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雾随意地屈起膝,一边听哥哥说话,一边点头。
“毕竟哥哥带阿雾到京城去,不是让阿雾担惊受怕的。若是哥哥那边情形不好,父亲母亲也不会放心让阿雾先他们一步去京城,对不对?”
小姑娘眉间的隐忧终于散去,闲不住的手指头开始拨弄谢不倦的手,一根根地挠过去,捉着握着,闹得他心里微痒。
“好了,阿雾继续收拾行李吧。”谢不倦睫毛一颤,收回手,忽地想起什么,“方便起见,后日阿雾只带一个丫鬟,另一个须留在府上,阿雾打算带上谁?”
“嗯……我想想。”许知雾撑着下巴,一时间决定不了,两个丫鬟各有各的好,带了一个过去,另一个就得被留下来,直到举家搬迁才会一起到京城去。
谢不倦对许知雾的两个丫鬟也有所了解,绿绮沉默少事,绿织机灵敏锐,照理说,骈州到京城路途遥远,若是带上绿织,也能多帮上些忙。
然而绿织的直觉实在太过敏锐,竟在他没有表露出分毫的时候就已生出了戒备,生怕他逾越了兄妹界限,因此谢不倦对于是否要带绿织去京城是心存犹疑的。
带了她,或许会阻碍他与阿雾亲近,又或许会怀疑他的门客身份,总之是个不好糊弄的丫鬟。
但绿绮的性子又过于软弱,恐怕担不起事……
“哥哥,我带绿织吧,她能陪我说说话。哥哥你觉得呢?”
谢不倦终究没有阻拦她,点头笑道,“好。”
绿织敏锐多疑,却也可靠,有她在阿雾身边,也能多一份保障。
至于想要亲近阿雾的时候他就……谢不倦忽地怔住。
绿织从未阻拦他与阿雾如兄妹般相处,便如此刻。她戒备的是那一晚的他,喝酒之后对阿雾起了冲动的他。
谢不倦忍不住扶额,难道这样的冲动他还想要经历第二回 ,第三回么?
转眸对上许知雾信赖又懵懂的眼神,她虽说已经及笄,可面容娇小身段纤细,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又丝毫没有开窍,或许还和十二岁那边一样,并不知晓夫妻之间要做什么事。
在他清醒的时候,试着将她往那些香艳的想象里一放,羞愧感便立刻从心底烧起来,烧得他无法直视许知雾的双眸,连忙起身走了。
“?”
许知雾在屋里一头雾水,只觉得哥哥方才的样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要立马回去处理似的。
第40章 启程啦 [VIP]
夜里, 许知雾难得地辗转反侧起来。
她就要走了,以后再想念骈州都要克制,不能让哥哥抛下公事带她回来, 会影响他前程。
好在屋里烧了炭火, 暖融融的, 又有温醇的香气。
许知雾熬不住了,于夜半时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大清早, 绿织将窗户推开,让屋里炭火的味儿散了出去。
许知雾还穿着寝衣, 就迫不及待往窗外瞧了一眼,一片银装素裹的大地, 雪果真积起来了!
她雀跃起来。
梳洗过后跑到松风院,拉着谢不倦去院里踩雪玩。
把松软的雪地踩得咯吱作响,踩完又回头欣赏自己的脚印,还叫哥哥也陪她一起踩。
谢不倦只笑着瞧她,不愿加入。
小姑娘这番孩童行径,莫名叫他想起了小时候许知雾故意去踩水坑的情形。
那时候他想的是, 阿雾长大了回想起来许是要不好意思的。
不料竟高估了她。
“踩久了脚凉。”谢不倦去拉她, “明日启程之后,阿雾便会发现一路上积雪绵延, 石上、树上、远处的山、近处的水,都能见到白雪覆盖,比城中的景致更为有趣。”
“当真?”许知雾眼睛亮亮的,对前往京城这件事多了一分期待。
“嗯, 因此今日阿雾要养足了精神, 不能着凉。”
“我知道我知道, 想要买的东西都叫绿织去买了, 自己都没上街。”说到这里,许知雾凑近他,神神秘秘道,“哥哥,我让她去买了些酒,都是窖藏的好酒。到时候,我们就在路上……”说到后头,嘿嘿地笑起来。
没成想哥哥并没有与她“同流合污”,反倒一根指头点了点她额心,“就这么喜欢喝酒?”
“好喝啊,而且每次我喝酒之后,都浑身暖洋洋的,飘飘乎乎舒舒服服。而且,我都要离开这里了,还不让我喝一口酒?”
谢不倦无情道,“嗯,不让。”
到了傍晚,许父在主院设下家宴,摆上美酒美食,算是为儿女两个践行。
侍者斟酒的时候,不只给谢不倦倒了,许知雾的也没有落下。
许知雾寻了个父母注意不到的间隙朝谢不倦丢过去一个得意的眼神,爹爹都允许她喝酒呢。
“父亲,我与阿雾明日须早起,饮酒误事,便以茶代酒吧。”
许知雾惊呆了,她没想到,哥哥为了不让她喝酒,自己也不喝了,至于吗?
“小孜,你一向守时,怎会因为饮酒误事?”许父显然也有些意外,劝道,“也不多喝,就一杯。愿你们两个一路顺风,平安抵京。”
谢不倦捏着酒杯,有些迟疑。
杯中琥珀色的酒水微微晃荡,提醒着他上回饮酒之后对阿雾生出的旖、旎心思。
许知雾对哥哥的挣扎一无所知,甚至还在边上嘀咕,“就是,一杯嘛。我先喝了。”
谢不倦捏着酒杯的手越发用力,直到许父出声唤他,才若无其事地应下,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席上,谢不倦总共只喝了一杯酒,倒是许父一杯接一杯,最后喝得醉醺醺,大着舌头叮嘱,“小孜啊,阿雾就交给你……全乎地过去,全乎地回来,拜托了。”
许母推了推他,对谢不倦说,“他喝多了,我先扶他离席。”
来宝也去帮忙架着许父的胳膊。偏偏许父总觉得自己没醉,推推搡搡的不让人扶,很叫人头疼。走出几步还不忘回头喊,“小孜啊!阿雾她没出过几回远门,她什么都不懂!你多多照顾她,没有好女婿也不要紧,你让她玩得开心……有女婿就最好了,我们阿雾适合温柔的、疼人的……”
哪怕许父醉了,谢不倦仍旧起身认真地听完,一一应下。
一转头,只见许知雾也离了席,蹲在桌子边上抱着脑袋,嘴里念叨着好晕,眼泪却哗啦啦的淌下来。
绿织要去拉她,许知雾身子一偏避过去了。
“阿雾。”谢不倦走近,在许知雾跟前蹲下来,轻声问,“难过了?”
“阿雾不难过,阿雾难受。”许知雾还是两只手抱着脑袋,“今天的酒不好喝。”
“嗯,所以哥哥不让阿雾喝酒啊。”谢不倦说着,伸手将许知雾揽进怀里。
许知雾闻着哥哥衣裳上清冷的气息,心里渐渐安稳下来。
她不能反悔,她答应过哥哥。
这回又是谢不倦将她抱进屋,放在床上。
绿织出去端水了,此时屋里只剩他们二人,谢不倦定定地看了许知雾一会儿。
听见许知雾嘴里嘟囔着脑袋难受,他微微俯身,将她发间的金钗取下来,隐约嗅到她身上熟悉的甜香,谢不倦不仅没有远离,反倒靠近了一些,目光流连在她面上、颈上。
于是那一缕香气越发的明显,幽幽地缠裹住他。
而闭着双眸的小姑娘无知无觉地撅着嘴嘟嘟囔囔,两颊是艳丽的绯红色。
谢不倦轻叹一口气,退开。
他方才喝了酒,但不多,并没有醉。
因此并没有上一次的冲动,哪怕喜欢她可爱的醉颜,也不会越过兄妹边界去肖想她,亲吻她。
上次果然是醉酒的缘故。
这时绿织端着水盆进来,见谢不倦静静立在许知雾的床边,手里拿着从她发间取下的金钗,绿织将水盆放到桌上,拧了帕子给许知雾擦脸,而后对谢不倦说,“公子,接下来就交给奴婢,公子明日还要早起呢。”
这是在委婉地让他离开。
因为这次并没有生出那种令人羞愧的冲动,谢不倦丝毫不心虚。
甚至当着绿织的面,将许知雾贴在脸颊的头发丝给拨开了。
……
翌日,府上的几个小厮帮忙将行李一一搬到后头那辆马车上。
许父已经醒酒,回想起昨晚的醉态,沉默寡言了好久。而许母则拉着许知雾又是叮嘱又是拥抱,最后见日头上来了,才放她走。
许知雾上了前头那辆马车,一进去,见里头摆了两个靠枕,她拿起来一个抱在怀里。不一会儿,哥哥上来了,手里拿着一卷书,大约是准备路上看。
马车一动,随即慢慢起步。
许知雾没忍住掀开窗帘往后看,爹爹娘亲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见她脑袋探出来还挥手示意她缩回去。
直到她看不清爹爹娘亲了,才重新坐正了,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两月后的年关便能看见他们了。”谢不倦声音温和轻缓,能听得出是在哄她,“两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许知雾闷闷地点点头,她现在再回想起和哥哥分开的三年,好像也是一晃就过去了。
上回去京城生的那场病,甚至好像就在昨日。
骈州的主城并不大,大约正午时分马车就驶出了城门,外头是骈州的郊野。
果真如哥哥所说,外面也都是积雪,因为少了房屋,一片平野,呈现出来的便是一整片的皑皑白雪,路经田地,还能看见雪地被分割成整整齐齐一块块的场景。
清新的气息直往肺腑里钻,赶走了离别的沉郁。
许知雾想,今年又降瑞雪,骈州的百姓们来年能有好收成了。
见她看得入神,周身情绪也好了许多,谢不倦问,“阿雾想下去玩雪吗?”
短短一句话,叫许知雾觉出,哥哥好像对她越发纵容了。
她“嗷”了一声,往哥哥身上倒,脑袋蹭蹭他,撒着娇说,“不去了,赶路要紧。等我们到了驿站,哥哥再陪我玩,好不好?”
“嗯。”
“那大概还有多久到最近的驿站?”
谢不倦答,“约莫入夜后抵达骈州外城的驿站,歇息一晚,就可以进渭州了。”
当晚,一行人抵达骈州驿站,这驿站比许知雾想象中的要破旧一些,好在干净。上下两层,上头大概是歇息的地方,下面则是一张张的桌子,许多人正在吃晚饭。
一眼看去全是男子,许知雾不由往哥哥身边缩了缩。
谢不倦拍拍她肩头,低声道,“别怕。”
“好多人啊,哥哥。”
“嗯,不怕,驿站是官家之地,地痞匪寇之流是进不来的。”
许知雾稍稍安心,她紧紧贴着哥哥的胳膊往上走,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底下的男子都像是一伙儿的,而且余光像是留意着她们。
待她进了屋,门一合,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头对跟进来的绿织说,“今晚我们睡一起吧,我害怕。”
“姑娘,要不奴婢在外头守着?”
“不要不要。”许知雾将绿织拉进来一些,“你也要好好休息才是。底下那些男子你可看见了?一个个都好像凶神恶煞的,你在外头多不安全。”
“那好,奴婢就陪着姑娘一起睡。不过底下那些人确实不太像是普通老百姓,倒像是混江湖的,或是行伍里的。说来也是也对,能进驿站的也不会是普通老百姓吧?”
两个姑娘叽叽咕咕说了一阵话,许知雾害怕的情绪终于渐渐消退。
殊不知谢不倦进屋之后又折返,走下楼梯,冷冷的目光从这些男子身上划过,而后淡淡出声,“你们吓着她了,眼神都不会收着么?”
暗卫们纷纷汗颜,他们可没有一个直视了许知雾的。
“用余光看也不行。”
暗卫们:“……”
过了一会儿,许知雾简单地擦了身之后到哥哥的屋里一起用饭,见哥哥始终沉着优雅,好似底下那么多气势不凡的人都不足为惧,于是更为安定,专心地吃起来。
驿站的吃食自然比不上家里的,不过这白粥这么稠,馍馍也很香,甚至还有一块烤肉,实在出乎许知雾的意料。
第二日离开驿站的时候,满满当当的一楼早已空了。
许知雾一行人也进入了渭州。
他们一路沿着渭河驶过,入夜之后也没有驿站住,只能在马车上将就着歇息一晚。
许知雾窝在哥哥的怀里,醒了睡睡了醒,迷迷糊糊的,好像过了很长时间,可撩起窗帘往外一瞧,夜色正浓,分明没过多久。
“嗷呜——嗷呜——”
许知雾一怔,随即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这是狼的嚎叫,爹爹给她讲故事的时候学过狼叫的声音,但是真正的狼叫还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