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妻儿发起的攻势,曹操只得答应下来,让人取了甘蔗酒给曹彰送去。
看着曹彰心满意足离开的背影,曹操蓦地想起前几日跟刘晔聊天时的情景。
刘晔这几日在家被儿子气得跳脚,直对着司空感叹儿子是债,是自来愁,多一个便是多一分的愁。
曹操记得,自己当时还笑话他,半大的孩子都玩不转,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但就现在的情况,刘晔说得也不无道理。
曹丕和任氏已经关系僵到了彼此都不说话,曹彰拒绝跟江东联姻,曹植和思齐的事情也八字没一撇,何晏和曹新也闹得不像话……
刘晔家里头儿子一只手就能数过来,他家里头还有二十几个儿子要管呢,想想也真够让人惆怅的。
第35章 心意
自从抵达成平后, 思齐明显感觉到了时间的不够用,就连原本最是正常不过的睡觉吃饭都有了几分忙里偷闲的意味。
这日陈兴去了周县出差,思齐闲了下来后才感觉到已经好几天不见了刘赟。
思齐找来了谭鑫一问, 才知道父亲这几日一直都在田间忙碌,几乎都要住在了田间的瓜棚里。
在刘赟的认知当中, 这个世界上比他有学问的不如他会种田,比他会种田的不如他会读书。
为了发挥出文化人种田的独有长处,将知识应用到农业当中,刘赟这几日一直都在田间寻访农户, 和他们交流种植经验,并且用书面形式进行总结概括, 编制成册子, 把东田成功的经验带到西田, 西田失败的教训带到东田,以求来年作物能有更好的长势。
思齐在府上等着刘赟,一等就到了傍晚, 等到刘赟回来以后, 思齐发现, 父亲身上袍子皱得厉害,满是泥土,但是精神却很好, 满面红光, 比在许都城中状态要更好了一些。
刘赟在京郊田间待了一日, 回府后直嚷饿, 也不顾昔日里文人风范, 就着酱菜用了整整两张大饼给一大碗米粥才算完。
刘赟用完夕食后拉着思齐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两人走着走着便遇到了陈兴和曹植。
曹植和思齐一样, 见月色正好,温度也相宜,便披了外衣出来赏月。
陈兴是带着王府长史和任务来的。
如今王府已经建好,但府上人手还没配备齐全,长史便从周县回来后便列出了府上所需配备官员的单子,请思齐定夺府中人事。
思齐自打来了成平之后工作量成倍增长,肉眼可见的消瘦不少,刘赟看了难免心疼,听了这话对着陈兴抱怨道:“陈郡守,你这排得也紧太了些,都说了这会儿子在成平要住到年后,难道这就怕我们跑了不成?
陈兴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毕竟上次王主过来事一个月都没待够,留下了太多事情让他伤脑筋,这会子好不容易才把人逮到,可不就是怕他们跑了嘛!
长史取出了事先写好的王府属官名册,思齐打开册子,见里面是很长的一串长长的官员名目,想来这是便是编制在她王府名下的官员了。
思齐也没想到,要在她王府吃俸禄的官员竟有这么多人,难怪人家都说汉代是王侯权利的巅峰时代,果然也不是虚话。
这次需要招录的人员实在不少,陈兴询问思齐,用不用张贴招贤榜,从全国各地招贤纳士。
毕竟这几年的成平人才流失严重,陈兴对自己的人也实在没什么信心,生怕选不到好的,委屈了自家王主。
思齐否定了陈兴的提议。
成平这边虽然不算发达,但民风淳朴,做事爽直,民众也对于她这个王主十分认可,有着强烈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是难得的忠心可用之人。
依着思齐的要求,陈兴和长史很快就挑好了半数以上的王府属官。虽然没有完成全部的任务,但陈兴和长史却都已经是难得的心满意足。
思齐严重怀疑陈兴有一个专门的待办事务记录本,就跟后世网红打卡册一样,每带着自己这个“顶头上司”完成一件事情,就会在记录本上标注一句“已完成”,若是能赶在这次自己回许昌之前完成所有事务,就能获得极大得满足感,所以才会这般积极努力推动思齐完成一项项事务。
忙完这些琐事后便到了冬至,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思齐有着懒懒的,窝在王府不想出门。
工作狂陈兴自然不允许这类事情的发生,见思齐歇了几日后有了一点即将要支棱起来的趋势,又给王主一行安排了周县一日游。
周县是成平郡西边的一个小县城,相比其他几个县城而言,近几年民事纠纷不断,数量也很超过一个县城的平均水平。
周县县令年纪大了,一心只想着要平稳退休,做起事来难免有些和稀泥,百姓不满情绪日渐高涨,陈兴往上打了报告,要求撤换县令,中央有了新的批复,新的县令人选将于三日后抵达周县,陈兴便想让思齐去县衙坐一个上午,断几件案子的同时再安抚一下百姓情绪。
思齐听完陈兴的要求后华丽丽地囧了,脑子里不断回放电视当中百姓带着冤情来到县衙,对着县太爷直呼“青天大老爷”的剧情。
她这方面是真的不擅长,听到有人跪地喊冤都会大脑宕机小腿发软的那种。
看着陈兴期待的眼神和一旁刘赟和曹植跃跃欲试的神情,思齐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第二天天不亮就一早起身更衣前往周县。
今天需要宣判的案件也不少,但大多数都是些张家长李家短的邻里纠纷,不是什么大事,如果按着现代量刑,也都是民事纠纷,达不到刑事犯罪的程度。
刘赟充分发挥了自己这些年来在大佬之间左右逢源练就的和稀泥功底,把原本吵得脸红脖子粗看对方一眼都生气的原告被告们说得握手言和,成功解决了这些难题。
临到正午加餐之前,来了一个不太寻常的案子。
原告和被告是一对夫妻,男子姓郭,是当地一家富户之子,女子姓李,家中原也是言情书网,奈何父亲亡故后,家中兄长不争气,吃酒赌钱,败了家产,如今也是家道中落。
两人感情不和,一直也未得有子嗣,男人在外得了教坊司的歌女做了外室后,十天半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偶尔回家一次也对着妻子横眉冷对,讽刺挖苦。
女子过够了这样的日子,意欲同男子离姻,可那男子坚决不从,非说女子成婚这些日子吃他们家的,用他们家的,还未曾诞下子嗣,世间断然没有这样的道理,如果李氏非要同他分开,他只会选择休妻而非和离。
思齐转头,对着陈兴问道:“该女子可有犯七出之罪?”
陈兴道:“不曾。”
虽说这对夫妻至今尚未有子,但二人刚刚成婚不过两年,未达到“七出”当中无子所适用的年限,况且男子家中已有妾侍,是女子主动帮其所纳,妾侍膝下也有了孩子,故而这一条是根本不能成立的。
李氏在闺中时候便颇有才名,娴静温良,并非泼辣之人,更是根本犯不上七出当中的其他条目,虽然郭姓男子叫嚣着端不肯同李氏和离,执意休妻,但实则在汉代律法当中也是站不住脚的。
思齐点头:“你不愿离姻,执意要休妻,终归还是心中不平,觉得李氏吃住在你家中,就这么白白放走了她,这桩婚事反而成了赔本的买卖,可是如此?”
乡里乡亲们都在这里看着,男子支支吾吾了两声,并未发话。
那女子却道,自己平日里也曾帮人代写春联,代写信笺,代抄诗书,赚取了一些银钱,如果男子愿意,自己愿将这些日子的吃住的费用悉数给他,只求对方放自己一条生路。
男子不屑道:“我们家中吃得用的都是上等货,你在我家的这两年,每月连吃带用至少要一万钱!”
周遭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围观民众忍不住都忍不住议论起了男人的吃相难看。
思齐又问道:“郭通,你娶了李氏以后,家中事务都是谁在打理?”
李氏道:“是民女。”
思齐又对着陈兴问道:“依着咱们成平郡的行情,雇佣能读书识字的管事和管账先生又是怎样的工钱?”
陈兴给幕僚使了个脸色,幕僚走上前来,对着思齐如数家珍道:“如今城中读书人难得,想要雇用能读书识字的管事和管账先生每月至少八千钱,若是像李家娘子这般自幼熟读诗书的管事,却要更添两成才好。”
思齐道:“是了,李娘在郭家不光要打理家务,管束下人,还要照顾夫婿,侍奉双亲,原就该在这上头再添上五成工钱才是。你对她动辄打骂,扰得她心中不宁,心思郁结,身体也损坏了不少,这些都是你那钱弥补不了的,依着我说,你不如就签了字,同她离姻罢。”
那郭姓男子失声道:“她一介妇人,原就是不能抛头露面去外头赚取工钱的,这说法又是从何得来?这世间诸事,原是如此,男子为重,女子为轻,女子和男子又怎能相提并论?”
那幕僚对着男子高喝一声:“大胆狂徒,公堂之上,也敢胡言乱语。此案已水落石出,你却在这里满口不服,强词夺理,不敬王主,又该当何罪?”
听了幕僚这一声高喝,男子才意识到如今坐在公堂之上的正是黎王刘赟之女,他们的王主。
而自打他说了这话以后,周围百姓看他的目光也带上了怒色,可见这话的的确确是说不得的。
如果说今天公堂只是涉及他和李氏之间的事情,还能胡搅蛮缠,蒙混过关,但如今被人扣上了“犯上”的罪名,如果不退上一步,怕是不好善了。
当初他到李家下聘的钱,后来都被自己以帮着舅家“钱生钱”为名骗了回来,如今放了李氏回去,只是面子上过不去,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如今自己一时口快犯下大错,若是王主当真追究起来,绝不是紧紧服软这么简单。
男人见好就收,表示服从王主的判决,只得应下了同李氏离姻诸事。
等这对夫妻离开县衙后,刘赟对着陈兴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查查此人,给些教训。
阿瑛心软,即便被人当面得罪也不会重罚此人,但他这个做父亲的绝不是吃素的,把他女儿得罪完了还想全身而退,天底下哪有这等好事?
等这件事情解决之后,思齐也到了该用饭的时间。
陈兴也是有女儿的人,陪同几位大人物去衙门后面用餐时,不由在后头对着幕僚感叹,若是娘家不够硬气,女郎嫁人后难免容易吃亏受欺负。
刘赟在一旁听得连连点头。
这么一上午下来,思齐觉得有些身心俱疲,比从前陪刘赟种地在田里蹲上一整日还累。也幸好当初没有听家里人的话报考法律院系,她果然不适合干和公检法相关的活计。
曹植并未像刘赟一样在公堂上列席,而是一直由张然保护,站在人群里看热闹。
因为早上过来周县有些匆忙,曹植只用了半个菜饼和半碗清粥,这么一个上午站下来,肚子已经饿得不行。等到中午用餐时候,不顾往日世家公子形象,一口气扒了两大碗饭,就连刘赟都给看住了。
相处这些日子以来,思齐觉得曹植身上越来越有了少年人该有的烟火气,心中替他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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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齐在成平住了将近一个半月的时间后,不少世家家主跟她和刘赟也都混熟了,时不时会有请柬送到王府,请大王和王主光临家中吃席。
就在这日清晨,思齐受到城中一个王姓世家的邀请,去后山梅林参加雅集。
雅集也是古代诗会的一种,汉末三国年间已经开始悄然兴起,魏晋风流这时候也是初见雏形。
思齐在作诗一事上天赋一向平平,便将帖子交给曹植,让他去文人堆里过过吟诗作赋的瘾,自己则由陈平带着去城北视察矿山的开采情况。
成平郡地理位置相对还算不错,南面是平原,有肥沃的土地,北边是山脉,也是天然的屏障,可以抵御北地的那些游牧民族入侵。
思齐刚到成平之时就安排了人对矿山进行了小规模的开采,陈兴也不知道王主想要开采出什么东西,但是既然是思齐吩咐了,他也就选了人依着思齐要求照办。
从他和王主相处的这几年时间来看,王主说得话很少有错误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事情拿不准主意,那么照办总是没有错的。
思齐带了专业技术工人和工具过来,对几座矿山上开采出的石头做了查验。
不仅有硝石和石英石,还有相对少见的铁矿石。
简直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好运气。
这样一来,火药和玻璃的研制和生产想来不远了,武器和生产工具也可以换新了。
在思齐的回城途中,远远看到以为老者车子坏住,带着仆从为难地站在了路边。
思齐停车一看,正是一直在外游历的华佗华先生。
思齐穿好披风走下车来,对着华佗笑道:“您这游历也游得真够远的。”
竟然都跑到北地的成平来了。
华佗无奈地叹了口气:“翁主见笑了。昨儿出门之时就看到车车轮有了裂缝,原想着不打紧,进了成平城内再着人整修,却不想竟坏到了山路之上。看来这马车同人一样,身上哪怕只有一点不对劲,也该提前寻医问诊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