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赟还在房中歇息,思齐虽是成平郡的王主,但还是有些人生地不熟,并没有其他小伙伴陪自己一起。
正因如此,曹植的存在对于思齐便是十分珍贵的所在,这么一路走下来,听着曹植一路言辞优美的点评和夸赞,思齐对于曹植的好感度有了大大的提升,也越来越觉得这次带他过来实在值得。
逛过王府以后,思齐又回房间打了个盹,起床后的晚宴便是隆重的正宴。刘赟和整个成平郡及治下几个县的官员齐聚一堂,为思齐庆生。
思齐记挂着外面的热闹,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好容易等到宴席散了,又捱到了天黑以后,思齐卸了一身王主的行头,打算换上轻便的衣服溜出门去看灯。
正当思齐换好了衣服刚走出大门准备溜号,就见到了外面同样换好了便装的曹植。
既然碰上了,少不得要结伴同行,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走出了王府,往长街上走去。
据资料显示,传统花灯制造起源于汉代,是一种人民喜闻乐见的节日庆祝载体。到了东汉末年,市面上便已经出现了许多制造精良造型多样的花灯。
思齐和曹植走在街上,张然则带了便衣护卫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保护着两位小祖宗的安全。
两人走着走着,看一处铺子外的十二生肖图样的花灯栩栩如生,分外好看。
曹植忍不住称赞出声,那铺子的女主人看这一对年轻娃娃生得好看,也得了过来搭腔:“你们不是成平人吧?听着倒像是中原那边的口音呢,和我们这里不太一样。”
曹植应了声是,那女主人取下了一个兔子花灯交给曹植:“今儿是我们王主的生辰,所以我们才扎了彩灯为王主庆生。我们王主虽然年纪尚小,但却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郎,自从她接手了成平以后,我们的日子也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我从小就听人家说,和那些人到中年才有所作为的人不同,像我们王主这样自幼便与众不同的女郎,日后才有大成就呢。”
思齐被这女主人的话给逗笑了:“我记得周武王座下有一位名相,名唤姜子牙,相传到了八十岁才开始辅佐武王干出了一番大事业,照阿嫂这般说法,难道这姜相也比不得了你们王主不成?”
那女主人很明显没有听说过姜子牙其人,但她却对思齐的问句对答如流:“如果姜子牙从小就像我们王者这般聪慧的话,一早便能得了人赏识,早些建功立业,也可能会有更大的成就呀。”
思齐被这女主人反将一军,竟也觉得她说得很有些道理,无法反驳,便指着一旁曹植道:“我们公子也是这样的人,自幼便聪慧得很,五岁时候写成的诗便很能拿得出手了。”
曹植的脸微微红了一下,那个女主人抚掌笑道:“正好,我们王主要办官学,陈郡守正在四处张罗着要招先生呢,既然公子这样博学,不如就去学堂里面应聘先生吧。我们王主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办的学校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模样,若是公子有心,不妨留下来,去学堂看看。”
思齐心中瞬间升起了要给陈兴涨工资的冲动,陈郡守的工作实在是做得太到位了,不给他涨工资简直都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今日的成平郡是这些年来从未有的热闹,思齐和曹植边逛边吃,直到将近子时才回王府,而此时的刘赟也没有就寝,而是坐在院子当中对着月光自斟自饮。
等思齐送走曹植,坐下来同刘赟聊过几句后才得知,这一套杯子还是上次常王过来成平时候留下的,如今的他是有些睹物思人,想起常王了。
自从曹操官渡之战胜利后,常王的封地河安郡也开始变得安定了起来,常王在许都城中住了两年功夫,经历了城中的波谲云诡,深刻认识到了“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这一深刻道理,等战火一停便收拾好包袱带着行李回了河安。
人都需要玩伴,成年人也不例外,如今思齐和曹植两个年轻人处得正好,刘赟这个老父亲难免落了单。
思齐见刘赟无精打采的样子,心下不忍,承诺明天带他一起去看一看成平的瓜果地和菜田,学习一下这边种瓜种菜的经验,等回到许都城后也好叫刘赟种出更好的蔬果。
听了思齐这话以后,刘赟的情绪终于好了一些。
因为得了王主的吩咐,第二日清晨,陈兴便带了人来接思齐一行去郊外的农田和庄子转转。
从王府去往郊外的路途并不算近,途中还经过了官学选址的地方,如今正在修建。
思齐看曹植一直探着脖子向官学那边望,便叫了停车,带着曹植过去看看。
陈兴这边摊子铺的很大,只看这建了一半的官学就知道这是一个大工程。
看着只有不足百十人的工匠在那边干得热火朝天,曹植向思齐投来了疑惑地目光。
陈兴替思齐对曹植解释道:“依着王主的吩咐,如今正是秋忙时节,有家有口的工匠们可以先回家忙过农时,等一切收拾完毕后再过来开工便好。”
陈兴原本想着从旁的郡县雇佣工匠,思齐却否定了他的想法,转而从成平郡中挑选劳力上工,这样能让他们在不必去田间劳作的冬天有活干、也有钱拿,大大提升了地方就业率,也能让百姓的手中更加宽裕。
周柯的滴灌装置已经应用到了农田当中,除此之外,周柯还发明了几个可以用来播种和收割作物的机关,大大地提高了效率,也减轻了当地农民干活时的负担。
思齐觉得这是个好势头,日后官学开授了农业相关课程后,可以培养出一批专业技术员,从而使得地方农业更好地指导和提高。
看过农田之后,思齐意犹未尽,又去附近两个农贸产品交换的集市转了一圈,在一处买豆米商贩的摊子前讨价还价了许久。
曹植从未见人在集市上跟人还价的场景,面对着这样的思齐感到有些惊讶,看这两个商贩气势很足,说话也很滴水不漏,唯恐思齐吃亏,便出声打圆场:“我这里还带了些银钱……”
要不就用这个价格买下来吧。
思齐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转头用上了自己前世在菜市场上历练出的十几年的砍价功力,继续和摊主降价,又论了大概半刻钟的功夫后,思齐最终选择了成交,买到了一车的豆米。
陈兴带人将思齐的战利品送回了王府,曹植和思齐慢悠悠地骑马往回赶。
回府的路上,曹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对着思齐问道:“阿瑛今日出门没有带足银钱么?”
为何要跟那摊贩讨价还价将近一刻钟之久,又为何还是用了商贩一开始报出的高价格成交了一车的豆米。
“倒也不是没有带足了购置米面的银钱,只是想询一询货价。”思齐道:“只有问清了城中豆米的价格,才能真正知晓城中收成如何,能攒下多少招兵和练兵所用的粮草。”
曹植却道:“我看陈郡守是个忠心之人。”
言下之意,陈兴不可能编造数字骗她。
思齐道:“即便陈郡守忠心,可他手下的那些人我并不熟悉,摸不准他们的套路,陈郡守不会胡乱糊弄于我,但他可能被手下人糊弄,也可能被有心之人蒙蔽,所以我还是要更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既然我们今天都到了这里,不去亲身上前询一询价格,实在也不是我的性格。”
既然话说到了这里,思齐也忍不住对着曹植多说了几句:“我今天当着陈郡守和几位地方官员的面过来询价,其实也是想向他们传递一个消息,让他们知道我并非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王主,如果他们刻意隐瞒,不对我说实话,我也有其他的办法得到真相。所以今天,不论他们的忠心与否,我都要让他们知道,我这个王主不好糊弄。”
这么做的本身也是一种监督,只有未雨绸缪,建立好的监督机制,才能把可能产生的类似贪腐、隐瞒等问题提早消灭在萌芽之中。这样远比出了问题后再惩罚处要省心省事省时得多。
听了思齐这话,曹植才意识到,自己从前说话做事都有些想当然。
譬如平日里在司空府中,他总以为父亲为人强势,母亲颇有手腕,有这样的父母在上面镇着,他也很少管束自己手下之人,认为他们定然畏惧父亲母亲的手段,不敢对自己随意欺瞒。
但听了思齐这番话后,才发现自己做得还有些不够。
想到这里,曹植有些惭愧:“我的确对我手下人约束有些不够,从前刚分了院落时候,还是二阿兄替我管制过一段时日,后来他跟着阿父在外征战,把这事撂开后,我院中的那些手下人的确不似从前那般规矩了。”
思齐也知道,曹植和曹丕关系的冷淡也是曹植后半生不如意的主要原因之一。
曹植如今只有十二岁,之前在府中深得曹操喜欢,被父母保护得很好,这也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帮着曹操考察北地民风民情。
不知是不是曹操刻意引导的原因,随着年龄的增长。曹植性格特点也越发明显起来。
像他这样思想纯粹的人,更适合搞学术而非玩弄权术,是那种身上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文学家和学霸,在交际和用人方面天赋一般。
曹植越是如此,曹操在选择继承人时心就会越发偏向曹丕。而思齐和曹植交好,自然希望他能够一生安好,能够同曹丕处得更来,过得也比历史上更好一些。
想到这里,思齐对着曹植柔声道:“二公子在这些方面一向比寻常人更强了一些。自从府上大公子曹昂离世之后,二公子在外领兵打仗,替父分忧,在家照拂弟妹,孝敬双亲,也很好地担起了从前大公子的肩头重任,也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曹植听着思齐温柔和婉的话语,感觉胸间似乎有消融的冰雪落入心田,如涟漪一般一层一层扩展开去。
曹植总有一种感觉,思齐这是不放心他,用浅显易懂的语言教他一些的道理。
可明明自己比她还要大上两岁呢!
曹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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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来冬月之后,章氏又病了一场。
接到景园来人的邀请后,樊阿带着女儿过来给章太夫人诊治,留下了樊茜帮忙照看老夫人。
卞氏也去景园探望了老夫人的病,回府之后正遇上曹彰过来请安。
曹彰听说母亲刚从景园回来,也对着卞氏问起了此事。
卞氏道:“看着太夫人脸色还好,但就是有些怏怏的,也不爱说话,看来这病情并不严重,但八成还是心里头很是担心出门的黎王和阿瑛他们。”
卞氏一说这事倒提醒了曹彰,他即刻便对着母亲问道:“子建出门也有将近两个月的时日了,可有来信送到阿母这里?”
他从前时候就听曹丕说过,成平郡不光有这世界上最好吃的瓜果,还有味道极正的羊羔肉和牛乳,当地的特产和小吃也很美味……好吃的东西实在不算少。
曹彰很想看看曹植对成平的描述,毕竟他文采好,写出来的文章十分精彩,很是值得一观。
其实当初他也想跟着阿瑛去成平来着,毕竟家中几个兄弟当中,就数他和阿瑛感情最好。
可奈何他在军营那边的差事还没有完成,子建又在府中闲着无事,便被父亲派了差事考察北地风土人情和屯田状况。
卞氏道子建尚未来信。
曹彰有些失望,没过多久,曹操又来正院卞氏这里用晚餐,曹彰忍不住又对着曹操问了一嘴:“子建可有给阿父来信了吗?”
曹操给出曹彰否定答案后才后知后觉。
曹植已经走了一个多月,竟然连一封信都没有寄回许昌!
算算日子,阿瑛他们应该早就到成平了吧,就算是曹植到达成平后再寄信,也很该送到许昌来了。
这孩子从前一向孝顺,这一跟着思齐出门却把什么都忘了。
曹操再一次觉得,自己的决断实在太过英明了,两人这么一路相处下来,互生了情意,想来他就离娶上新的儿媳不远了。
卞氏也笑道:“阿瑛是个好孩子,阿植跟她投缘也是好事。”
曹彰这会儿听出来了,阿母和阿父这是想要撮合子建和阿瑛。
可他觉得他两个压根儿就是不合适的。
这两人对事物的理解本质上就是不同的。
思齐本人是个很务实的人,梦想也是为百姓做一些实事,而子建性格天真,说话做事都过于理想化。
想到这里,曹彰忍不住低声反驳道:“他两个也未必适合吧?”
阿父还是别总惦记着阿瑛做儿媳了,还是认义女合算一些,这样一来,大家都可以做阿瑛的兄长,谁也不吃亏不是?
曹操忍不住白了曹彰一眼:“你就不能盼着子建一点好?”
话不投机半句多,曹彰只得转移了话题:“二阿兄说,因为他这几日差事办得好,您今儿晌午还请他喝了甘蔗酒。可那件差事,我也出力不少,真要论起来,也是我和他一起办的,您怎么也该给我些甘蔗酒尝尝,总不能只偏着他吧?”
卞氏听说曹操因为喜欢曹冲的缘故,日前又给了他不少赏赐,如今看着儿子一直待在军营办差,黑了许多不说,人也瘦了一圈,便帮着曹彰说项道:“近来阿彰的确辛苦,你既已赏了他的兄弟,倒也不好厚此薄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