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下书包,掏出那只礼袋装的长颈鹿,递给章翎:“是给你的。”
章翎一下子就笑开了:“我就知道!我原来那只长颈鹿被你扯掉了!那可是我爸爸送给我的呢!”
那只还在,就在他的枕头边上,天天陪他一起睡觉。
只是,蒋赟不敢说,有点变态。
章翎接过袋子,迫不及待地拆掉礼花,松开袋口,把长颈鹿拿出来看,还捏一捏:“真可爱,咦?我好像在店里见过这只呢!幸好我没买。”
蒋赟扯扯嘴角笑了笑。
章翎说:“谢谢你,蒋赟,我很喜欢。”
蒋赟低下头,片刻后又抬起来,低声说:“应该是我谢谢你……章翎,谢谢你,还有,以前的一些事,对不起。”
章翎惊讶地看着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谢谢”和“对不起”这两个词从卷毛同学嘴里说出来。
“对不起什么呀,我都忘了。”章翎哈哈笑,“你快回去吧,很晚了,你还得做作业呢。”
蒋赟终于说出了那两句话,好像也没那么难,心里一阵轻松。
他跨上车,向章翎挥挥手:“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章翎拿着长颈鹿向他挥挥,“注意你的脚啊,别用力,千万别去打工啦!要不然我真的不理你哦。”
“知道了。”蒋赟没再多说,再说下去真要没完没了地道别,他右脚点地,伏下上身握紧把手,左脚踩下踏板,一下子就骑了出去。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章翎才转身回家。
她没让章知诚看见长颈鹿,偷偷摸摸溜回房间,找出暑假里用的那只双肩帆布包。
右边的金属扣上还留着一根绷断的线,章翎把线剪掉,把新的长颈鹿挂上,拎起包左右打量,戳戳长颈鹿软乎乎的肚皮,看着它呆呆的眼睛,笑得好开心好开心。
第24章 “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蒋赟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 于晖正在洗车。
看着那四溅的水花,蒋赟都顾不上脚疼了,一把把自行车抬起来, 就怕车子被弄脏。
“呦,哪来的车?”于晖关了水, 走过来啧啧感叹,“这车不错啊,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蒋赟生气:“滚!我同学爸爸借给我骑的。”
于晖看过Logo,惊讶:“你同学爸爸这么大方?这车起码大几千,上万都有可能。”
蒋赟吓了一跳:“这么贵?”
“对啊, 你别停院子里, 停屋里去。”于晖指指房子,“丢了我可不管啊, 你自己看着点。”
蒋赟不敢马虎, 把自行车搬进屋,想着第二天还得再买把锁,车子要是丢了, 把他卖了都赔不起。
洗完澡, 蒋赟听着奶奶的呼噜声, 在台灯下奋笔疾书。
作业真的很多, 他估计得做到半夜,有些题还做不出, 愁人。
好不容易搞定作业,蒋赟从抽屉里掏出一只小盒子, 打开盖子,看着里头几张百元大钞和一堆散钱,叹了口气。
打工的大头都给了奶奶, 李照香是真葛朗台,把钱给她蒋赟很放心,奶奶绝对不会乱花。
盒子里的七百多块钱是他的全部“积蓄”,存了四个多月,都是血汗钱。
下午看病是章翎挂号缴费,蒋赟不知道她付了多少钱,但又拍片又配药,怎么的都要几百吧?
蒋赟觉得这钱必须要还给杨医生,要不然他心里过不去。
最终,他抽了三百块放进书包,打算第二天拿给章翎。
蒋赟爬到上铺睡觉,头一次没有感觉到饿,摸摸肚子,今晚真的吃得好饱。
他摩挲着长颈鹿,又一次想到章翎的家。
小时候,他也曾经幻想过,如果他有一个家,有爸爸和妈妈,会是什么样。
现在,幻想有了实质答案,章翎的爸爸妈妈,就是他想象中完美父母的模样。
不需要住别墅豪宅,不需要有用之不尽的财富,不需要男帅女靓,在金秋西苑16栋3单元402室,蒋赟头一次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一个温柔的老师爸爸,一个干练的医生妈妈,一个品学兼优的高中生女儿,每个人都很忙碌,却相亲相爱,彼此依赖。
少年在黑暗中缓慢地眨动眼睛,心里好羡慕章翎,能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这是蒋赟曾经渴望至极的一种生活,却也是他无法触碰的一种生活,和他的主观意识无关。
就算再努力,都没用。
——
翌日清晨,蒋赟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把车停到五中的自行车棚。
棚子里停着无数自行车,还有教职员工的电瓶车,蒋赟放眼看去,章翎爸爸的自行车依旧是最酷的一辆。
他走出车棚,没注意到在车棚另一边,姚俊轩阴郁的视线。
蒋赟进到教室,章翎已经到了,起身冲他打招呼:“早上好。”
蒋赟绕过她坐到位子上:“早上好。”
章翎看看他的脚,问:“你脚好点了没?”
“好很多了。”
蒋赟低头整理书包,掏出三百块钱递给章翎:“这是昨天去医院的钱,你拿回去还给你妈妈,帮我和她说声谢谢。”
章翎一愣:“我妈妈不是说了嘛,不要你掏钱。”
“你拿着。”蒋赟坚持,“这钱不能让她掏。”
章翎不敢拿:“我拿回去,我妈妈会骂我的。”
蒋赟失笑:“为什么?你是她女儿,我又不是她儿子,她没义务给我掏钱。”
章翎:“可是……”
“别可是了,你拿着。”蒋赟把钱塞到她笔袋里,“放心吧,我没穷到这份上。”
章翎没再和他争,把钱从笔袋里拿出来,放进钱包,说:“我回去看看发/票,我都忘了一共花了多少钱,要有多的,我明天还你。”
蒋赟:“嗯,要是不够,你和我说。”
“好。”章翎想了想,小声说,“蒋赟,你这段时间反正也不能打工,不如晚上参加晚自习吧?”
蒋赟没说话,章翎瞅着他:“不然你回去也是做作业啊,留在学校不也一样嘛,还能听听老师讲题。”
“我……一会儿去问问邓老师。”蒋赟说,“这个月反正马上过完了,我想……从下个月一号开始。”
章翎叹气:“你以为是上班啊?还要算自然月的?”
对于晚自习,蒋赟自己也觉得势在必行,他基础本就比别人弱,在学习上花的时间再比别人少,成绩只会越来越差。
可他不像别的同学那样没有后顾之忧,只要管着上学就行。奶奶老了,而他长大了,三年高中四年大学,还有整整七年时间,他不可能只花钱不赚钱。
章翎爸爸说他会顾此失彼,最后得不偿失,蒋赟也害怕会这样。
可是生活的压力如此巨大,房租、菜价年年在上涨,奶奶身体也不好,蒋赟有时候会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恨不得一夜之间长大十岁,能有足够的力量抵御重压。
哪像现在的他,连个身份证都没有,去打工,还是个童工。
——
周四上午的体育课,进行完耐力训练后,体育老师让大家自由活动,女生们有的打羽毛球,有的打乒乓球,三三两两地散开玩耍。
章翎和三个小伙伴找了块羽毛球场地,李婧和薛晓蓉先打,章翎和孙妙岚坐在边上等。
两个女孩聊起了天。
孙妙岚八卦兮兮地问:“章翎,你和蒋赟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和蒋赟?什么情况?”章翎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不是有人说什么了?哎呀,你别听她们瞎说,我和蒋赟什么事都没有,就是同桌。”
“前天登山回来,他靠你肩膀睡觉呢,你都没推开他。”孙妙岚说,“大家都看到了,说你俩在谈恋爱。”
“噗!哈哈哈哈哈……”章翎笑死了,解释,“我推他了,没推动,他晕车很厉害,我就没忍心叫醒他,怕他吐。”
孙妙岚小声说:“我也觉得你不可能和他谈,就他那样,你怎么可能看得上?”
章翎笑笑:“蒋赟……其实没你们想得那么不好,他人还行,就是开学那会儿萧亮说的那些事,把大家给吓着了,先入为主吧。如果你们和蒋赟熟了,就会知道,他这个人满真诚的。”
孙妙岚有点受不了:“我一点儿也不想和他熟,他看起来很凶的样子,讲话还粗鲁。”
章翎抱着膝盖,慢悠悠地说:“他是老说脏话,可能是和他的生活环境有关系,我也说过他,他现在在我面前不怎么说了,有时候讲话还挺逗。”
孙妙岚犹豫了一下,开口:“章翎,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吧。”
章翎转头看她:“为什么?”
“我、我听说……”孙妙岚吞吞吐吐,“蒋赟家里没大人的,从小混黑/社会长大,抽烟喝酒打架偷东西什么都会,成绩又很差,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考上的五中。你、你和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许清怡她们都在笑你,说你是垃圾堆里找男朋友。”
章翎看着她的好朋友,笑容渐渐消失,向来温和的眼神此时变得冷淡,她知道,自己在生气。
不仅仅是因为被传绯闻,还因为那些人说蒋赟是垃圾。
章翎对蒋赟也曾有过偏见,不过现在真的没有了,他们私底下相处过几次,她能感觉出蒋赟并不坏,就是很冲动,很倔强,还很敏感。
章翎还看到了爸爸妈妈对待蒋赟的态度,心里明白,如果蒋赟真的是个无药可救的不良少年,爸爸妈妈是不会允许她和他做朋友的。
她严肃地对孙妙岚说:“行吧,我不会再要求你也去了解蒋赟,但是我要怎么和他相处,我自己心里有数。如果你觉得我和他做朋友是一件不好的事,那,你也可以不用理我,我不会怪你。”
孙妙岚着急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只是认为,许清怡她们爱怎么说是她们的事,以后,不管她们怎么议论我,你都不用来和我说,我不在乎。”章翎拍拍屁股站起身,“你们打吧,我不打了。”
她离开了羽毛球场地,薛晓蓉跑过来问孙妙岚:“章翎怎么了?”
“生气了。”孙妙岚很沮丧,“就……蒋赟的事嘛,许清怡她们说的那些,我和章翎说了,让她和蒋赟别走这么近,她就生气了。”
相比孙妙岚和李婧,薛晓蓉因为坐在蒋赟前面,要更了解他一些,叹了口气,说:“其实,蒋赟真的没有她们说得那么坏,他之前对章翎是挺凶的,不过最近好很多了,尤其是国庆放完假以后,他俩现在挺聊得来的。我有时候也会和他聊几句,你们对他不了解,就别瞎传话了。”
体育课下课后,大家回到教室,章翎看到蒋赟正枕在一本摊开的数学作业本上,睡得好香。
想到孙妙岚的话,章翎气坏了,一巴掌呼上蒋赟的背。男孩子吓一跳,坐直身子时右腿膝盖“咚”地撞在了桌底下,痛得他龇牙咧嘴,大叫:“你干什么?我左脚已经瘸了,你是要我右腿也断掉吗?”
章翎也叫:“你还好意思说?体育课是让你用来睡觉的吗?再有半个月就期中考试了,你就继续摸鱼等着考不及格吧!”
蒋赟仰着脑袋看她,不懂为何上了一堂体育课,章翎会发这么大火,他只睡了几分钟而已,前面一直都在做作业啊。
章翎气鼓鼓地坐下来,蒋赟挠挠头发,眨了眨眼睛,回忆起有限的生理卫生知识,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走开!别和我说话!”章翎从蒋赟桌子上抽出一本物理题集,刷刷翻页,在四份卷子上打了个勾,丢给他,“这四套卷子,下周一之前你给我做完,我给你批改。要是敢不做,你等着瞧!”
说完,她又“撕拉”一下,把题集后面的答案给撕掉了。
蒋赟:“……”
他想,女孩子真是喜怒无常,好难伺候。
周五中午,蒋赟在食堂吃饭,姚俊轩坐到了他对面。
看到姚俊轩的脸,蒋赟就心烦,这位男同学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每个人都欠了他八百万,他是忍辱负重才在这里求学。
最奇葩的是,作为贫困生,他自己追求学业高调,生活低调,对蒋赟也有同样的要求,老是提醒他不要太嚣张,别惹是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