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汝白一怔,眼中恍惚浮起一片锦簇花海,有一女子似笑非笑地拥着他,共沉花海……
他似乎曾做过这样的梦,他望着面前女子瑰丽上挑的眼,渐渐与梦中的那双似醉非醉的桃花目重合。
一股无法言说的欲念从心底的什么角落溢了出来,仿佛是另一个自己正用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什么清规戒律?可笑至极,温二郎都有了自己妻主的孩子,他还在这里为木大守身如玉?
可这个念头却也只是一瞬,他想要抓住眼前这能沁心入骨的温暖,才是他更深的不愿承认的欲念。
“怎么,哥哥想让我停下?”
含了春水一般温柔的声音在耳畔轻飘飘的浮起,甚至不等谢汝白回过神来,那人已经松开了他身上的桎梏,用两条手臂支在他颈侧,悬空撑着身子,俯视着他的双眼。
怀中的暖软突然撤去,余温骤然散去的瞬间,他的心也仿佛空了一瞬,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寒似乎又想要从背后攀上来。
点漆一般的眸子瞬间清明。
青丝缕缕从慕凌的背后滑下,他望着她潋滟惑人的眼。而她也看着他,一双桃花眼浅浅如梦,但瞳色却越来越深,幽邃得仿佛一潭墨池。可她却依旧在等他的回答,仿佛不等到他亲口的允诺,便打算就这么一直僵持着一般。
背后阴冷潮湿的怪物湿哒哒的想要缠上来将他拉回永无止境噩梦之中,面前的人却将那救赎一般的温暖当做饵料一般提在手里,非要他开口祈求,才愿意拥他出无边妄海。
“不……”他偏过头错开两相对望的眼神,齿关中只溢出一个又冷又硬的字,这一个不字已是极限,若是她再要得寸进尺……
“我的汝白哥哥啊……”徐徐暖煦在轻笑一般的语调中紧紧拥抱住了他,背后阴冷依被这煦阳逼退,绵意轻暖却要吞了他的骨骼……
翌日一早,慕凌松懒懒醒时,发现身边的人已经没了,起身叫人进来伺候洗漱,随口便对伺候的小侍从问了一句:“郎君呢?”
“回族君的话,祝花节快要到了,郎君与礼官正在书房商议筹备祝花节的各项事宜呢。”侍从一边为慕凌穿衣,一边乖巧柔顺地回答着。
昨夜这么折腾,还一早就议事,她的这位汝白哥哥还真是个尽职尽责好郎君。
“郎君用过早膳了吗?”她顺口问道。
小侍从恭顺地答道:“郎君吩咐了,等族君大人您起身了再布置早膳。”
“哦?”慕凌眉眼微弯,看他昨夜抵死咬着牙,死活不愿乖乖张嘴叫出声的样子。若不是那双眼中泄露出的叫人惊心的媚惑,她还以为他对她是真的没有……
“带路,去书房。”穿戴好之后,慕凌笑着道了一句,带便大步迈出了房门。
书房的门关着,隔着门窗依稀能听到里头仪事的人声。守在门外的侍卫见族君突然过来,便急忙先进入通报了一声。
等慕凌走到书房外时,清茗已经推着谢汝白,同两位礼官一起在门前候着了。
“见过族君。”众人行礼。
慕凌上前拉住谢汝白的手,握在手心,态度温存:“有什么事不能等到用了膳后再议?”
“都是些要紧的事,早些决定了,礼官大人也能早一些做安排。”谢汝白答得得体,但语气中明显没了之前生疏,多了些难以察觉的温淡。
“再要紧也没有身子要紧。”慕凌拉过轮椅后的推手,对身侧躬首的礼官道,“你们先退下吧。”
又对侍从官吩咐:“以后郎君未用膳,不要叫人打扰。”
“是。”侍从官躬首诺声,心中却道,她们这位族君大人变得还真是快。之前连一个眼光都懒得给,现在却又一副要将人捧上天去的样子。这上位者的心思,当真是不好捉摸。
“摆膳吧。”慕凌推着谢汝白进了小厅,亲自一口口地将小粥菜肴喂到谢汝白的嘴边。
谢汝白面上虽然依旧冷冷的,但却也并没有拒绝,乖乖的将慕凌送到他嘴边的东西,都咽了下去。
连玥院的小书房台阶高,内中又略显狭窄,并不适合谢汝白行动。但之前谢汝白不受重视,自然就没人来管这些,所以他一贯是在卧房外间处理事务的。今日不过是因为怕吵到慕凌,所以才临时去了书房议事。
按理来说这一会儿慕凌醒了,他也该照例回房处理府中诸事。但一想到昨日那一幕幕,他还是叫人去把昨天为处理完的文书都搬到了小书房。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小厮前脚搬着一大堆文书进来,慕凌后脚便跟着走了进来。
她大大方方的打发了小厮,亲自上手为他沏茶研磨。本以为在书房她会收敛一些,不想她一放下手中的松烟墨锭,便一把将他抱起,坐在了他的椅子上,将他圈在怀中。
“这府里每日的事都这样多的吗?”她懒懒地问道,整个人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伏在他的身后。
“嗯。”谢汝白捏着笔的手指微微泛白,轻轻应了一声,但目光却依旧在看着手中的文书,下笔勾勒的速度也并没有减慢。
“辛苦哥哥了。”慕凌双手环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背,声音倦懒得仿佛要睡过去一般。
“族……你要不要回房休息?”谢汝白手中的笔顿了顿,微微侧过头去看身后的人,感到她轻微的蹭摩,就像是只刚伸了懒腰的小猫黏在你身上休憩一般。全然看不出昨晚那霸道不饶人的模样,便开口问了一声。
“不必,你写你的,我就这么待着。”
身后的声音餍餍的,泛着一点惺忪,但隔着衣料传来的温度,却依旧是那样绵暖得叫人舍不开。
“好。”他几乎是无声的说了一句,便又低下头继续处理起这些琐碎的事务,直到侍从官在外边提醒,已经到了族君与众长老议事的时辰了,他才感到身后的人动了动。
“我去去就回来,哥哥备好午膳等我。”明明在床丨笫之间那样霸道,但眼下却意外的爱撒娇。谢汝白压了一下嘴角,不愿透露太多情绪,但还是回了一声好。
眼看人终于心满意足的走出去了,却不想又突然折了回来。
他看着她拉起他的一只手,在他的掌心写下一个名字,然后俯下身,在他耳畔道:“哥哥可要替我保守秘密哦。”
作者有话说:
作者:乖巧叉腰,嚣张等夸.JPG
又是珍惜现在温良版谢二的一天。
第28章 [VIP]
谢汝白怔怔的摊着手掌, 握着笔的手不自觉的在纸上写下“慕冫”,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竟将这字写在了写了一半的文书上。只得将整张纸拿起来揉了,又重新取了新的纸张铺开。
在心中默念了几次“慕凌”这个名字后, 才复又开始处理起手上的事务。
族君议事依旧是在审讯温从雪的那个祠堂大堂, 长老也都是昨日见过的那些面孔。
在开始议事之前, 秉笔司的官员已经将今日需要商议的事项,列在册上呈给了慕凌, 慕凌只需要在与长老们讨论商议之后给出最终的回复,在每个事项上批上准或是不准的勾注便可。至于商议过程, 具体落实都会有专人记录在案,以便后续查阅复合。
有了这一道程序, 相较于她的那位尽职尽责的谢郎君,她这个族君每日要做的事倒是要轻松了许多。
而今日所商议的事项中,除了一些族民日常的耕种税务等事,还有两件大事。一件是花灵族东河水坝即将竣工,届时需要族君亲自去剪彩庆贺。第二件便是即将来来到的十年一度的祝花节,当然这里头最重要的还是祝花节后的大祭奠。
祝花节是花灵族最重要的节日, 不管是谢汝白掌管的内廷, 还是族君手下的长老院以及官僚司,都是把这件事当成是目前最要紧的一件大事。
只不过叫慕凌感到奇怪的是, 虽然每个人口中这项祭祀都是相当重要,但似乎在场的长老里却并没有一个人是真正了解这一项祭祀到底是什么,她们从头至尾做的都只是帮慕凌这个族君做一些祭祀之前的准备。
而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件非常理所当然的事。也就是说这意味着,这个祭祀仪式按理来说是只有她这个族君才知道的秘密, 才会产生这样的结果。
但在她将温从雪交给乐盈处置时, 她身边的白风却及时的提醒她不能杀了温从雪, 还告诉他温从雪对祭祀有用。这说明白风至少知道一部分关于祭祀的秘密。
可在她用真话符套白风话的时候, 白风出了提到一句木婉月曾经代替她辅助上任族君主持过祭祀仪式,别的便就再也问不出来了,尤其是关于温从雪和祭祀关系的内容。
一问到这个,白风的整个人就像是被幻境中的什么力量强行停滞了一般。
怎么看,这个祭祀都是关键。而且在这个祭祀之中,江晚月的角色木婉月,和温从雪的那个温二郎,显然都是很关键的人物。
加上这幻境中的这股诡异却又有些熟悉的可以压制她体内仙力的力量,慕凌心里倒是有了一些想法。不过即便有了线索,但没有到祝花节祭祀那一日她也验证不了。
而且乐盈她们还没有恢复自我意识。在问心台幻境中依靠自己的力量寻得自我是这个考验很重要的一关,她若是强行插手唤醒,只会坏人修为。
所以她这段时日,也可只好先安心的当她的这个族君,静待事情的发展了。
好在这个幻境也不算太无聊,至少还有她的谢二哥。想到这儿,她便毫不掩饰地笑了笑,袖在宽袖中的手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银镯中的那条项链。
原本以为谢家二哥永远都会是那夜幻境中的那样阴戾带刺,会毫不犹豫掐断你的喉骨,将你拖入深渊碾为花泥的白骨艳鬼。
却不想竟也有如此清冷温良的一面。
慕凌手指绕着项链的银链,脸上的笑意越发放肆了。
议事散了之后,她先回了一趟自己院子的大书房。她把乐盈的那条项链搁在罗汉窗侧的窗台上后,就靠在床上,查看一些木灵留下的文书手札。
看得倦了,只微微抬了抬头,乖觉的小侍从便将茶水送到了她的手边。
她端起茶碗,拨了拨浮叶,抿上一口,眉头蹙了一下,便把茶水放下了。
按说在问心台幻境里,这木大的性情应当与她有些相似之处才对,怎么在这些事物上,品味相差那么多?茶她喜欢醇的,酒她喜欢烈的。这种入口便是一股直白的甘甜的茶,她是真的不怎么喜欢。
就在这时,乐盈忽然走了进来。也不经人禀报,她自己就十分自在的走到了慕凌的床边坐下。伸手接过小侍从端上的茶,乐盈喝了一口对慕凌道:“阿姐这会儿怎么回澹怀院来了,不陪你那个冷面冷心的谢郎君了?”
慕凌看着她,撂下手中的手札,微微一笑,折起身子懒懒地搭在她的肩上道:“你啊,下次要乖一点。”
“姐姐是说昨晚的事?”乐盈无辜地眨眨眼,“我不过是关心阿姐的子嗣罢了。”
慕凌不于她多做计较,只问道:“那个温二郎怎么样了?”
“暂时安置在别院养胎,阿姐要不要去看看他?”乐盈问。
“没这个兴趣。”慕凌兴致缺缺的靠回团花大枕上,“他既然想生就让他生,你安排些人看着,别出人命就行。”
“真是无情。”乐盈攀过去靠在慕凌的肩上,捞起她的一绺长发,捏在手中把玩,语气分明带着笑意,“有了新人就忘了旧爱。不过,阿姐。温二郎腹中的孩子真的是你的吗?”
慕凌又重新了拿起了手札翻看起来,笑道:“谁知道呢?”她这也是实话实说,她又没有木灵的记忆,怎么知道这温二郎怀的是不是她的种?
乐盈一愣,撑身抬头看她一眼,见她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便又躺了下去道:“也是,反正生出来一验就知道了。”
“对了,阿姐。”
“嗯?”慕凌倦懒地回了一声。
乐盈立刻转过身盯着她,看了半响之后才问道:“那个谢郎君就这么让阿姐满意吗?这是昨夜一宿都没舍得睡吧?”
“满意啊。”慕凌翻过一页书,直白地说道,“所以下一回,别再来打扰我的好事了。”
乐盈鼓了鼓腮帮子,但还是接着前面的话说:“今天谢家的人进府了,谢父带着谢家小郎直接进的连玥院。阿姐一会儿过去可有眼福了。”
“他们来干嘛?”慕凌之前通过白风已经大致了解了她这位谢郎君的身世。
谢如白在这个幻境世界之中的生父是谢母的原配,生下他之后便过世了,现在谢家内院掌家的夫郎是谢母后来续的弦,生了谢如白的弟弟谢小郎谢连白。
这其中的那些弯弯绕绕的内院之事,慕凌并不感兴趣。她只是听白风说,谢如白之所以会双腿残疾,是因为被人贩子抓了,打断了腿在地下暗室关了几个月。等人找回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机,这才留下了终生的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