的动作。
“要是我被鬼咬了,你也会把我丢掉吗?”
瞧啊,多么愚蠢的问题。
“还在想那个小鬼啊。”
两面宿傩没直接回答她的话,只是嗤笑了一声,提起了几天前死去的平安。
他睁开眼睛,眼底沾染了戏谑和威胁的成分。
“别搞错了啊。”两面宿傩懒懒一笑,“我可没有替你保护她的义务。”
他用残酷无比的话揭露了事实。
两面宿傩哪里会不知道他的小羊在想什么。
他只是打心底地无所谓而已。
没用的人类死了就死了,被鬼啃食过的躯体甚至都丧失了成为食物的价值。
不管是过去的经历还是羁绊,这些都无法成为打动两面宿傩的东西。
他评判事物的标准是一个确切的“对象”。
而很显然,这样麻烦的“对象”有一个就够了。
和两面宿傩相处了这么久,绫小路葵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明白了“迁怒”的含义后,她明白过来,比起两面宿傩,那种绝望的愤怒指向的是她自己。
她迫切地想变得更强。
而这就需要两面宿傩教她更多东西。
“你会把我丢掉吗?”绫小路葵又问了一遍。
她不明不白地笑起来,像只无害的小动物一样蹭了蹭覆住她脸颊的那只手掌。
“你别把我丢掉。”
“要是我变成鬼了的话,你要把我吃掉。”
明明说出的是惊悚无比的一句话,少女的嗓音却比平时还要轻快。
她的眉目柔和,如水的月光落下,顺着她下颌的弧度滑落脖颈,落入锁骨中央的颈窝处。
“真敢想啊。”两面宿傩说,声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鼻音。
“没办法。”绫小路葵回答得自然,“毕竟我害怕一个人。”
两面宿傩歪着脑袋笑:“哦,你打的是再养几个小鬼的主意啊。”
这大概是两面宿傩第一次猜错。
绫小路葵为此感到庆幸,却不敢在表情上过多流露。
“没有。”金发的神明否认道,“我已经不需要朋友了。”
“他们迟早都会死掉,但你不一样。”
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你不一样,宿傩。”
就算整个世界毁灭了,两面宿傩大概还会活着。
两面宿傩垂目与她对视。
他的视线扫过她透亮的眼睛,冻得发红的耳垂,还有可怜可爱的唇珠。
“说说看吧,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世间极恶的灾祸俯下了身,他温热的吐息洒在那冰冷白皙的皮肤上,充满蛊惑的声音里隐着看不见的陷阱。
两面宿傩连带着脸侧的眼睛都睁开了。
他像注视一件珍贵的藏品一样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脸上玩味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
“可别说是爱那种幼稚的东西啊。”
……
“那幼稚吗。”神明跪坐在地上,眉目困惑又不解,“可是你是我的信徒,我本来就爱你。”
两面宿傩不笑了。
他在一片黑暗中与她对视,就这样过了不知道多久,寂静中突然传出一阵讥诮的笑。
“不错的表情啊,连我都快要分辨不出来了。”
识破了她的谎言的两面宿傩并没有生气,他甚至夸赞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我就教教你吧。”
强大的咒力从肌肤相触的地方横冲直撞地涌入她的身体,冲破了她的血管,撕扯着她的神经。
这是一种新的恐惧。
倘若她无法将它转化成灵力,她就会被两面宿傩的咒力撕成碎片。
两面宿傩盘腿坐着,单手撑着下巴,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
“这都忍不了,还想着让我吃掉你吗。”
两面宿傩既没离开,也没有帮她的打算。
他折断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因痛苦而打算自杀重来的动作,指腹抹去泪与汗混杂在一起的水珠。
“这才刚刚开始。”
“想要力量的话,就把一切献到我面前吧。”
两面宿傩露出了兴致盎然又残忍无比的笑,唇瓣从背后贴住她的耳廓,把她的另一只手腕也折断了。
“公平交易。”
“对吧,神明大人?”
–
短短的半个小时,那面镜子已经变幻了数十个身份。
从平安到她的付丧神,再从付丧神到夏油杰和五条悟,最后又化成了她常去的那家甜品店兼职的店员。
即使知道是幻觉,可亲手将他们劈成两半的感觉并不美妙。
绫小路葵站在原地,试图冷静下来。
她的怒火被理智压抑,水色的虹膜中淬着寒冰。
如果感官会欺骗人的话,索性就丢掉好了。
这么想的少女闭上了眼睛,她把飘散在空气中的灵力收了回来,硬生生地扯断了支配听觉的神经。
周围的一切仿佛归于虚无。
身经百战的神明仅仅依靠本能行动,却依旧能灵巧地避开所有的攻击。
风的流速在这时候变了下。
置身于黑暗的幻术师还没来得及捏造出下一个幻觉,就被一刀插进了脖颈。
那是无比干净利落的动作,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眨眼,身体就被踹飞了出去。
锋利的刀刃与皮肉分离,破损的动脉喷射出肮脏的血液。
绫小路葵偏头避开了。
她睁开眼,在废墟中握着刀向那具尸体走去。
手起,刀却并未再落下。
中原中也站在不远处皱着眉看她,他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绫小路葵回过神来,用灵力把扯断的神经接了回去。
“任务已经结束了。”中原中也说。
他的面色不妙,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糟糕的人和事。
可惜没有人和她打赌,不然她赌一千円肯定和曾经的太宰干部有关。
绫小路葵这么想着,收回了刀,又趁中原中也不注意,踹了留血的尸体一脚。
没控制好力道,直接踹进了墙里。
中原中也:……
绫小路葵:……
绫小路葵:“你放心,我这就去把他抠出来。”
这波啊,这波叫知错能改。
在中原中也骂她之前就有所行动,然后他就拿她没有办法了。
这是她被揍了无数次总结出来的经验!
咦,不对,这句话好像不应该用骄傲的口吻说出来。
“这个给你。”
就在绫小路葵和嵌进墙里的“人体艺术”做斗争的时候,中原中也把什么东西扔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一低头,看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正方形物体。
绫小路葵试图用蛮力打开,但显然无事发生。
她看了看不明正方体,又看了看中原中也。
用牙齿咬的话是不是影响不太好。
虽然说她在中原中也心里可能也没什么形象吧。
绫小路葵有些纠结,但中原中也已经从她变幻莫测的表情中看到了她脑袋里的垃圾了。
“你以为这是什么。”中原中也耐着性子问道。
绫小路葵:“婚戒盒子?”
中原中也:“……”
绫小路葵:“等等!别动手!我还能再猜!”
中原中也咬牙切齿,他的唇角抿起,试图保持着一个黑手党应有的风度与冷静。
“你和那个穿着袈裟的丸子头不认识吗?”过了两秒,平复下心情的中原中也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冷酷,混杂着还未消退的怒火。
不是针对她的。
也就是说……
绫小路葵惊奇地发现中原中也那宝贝得不行的帽子缺了一个小小的角。
袈裟,丸子头——听起来好像夏油杰。
应该是那个占据夏油杰身体的诅咒。
等等,中原中也和那个诅咒打起来了吗?
她记得夏油杰的术式是[咒灵操纵],中原中也又不是咒术师,能打得过诅咒?
“你那是什么眼神。”中原中也阴沉着脸问道。
“好奇。”绫小路葵诚实地陈述了事实,她歪着脑袋左右看了看,怎么也想不通,“你能看得见咒灵?”
原来是这种无聊的问题。
中原中也冷哼了一声:“对于那群咒术师,你以为港口黑手党会什么准备也没有吗?”
虽说目前港口黑手党与咒术师之间并没有利益冲突,但他们早就为战争的爆发做好了准备。
中原中也身上的所有饰品,甚至连他不太常用的枪和子弹,都是改造过的咒具。
绫小路葵已经明白了中原中也的意思。
她开始后悔了。
当初就不应该拒绝中原中也的引荐人礼物。
她应该逮着他身上的羊毛薅,随便薅一件去黑市卖都能卖个几百万吧。
“上面有我的名字,没有典当行敢收你的东西。”中原中也从她身边走过,越过她,轻而易举地把嵌进墙里的尸体扯了出来。
绫小路葵看着他用异能碾碎了幻术师的手臂,从里面颇为嫌弃地取出芯片。
“干得不错。”在确认无误后,中原中也对她说道。
绫小路葵再次为他一码归一码的精神折服了。
“哆啦A梦……不,我是说丸子头,丸子头在哪?”她问。
中原中也没说话,他拒绝与她对视,表情有些微妙。
绫小路葵狐疑地往旁边挪了挪,透过建筑物的窗口,朝外面看去。
本来矗立着数十栋废弃工厂的港口被移为了平地,放眼望去,除了她所在的这栋,全都被中原中也毁掉了。
……大、大场面?
“港口黑手党会报销吗?”绫小路葵问道。
中原中也沉默一瞬,脾气更臭了。
“吵死了!”他说完,顺脚把她这栋建筑的墙壁也踹踏了,径直从三楼跳了下去。
那就是不会了。
绫小路葵同情地想道。
不过不走正门还挺帅的,她下次也试试。
如果不用赔钱的话。
这么想着的绫小路葵给五条悟和夏油杰同时发去了短信。
而当“通过黄金矿工的胜负为过去做决断”二人组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金发少女扒拉着石头,扯着埋在废墟里一条腿大喊“你死的好惨呐哆啦A梦——”的一幕。
夏油杰觉得那条腿好像有点眼熟。
撕拉一声,在少女的哭丧声中,黑色的一条裤管被扯掉了。
绫小路葵顿时停止了哭腔。
“非礼勿视。”她平静地走到夏油杰面前,把裤子的碎片交到了他手里,“剩下的挖掘任务就交给你们了,黄金矿工。”
夏油杰:……?
他回过神来,发现身边的好友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废墟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