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英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问道:“萧、萧师姐,怎么了?”她意识到自己方才说错话了,提到了不该提的人,忙抬手捂住嘴,“对不起萧师姐。”
萧灵转向她,嘴角含了一点淡淡的笑意,声音却无波无澜,“聂音之唤醒魔头,害得掌门师尊陨落,多位长老死伤,为云笈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引来一大祸端,令所有人惶惶不可终日,门中弟子大多谈起她时都是一副深恶痛绝的口气,只有你还叫着她聂师姐。”
白英睁大眼睛,眼睫颤得像蝴蝶,面上血色飞快退去,松开她的手臂,俯身认错,“对不起,萧师姐,我只是叫习惯了,一时疏忽没能改口。”
“叫习惯了啊。”萧灵低喃着重复,轻轻拍了下白英的肩膀,“起来吧,不怪你。”
结界动荡使得所有人都很紧张,云笈宗上的护山大阵降下一波波灵潮,震动的地面终于平息,无数白光朝着明霄峰上飞去,如白日流萤。
荆重山匆匆跑出来,看到萧灵的身影时,松了一口气,“灵灵,今日的药池已经备好了,你快随我进来。”
他看一眼动荡的护山阵,“折丹峰上有重重结界,又有各派高阶修士守着,不用担心,你的疗伤在紧要关头,不能中断。”
萧灵点点头,往药殿内走。
白英低垂着脑袋,默默吐了下舌头,打算行礼告退。
荆重山唤住她道:“阿英,你跟着一起进来。”
走在前面的萧灵浑身一僵,回过身,小白鸟窝在她肩上,歪着脑袋看向那师徒二人。
白英惊讶地抬起头来,“师尊,我也要进去吗?”往常她都是把人送到就去忙自己的,估摸着时辰,再来把萧师姐送回明霄峰。
“你也跟在为师身边学习近两年了,可以来为我搭把手。”
白英脸上绽开惊喜的笑容,脆生生地应道:“是,师尊!”
这一段时日以来,荆重山几乎翻遍医书药典,向修真界中的其他圣手医修请教,终是让他找到了根除瘴毒,又能恢复萧灵体内灵脉根基的法子。
只是这个法子万不能泄露出去。
药池里洒满了仙草灵药,氤氲的水汽使得室内盈满药香,萧灵在入水前服了一枚丹药,踏入水中盘膝坐下,很快就软绵地靠上药池温润的石壁,像以往一样陷入昏沉。
等到萧灵醒来,已是落日时分。
她躺在前殿的软榻上,经过数次药浴,她经脉里的瘴毒十去八九,那渗透在骨骼里的丑陋斑纹淡了很多,皮肤上也没有了隐隐透出的纹路。
初愈的内府扎进了一丝灵力。
萧灵感受到这缕灵力,几乎喜极而泣,坐起身来,失声喊道:“荆师叔,我的灵枢恢复了?”
荆重山的笑声从旁传来,“对,再药浴一次,你体内的瘴毒就清干净了,灵枢和经脉受这么多仙草滋养,恢复得很快,只是你的修为却只能从头开始了,苦了你了。”
萧灵眼中含着泪,露出了从回到云笈宗后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颜,“我还有什么苦没吃过呢?我不怕吃苦。”
荆重山叹了口气,很是心疼:“那就好。”
“折丹峰结界动荡,明霄峰上必然不能平静,灵灵,最后几次的治疗很关键,绝不容有失,你暂时别回明霄峰了,就住在医堂吧。”荆重山说道。
萧灵犹豫片刻,虽然她很想看看折丹峰情况如何,但自己的治疗更为重要,便颔首答应了。
“你叫人送你去桃苑暂住,那里清静。”荆重山立即唤来一名弟子送她休息,他还要处理药池里用过的灵药,不方便久留她,唯恐被萧灵发现异状。
若是知道为治疗她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她怕是会自愧不已,不会继续配合疗伤,若是半途而废,那之前的牺牲都没有了意义。
小白鸟被从暗笼里放出来,落到萧灵肩头,她被蒙蔽的视觉也终于恢复,看了眼那名弟子,疑惑问道:“师叔,白英小师妹呢?”
“那丫头,”荆重山呵呵笑两声,无奈地摇头,“她今日协助我为你疗伤,有了些许感悟,来不及等你醒来,就迫不及待去闭关了。”
萧灵抿抿唇,荆重山摆手,催促她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准备好下一次治疗再谴人去接你。”
“好,谢谢师叔。”萧灵拜过后,转身跟随那名弟子离开。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荆重山才敛下神色,重新回到封闭的药池殿内,这座建筑的门扉窗棂皆刻着符文,没有他的允许,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同时殿内的药气也半丝都透不出来。
此时药池的热气已完全冷却,一具娇小的身躯和枯败的灵草一起漂浮在水面,戴着珍珠手串的手腕上遍布着狰狞的斑痕,一直没入袖子底下。
荆重山不忍地看了一眼那张被死气吞噬的脸,面上表情不受控制地扭曲变形,他愧疚地跪到池子边,脸含悲戚,须臾后又双眼大睁,眼中爬上蛛网似的血丝,低低地笑出声,俨然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
荆重山被自己嘴里吐出的声音吓到,慌忙从怀里掏出一粒丹药服下,打坐调息。
片刻后,他那副诡异的表情才恢复正常。
萧灵被医修弟子领着去往桃苑。
不知是不是天干气燥的缘故,云笈宗内人心浮躁,弟子之间动不动发生争斗,切磋对练也不知轻重,每日都有伤员被送到医堂来。
医堂内人满为患,吵吵嚷嚷,半点都没有以往的清静。
就连医修弟子都受到这股氛围影响,来往的人眉目间都带着躁郁,时不时便能听到争执的声音。
医堂里的清心静气丹药供不应求,医修根本炼制不过来。
小白鸟在医堂的殿宇之间穿梭,落在繁茂的枝叶间,四下都能听到门中弟子议论。
“一定是受了魔气影响,大家心境才会如此动荡,就连方师兄都在修炼时走火入魔了,长此以往可不是办法。”
“别说你们剑修,我们医堂都有好几名弟子心境不稳,闭关去了,至今未见人影。”
“今日结界又破了一重,我看根本关不住那魔头。”
“就算要关,也不应该封在我们云笈宗内,应该将他封入万魔窟才是,也不知道长老们是怎么想的。”
“嘘,你胆子肥了,敢议论长老是非?你以为那么轻易就能将魔头逼入万魔窟?掌门可都在他手下陨落了!”
小白鸟从一处院落离开,落到另一边的屋檐上,透风的楼阁里,有压低的耳语声飘出。
“我听说掌门打算剖聂师……聂音之的金丹为萧师姐疗伤,聂音之逼不得已才使用禁阵召唤出魔头的。”
“剖金丹?这和要她的命有何差别?换做是我也会不顾一切。”
“孟师兄的眼睛也是被聂音之刺瞎的。”
“哎,到头来最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无辜弟子,当初拼了命挤进云笈宗内门,没想到……”
小白鸟与一群小麻雀一起飞离,穿过逐渐合围而来的暮色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声抱怨。
“萧灵为什么要回来,如果她不回来,就不会发生这场祸事。”
小白鸟飞入桃苑,耳边的声音逐渐少了,萧灵坐在暮色四合的院子里,整个人都陷在桃树的阴影里。
“听了不开心,又何必要听?”虚空中传来一个声音,昏暗的半空扭曲片刻,慢慢凝结成一个人影,那人影轮廓渐渐清晰。
竟是早已陨落的桑无眠。
萧灵抬头面向他,小白鸟落到她肩头。
桑无眠俯下身,盯着她片刻,了然道:“你心里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他说完,身上出现水波一样的纹路,身形骤然缩小了一圈,腰肢细软,眉目与萧灵有几分相似,抬手挽了下鬓发,腕上红绳缀着白珠,“让你不开心的人,都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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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丹峰上一共七重结界,剑阵已破,如今又一重结界破碎。即便如此,加上封魔鼎,都还有留有五重结界,足以见得外面的人有多惧怕顾绛出去。
还有五重呢,聂音之根本就没指望顾绛会趁机冲破结界出去,震荡平息后,她就准备该干啥干啥去了。
顾绛抬头看了一会儿结界,喊道:“聂音之,我们要离开这里。”
聂音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提着裙摆从屋里跑出来,差点迎面撞上顾绛。
顾绛往后退了一步。
聂音之站定,犹觉得不敢置信,“你刚刚说,我们要离开这里?真的吗?你为何愿意出去了?”她共情的时候,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他呀。
顾绛皱起眉,有气无力道:“外面有难闻的气息,这里会变得很烦。”
他话音刚落,一排排弹幕涌入聂音之视线余光里。
【啊啊啊啊朱厌!朱厌!女鹅终于想通了!她身边也终于有保护她的人了!】
【看到云笈宗的人都变得暴躁易怒,心境动荡,我就猜到可能是朱厌来了。】
【又西四百里,曰小次之山,其上多白玉,其下多赤铜。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山海经》】
【在死寂深渊时,朱厌一直顶着桑无眠的形象,如今不是了,可见女主真的对桑狗无感了。】
【桑狗好TM惨一男主,哦,你已经不是男主啦。】
【但是朱厌变成女配是几个意思??】
【女主对替身心生执念了吧。】
第17章
【魔头终于要离开了???】
【朱厌出现在这里,过不了多久,云笈宗就会乱了,确实会很烦呢。】
【顾绛:只要我跑得够快,麻烦就追不上我。的确是他的作风。】
【其实我还挺想看他们打一架的啊,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朱厌战斗力不行吧?毕竟他属于那种煽风点火型幕后选手?】
从弹幕里看到的信息,聂音之猜测顾绛嘴里那个“难闻的气息”,多半指的就是朱厌。
还顶着她的外貌讨好萧灵,怕不是脑子有病。
聂音之一点都不好奇朱厌和萧灵之间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纠葛。
若真如弹幕所说,朱厌,见则大兵。那云笈宗很快就会乱起来,这里的人被朱厌的气息影响,变得暴躁易怒,他们很可能会成为众人愤怒情绪的宣泄口,成为众矢之的。
的确应该快点跑才行。
顾绛说走就准备走,聂音之连忙道:“等等,能稍等我片刻吗,我好多东西都没收拾呢。”
“不急于这一时,等你收拾好了再走也行。”顾绛重新坐回院中软榻,没有很着急的样子,十分善解人意。
“我很快的。”聂音之被关了这么久,恨不能插翅飞出去,现在顾绛终于愿意离开这里了,她片刻都不想耽搁,转头回到屋里开始叮叮咚咚地翻箱倒柜。
这种时候,她就尤为想念阿浣和澄碧。
顾绛倚靠在软榻上,看着雕窗透出的身影,聂音之像一只忙碌的蝴蝶,在烛光中翩跹,先把她那装满裙子的几个大柜子塞进芥子里,多宝阁上的摆件……总之,什么都往芥子里塞。
他看聂音之是打算把整个折丹峰都装上。
聂音之之前劈了自己的梳妆台,首饰和胭脂毁了一多半,剩余下来的也不少。
她在折丹峰上住了五年,把这里当做另一个家,实在有太多的东西想带走,属于她的一件都不想留下。
芥子根本装不下,聂音之收拾地有些累,趴在窗上休憩片刻,望向院中悠闲躺着的人,非常想让他来帮忙。
太过直白地开口不太好,聂音之选择暗示:“顾绛,你没有想要收拾的东西吗?”
顾绛想了想,“你。”
聂音之:“……”
【噢,我亲爱的家人们,瞧瞧我都听到了什么,魔头竟然会说土味情话。】
【天啊,聂音之的裙子好多,好想全部给她抢光,呜呜呜拿来吧你!】
【估摸着等聂音之收拾完,天都亮了】
对于顾绛暗示自己不是人,聂音之选择忍气吞声,用软得能掐出蜜来的声音请求道:“你没有的话,能不能帮我收拾一下?”
两个人隔着半个庭院对望,聂音之从那双黑沉的眼睛里读到了“麻烦死了”四个大字,她暗地里扁扁嘴角,果然要喊动魔头做事,比登天还难。
她挽起袖口,打算自己加把劲儿,争取中夜之前收拾妥当。
挽好袖摆一抬头,差点被眼前的人影吓死,原本躺在院中的人已经到了近前,站在窗外。
顾绛对她勾勾手,似笑非笑道:“你还真会使唤人。”也只有使唤人的时候,语气会这么矫揉造作,“出来吧。”
这是要帮她?为防他后悔,聂音之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才问道:“出去?”不应该是你进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