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将风筝扔还给了他:“我教不了你,我也不懂。”
她想她也不懂怎样去好好喜欢一个人。
她喜欢了沈云亭两世,喜欢到失去自我。而如今她找回了自我, 却好像没有办法同从前一样满怀赤诚地去喜欢上任何人了。
“你懂的。”沈云亭固执地追问, 是嘉禾教会了他什么是喜欢。
“我会好好学。”
“你再多看看我。”
可无论怎么说, 墙那头也没再有回应。
嘉禾走了,没再与他交谈。
天色不早,嘉禾送别了骆远。
骆远临走前告诉了她一个好消息。
“小禾苗, 上头说我在军营干得不错,要给我升迁。等我下回涨了工钱,给你买胭脂。”
嘉禾愣了愣, 回过神来忙朝骆远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用的用的。”骆远羞红着一张俊脸道, “我听弟兄们说,女孩子都爱胭脂。我见你常用,定是很喜欢的。你喜欢的东西, 我自然要买给你。”
嘉禾不是没喜欢过人,骆远言下之意十分明了,她自然是懂的。
还未等嘉禾回话,骆远就羞赧地跑开了。
骆远走后, 嘉禾在门口呆站了好一会儿,她正出神,玉筝坐着公主府的马车来了永宁侯府。
玉筝近日气色好了不少,延庆帝见她身子日渐好转,也允了她可以偶尔出公主府散散心。玉筝从马车上下来,粉润的小脸带着笑,已全然没有了三个月前的颓色。
嘉禾看向玉筝,笑问:“来寻阿兄?”
阿兄同玉筝这些日子走得很近,两人眉来眼去的,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昭告天下他们彼此喜欢了。
玉筝面上泛起一层薄红,羞道:“的确是来寻他的,不过也有件事要找你。”
嘉禾问:“何事?”
玉筝偷笑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一根小兔子糖人和一张折叠的纸条递到嘉禾手上。
嘉禾看了眼小兔子糖人,脑海里闪过一张熟悉的脸,微微怔了怔。
玉筝凑到嘉禾耳旁,悄声对嘉禾道:“是太子皇兄托我带给你的。”
嘉禾盯着小兔子糖人,想起了幼时同太子的初遇。好一会儿回过神来,低头打开那张折叠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上道——
明日城南诗会上见。
玉筝笑嘻嘻地看向嘉禾,用手肘轻轻碰了碰嘉禾,意味深长道:“太子皇兄很是不错,温柔和善又很会照顾人。”
玉筝话这话说得颇有深意,嘉禾一时呆愣在了原地。
她捂着嘴朝嘉禾偷笑了声,迈着轻快地步子进府里找程景玄去了。
***
程景玄一早便收到了玉筝的小信鸽送来的纸条,说她今日回过来永宁侯府一趟,顺道来看看他。
他早早地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下等玉筝。
玉筝穿过长廊,轻着脚步走进院子里,一眼就捉到趴在凉亭石桌上打瞌睡的程景玄。
她默不作声走到程景玄身后,伸出纤细的小手一把遮住程景玄的眼睛,出声调侃道:“是谁来了?”
程景玄瞌睡一下醒了,“噌”地一下站起来,喜道:“小玉!”
确认心意后,程景玄对玉筝的称呼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更亲近的“小玉”。
程景玄伸手挪开玉筝蒙着他眼睛的手,转过身正对着玉筝,一双眼里只有他最喜欢的小玉。
玉筝瞥见程景玄炽/热的眼神,羞答答地红了脸。
那是她从未在别的男子眼睛里看到过的眼神,赤诚火热,像一团火焰将她包围,让她有一种深陷其中的感觉。
程景玄像只张着粗糙翅膀的大鸟,用自己的羽翼将她护起来。
前些日子,唐律那个登徒子又跑来她跟前哭诉说自己错了求她原谅的鬼话。她看在从小到大的情分上,对唐律一再忍耐。
可程景玄告诉她:“我的公主凭什么要受人欺负!”
他说什么便做什么,连着几日未合眼,蹲在公主府门口守着,唐律来了三次,他次次折磨得唐律屁股尿流,只喊求饶。
自那之后唐律便不再来公主府烦她了。
她整个心前所未有的解气和舒坦,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感。
好像只要程景玄在,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玉筝想起这些事,再看看程景玄,从前总觉得这人相貌平平,可越看越觉得每个点似乎都长在了她的喜好上。
玉筝羞答答地坐到了程景玄身旁,程景玄替玉筝剥起了枇杷。
他细心地剔出枇杷黄澄澄的果肉放在玉筝面前。
玉筝挑了一块抿进嘴里满是酸甜。
两人你侬我侬害羞了一番,玉筝开始说起了正事。
玉筝戳着手指,支吾道:“有件事我想同你讲。”
程景玄立马挺直了背,认真听训:“你说什么我都听。”
“我父皇他知晓了我同你的事。”玉筝道,“他说……”
程景玄紧张地问:“他说什么?”
玉筝双手托着脸,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满含笑意望向程景玄:“他说你若想尚公主,他不是不能同意,只是……”
程景玄:“只、只是什么?”
“只是父皇说了,之前有过蕙姑姑的前车之鉴。你若要尚公主,不得纳妾,不得有通房,也不得有外室。”玉筝叉起了腰,眼珠骨碌碌一转瞎编道,“违者宫刑伺候。”
程景玄听得瞪大了眼。
玉筝哼了声:“怎么了?你怕了吗?”
“不不不。”程景玄忙掰起四根手指起誓道,“我这辈子就只要玉筝一个,若是敢做对不起玉筝的事,不止宫刑伺候,还不得好死。”
玉筝忙捂住他的嘴:“呸呸呸,后面半句是我瞎编的。”
程景玄认真且直白道:“可我是说真的。我就要玉筝一个。”
玉筝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来。
程景玄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道:“我也有件事要同你说。”
玉筝小声问:“是何事?”
“我前日在寄给爹爹的家中里跟爹爹禀明了我有意于你,想同你成婚。”程景玄道,“待爹爹从凉州归来,便请他向圣上提及此事,求圣上恩准我当你夫婿。”
“你……”玉筝红透了脸,“这么快呀。”
“不快,慢死了。我都等了十年了。”程景玄道,“我若不下手快些,你那么好,万一被别人盯上了就惨了。”
玉筝捏了捏程景玄的鼻子:“瞎说什么呢!我哪是那么容易见异思迁的人。”
“我不管,我现在就想在你身上打个记号。”程景玄盯着玉筝水润嫣红的唇瓣道。
玉筝抿了抿唇,羞羞地低下了头。
程景玄盯着玉筝的唇瓣,喉结微动,忍了好一会儿,还是松开了玉筝。
“还是等成亲了我再……”
玉筝小声说了一句:“可以亲,如果只是一下下的话。”
程景玄本来还能自控,听见玉筝这句话,脑中绷着的弦一下就断了。
他抬头望了眼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轻抬起玉筝的后脑勺,吧嗒一下将唇贴到玉筝唇上。
他觉得玉筝就像一颗小枇杷,酸酸甜甜的,真想一口吞下。但男子汉大丈夫,说只亲一下便一下,绝不乱来。
程景玄轻轻放开玉筝。两个人红着脸傻笑。
笑了一会儿程景玄忽然叹了口长气。
玉筝不解:“好好的你叹什么气?”
程景玄弯着眉纠结道:“我这终身大事倒是定下来了,可是我阿妹的终身大事,哎,难啊!”
玉筝:“有何难啊?”
“程令芝干出那档子事,多少牵连了我阿妹的闺誉。原先对我阿妹有意的几户好人家,大多没了下文。”
“不过倒还有两个人争着抢着想娶我家阿妹。只可惜那两人一个是贼,半点没文化。一个是官,文化绝顶好但脑子有病。选哪个,我都觉得我阿妹亏。”
玉筝轻笑了声:“若是还有一人,他不仅有文化,脑子也没病,他也想娶程三为妻呢?”
程景玄摸不着头脑,将京中所有未婚适龄的贵家公子都在脑中略了个遍也没猜透玉筝说的是哪位。
“谁?”
“太子。”
“……”
***
那头程景玄同玉筝你侬我侬,这头嘉禾躲在房里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圆眼、翘鼻、嫣唇,同前两世的自己模样并无差别。相貌无甚变化,只这一生的境遇却大不一样了。
嘉禾想起沈云亭写满她名字的风筝,骆远答应买给她的胭脂,还有太子给她的小兔子糖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邺的姑娘及笄那年便开始说亲,今年正好是她及笄的那一年。
多活了两辈子都没好好成过一次亲。
她对着铜镜卸下钗鬟,一头扎进了锦被之中,闭眼睡觉。
她有些害怕,不知道该如何再对一个人动心。
这夜她做了个关于成亲的梦。
梦里喜炮声噼里啪啦,入目满眼的红,她穿着嫁衣坐在花轿之中,有人踢开了她花轿的门,修长的手撩开她的红盖头。
她抬眼想看清她的新郎是谁……
然后她醒了,什么都没看见,天亮了。
嘉禾慢慢从卧榻上直起身,初夏天闷,嘉禾抬手拭去额上一层薄汗,侧头望向窗外初升的太阳。
该起了,今日还要去诗会赴一场约。
嘉禾换上一身雪青薄纱绣云纹长裙,略点了些胭脂增气色,黛色弯眉微微晕开朦胧秀美。
妆点完一切,嘉禾坐上马车赴往城南诗会。
嘉禾离开永宁侯府后不久,沈云亭如往日一般,下了朝便赶去永宁侯府求见。
沈云亭刚到永宁侯府,就撞上了来找嘉禾的骆远。
“哟,沈大脸,又是你!”
“呵,彼此彼此。”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番,互不相让,一同大步跨到永宁侯府门前,扣了扣侯府大门。
门房王叔一看这两人,便知是来找嘉禾的,于是对这两人道:“您二位请回吧,我家姑娘今日不在府里。”
骆远问:“那她去哪了?”
“去了城南诗会。”程景玄正巧打着哈欠从府里出来,“昨日特意太子遣人邀阿妹去的。”
骆远睁着懵懂的眼:“太子?”
沈云亭沉下了脸,神色变得森冷凝重。
想不到李询也出手了。
他休想得逞。
沈云亭得了消息,不再原地停留,转身回府叫了马车往城南赶。
骆远总觉得沈云亭不对劲,追着攀上沈云亭的马车:“沈大脸你要去城南?带上我。”
程景玄看着马车消失在巷口,心想竞争一定要公平,三个一起上,让阿妹好好对比对比,选个称心如意的。
第47章 君臣匪三人修罗场……
城南诗会设在皇城以南镜湖湖畔的皇家画舫之上。
每年初夏时节, 便会在镜湖湖畔举办这场诗会。这诗会由来已久,乃是原先纯仪皇后在世之时延庆帝所开办的。
纯仪皇后喜爱诗文,延庆帝便着人办了这诗会。诗会邀请各方文人墨客参与, 以诗会友。每年诗会夺得魁首之人, 不仅才名远播美誉京城, 更能得一大笔赏金,正可谓名利双收。
银朱便是因去岁在这场诗会上摘得魁首,而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不过今年这次城南诗会,银朱怕是来不了。
不为别的,只因两三个月前,她与众贵女游湖时不慎从游船上跌进湖中, 虽救得及时未伤及性命, 但左腿因冲撞而骨裂, 需在家中养上几个月方能恢复。
这事说来蹊跷,那日游湖的游船之上围满了半人高的栅栏,一般来说在船上的人很难越过栅栏掉进湖里。
除非有人故意将人推进水里。
那日银朱被人从湖里捞上来的时候, 眼神惊恐万分,却一口咬定是自己脚滑不慎跌进湖里的。
也幸好那日同在一条船上游湖的皆是女子,倘若船上有男子在, 那银朱这一落水, 浑身上下湿透的样子被看了去,众目睽睽之下,她的清誉可就没了。
银朱出了这事, 不禁让嘉禾想起了上回花朝节上,她沐浴时沈云亭闯了进来,差点被香菱撞见一事。
倘若那日她和沈云亭被香菱抓包,那她的清誉可就毁尽了。
银朱设计了她, 没过多久自己也差点着了道。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因果循环得了果报。
说起来还有二叔一家的事。
住在二叔与王氏偷腥那屋隔壁的说书人,原先住在闹市之中,也不知是为何搬到了那偏僻的地方,才刚搬来没几日这么巧便碰上了这一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