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沅没有回答,看着手里的东西有一会没说话。
江盈在旁没来得及问更多,手机突然响, 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 是她们公司的人,正色:“我出去接个电话。”
边说着, 直起身匆匆往外走。
唐沅没抬头,她的脚步声在身后远去, 渐渐消失。
储物室里就此静下来。
纸箱子里,原先放着这个游戏机的地方, 还有一张卡片。
她伸手拿起来, 翻开看。
里面有一行手写字体, 蒙了层薄薄的灰,有力的俊逸笔迹, 她见过好多次,并不陌生。
这个特制机型的上市时间, 是他们高三上学期的秋冬天。
在她说了不喜欢他之后,在她即将要出国之前。
江现买了,可最后却没有给她。
纸上他亲手写的那句话,已经褪色泛黄——
【今年元旦, 要一起过吗。】
指尖用力, 她一点一点将边缘捏紧。
在多年后的这个储物室里, 唐沅看着手里的卡片,迟滞地,沉沉舒了一口气。
……
天边的太阳略微下移几许。
把唐沅送到门口,江盈问:“你这就走啦?”
唐沅点点头,储物室里的东西她没有带出来,暂时让人搬到了江家别的房间存放。
江盈挑眉:“东西真不拿回去?”
特意来这一趟,结果最后空着手。
她说不:“我过段时间再来拿。”
停了停,接上下一句:“你先不要跟江现说。”
对于唐沅这样的要求,虽不知道为何,但也没多问。江盈只爽快应下:“你放心,我跟我哥说话的次数一个手都数得清,我才不敢找他呢。闲得慌。”
在门边别过,唐沅上车回到公寓。
进了门,换掉外出的一身衣服,在卧室沙发坐下。光照进来,窗帘分束两边,尾端随着空气悠悠晃荡。她望着窗外,思绪控制不住地飘散,出神间,时间转眼就溜走。
快到傍晚,唐沅敛神,看了眼天色,给助理发消息,询问之后短期内的大概工作。
助理很快回复。除了会议和上个项目收尾的事宜,没有什么别的事。像唐岚一样,唐沅其实也不需要天天坐班,不去公司可以在线上处理。
如此,唐沅回了句“知道了”,从列表里找到金金,点开她的头像。
【沅不沅:江盈跟我说了你生日的事。我应该有空,具体是什么时候?】
【氪金富婆:!】
【氪金富婆:我问过他们了,刚好这段时间大家都方便,这几天你可以吗?后天去,大概玩两三天的样子。】
放下手机没两分钟,金金就回了。她选的是一座海滨城市。
唐沅应下。这个时间段事情不多,每天抽出空线上处理即可。
聊完,天渐黑。
夜幕降临,江现难得在晚饭前到家。
玄关响动落下,他缓步走进客厅,唐沅抬眸和他对上视线,还没动作,他近前,被他伸手揽进怀里。
裹挟着晚间微凉的风,凛冽,又是他一贯的味道。
唐沅任他抱着,抬手抚了抚他的背,他轻轻在她脸颊旁蹭了蹭。不说话也没有更多动作,好一会,就只是这么相拥。
短短几天,像好长时间没见。
唐沅提前通知了阿姨来煮饭,两个人吃得不多,只备了几个简单的小菜,并不过分丰盛。
他们在桌两边面对面坐下。
进食间,江现感觉她似乎有心事,打量几眼,执筷动作慢下来:“在想什么?”
她在餐桌上有些迟钝,他话音落下后,慢半拍回过神:“……啊,没什么。”
敛了神色,不声不响继续吃东西。
江现盯着她看。
唐沅安静几秒,开口:“对了。我后天要出门,我朋友,上次你也见过的金金,她生日请我们一起去玩,可能要几天才回来。”
他问:“去哪里?”
唐沅记得也不是太清楚,从江家回来后她其实一直有些走神,想了想,忆起那座海边城市的名字,告诉他。
江现淡声说好:“我明天也要去外地开会,要开几天。”
她出去玩正好,不必一个人在家无聊。
唐沅问:“你会很忙吗。”
“应该还好。”
筷尖拨着米粒,唐沅看了看他,稍作停顿,忽地低声道:“那你要接我电话。”
她这一句说得有些突然,江现迎上她的视线,只短暂接触两秒,她就移开。
顿了下,她脸色似乎又很正常,看不出更多,他默了默,应下:“好。”
……
金金选的星级酒店在海边,一整片占地面积不小,环境极好。
飞机上午出发,午后两点就抵达。办理完入住后,各人稍作休整,便聚到一起。
蓝毛和另外几个人晚上才到,一帮女生们正好享受暂时的闺蜜时间。
唐沅在房间换上适合这里温度的衣服,她和江盈一人一件,同款不同花纹,是来前江盈特意准备的姐妹装。
太阳热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度假的味道。
这一趟是为金金而来,虽然过了晚上十二点才是她生日,众人已经开始烘托气氛,事事都以准寿星为主。
她想玩什么就玩什么,从出海到钓鱼再到冲浪,一群人可劲地舍命相陪,从海上下来,差点晕了两个。直至玩累了,阵地转移到沙滩,往遮阳伞下的长椅一躺,悠哉休息。
时间过得快,天黑后,众人回房冲洗过,稍稍休息,下楼进行户外烧烤。
金金在酒店一楼定了个带院子的小厅,服务员陆续推来推车,一盘盘全是烧烤的食材。
“蓝毛他们下飞机了,已经在路上,快到了。”
忙烧烤的忙烧烤,江盈看着手机上的消息,跟大家汇报。
炉子升起火,唐沅没挤过去,在旁帮着准备调料。
江盈从沙发上跳下地,也过来帮忙,经过她身边,忽地停了停。
被她盯着看,唐沅往旁边挪:“干嘛?”
“你是不是不太开心啊?”江盈压低声,悄悄问。
唐沅顿了下:“有吗?”
她点头:“感觉你今天兴致不高哎。”
唐沅沉默片刻,淡笑:“可能没睡好吧。”
没多说。
烧烤局开始不久,蓝毛几人赶到,行李交由人送到给他们定好的房间里,一个个进了厅,立刻接手炉子前的工作。
人多起来,声音吵杂,屋子里闹哄哄的,一群人嬉笑耍宝,气氛霎时热闹多了。
蓝毛有备而来,还安排了个蛋糕,烧烤吃到一半的时候,服务员就将之推进来。
金金诧异地“哇”了声,嗔怪:“现在吃什么蛋糕,明天才生日呢。”
他们忙道:“嗨,预热预热,赶紧切一个。”
倒是没点蜡烛,仪式感预备留给明天真切蛋糕的时候。
随后又开了很多酒。
唐沅倒了一杯甜酿,江盈问她行不行,她说没事:“这个度数比较低,我就喝一点点。”
在厅里玩闹许久,吃饱后,大家四散,纷纷开始找乐子。
唐沅端着酒杯在旁看了会,见他们往酒店内的游泳池奔去,撒欢不停,脱离了人群,从热闹的厅里出来。
走过院子,沿着石头小径往前,另一侧是海滩,海浪在黑暗中远远地来回冲荡。
她走到一处凉亭,周围环境正好,灌木,绿植,若干花卉,抚平裙摆,在没什么灰的干净地板上坐下。
手里的酒杯放到一边。
抬头看了看渺茫的夜色,她长长吐了口气,拿出手机给江现发消息。
【沅不沅:在忙吗。】
过后熄屏放到一边。
没等到回复,不足半分钟,那边直接打来电话。
“……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唐沅说。
江现嗯了声:“我在酒店房间。你呢?”
“我在海边。”她说,“听得到海浪声么?”
他真的在那边听起来,似乎正仔细辨认。
唐沅垂了垂眼,唇角弧度轻勾,那笑意又不像在笑。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你不忙?”
“还好。”他自然地接过她的新问题,也问她,“玩的开心吗?”
唐沅低低说:“开心。”
夜色寂静,周围隐约有虫鸣。她温声慢语地和他聊。
没有营养的话题持续,接着,告一段落。
在悠悠吹来的带点腥味的风中,静了几秒,她忽然地开口:“江现。”
“嗯?”
“我们。”她说得很慢,“去看一场严阳的比赛吧。”
那边蓦地一顿。
静下来。
唐沅没有着急,没有催促。
这阵沉默莫名漫长,好片刻,他微低的声音才重新传来:“如果你想去看的话,我们就……”
“不是我想看。”唐沅没让他把话说完,“是陪你看,江现。”
多年前的那一场比赛,早就应当落幕了。
那边陷入沉寂。
被掰碎的时间每一秒都让人听得清楚,不知过去多久,他似是想开口,被她截住。
“我今天有些话想和你说。”唐沅深深吸气,被夜风灌溉,嗓音里透出微微的凉意,“当着你的面我可能说不出口,你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
海边的浪汹涌地卷起波涛,勾着她的话音,拍岸一下。
虫鸣,夜灯,凉亭。
高挂的银盘皎洁冰冷。
月亮见过了太多隐瞒的故事。
是时候,该坦白给彼此听。
第65章 So late [VIP]
电话那端彻底没了声音。
除了风声, 只听得到她自己的话音。
“你记不记得,第一次回我家的时候,我们聊到小时候我爸送我的那些礼物。你问我哪里去了, 我没回答。”
唐沅缓慢呵出气,语气竟然格外平静:“我给我姐了。”
“我喝得烂醉,给了她,求她让我一次。”
“就在,我们两家最开始要确定婚约的时候。”
这一年都要过完, 年初她重新踏上故土, 时间一转眼如此快。
她好像快忘了,可偏偏又记得这么清楚。
那时接到姐姐电话得知联姻的消息, 她辗转反侧好几天,心不在焉, 神思不属,最后还是咬牙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航行跨越天际线, 漫长的旅程中, 她甚至无法形容那时候的心情。
前方渺茫, 等待她的似乎是归途。
回国后的那个晚上。
她在家醉得神智不清,把唐岚叫到她的公寓。
房间的门边, 她盘腿坐在地上,酒意上头, 酡红着脸哭得好伤心。
面前整整一箱,都是小时候视如珍宝的东西。
那时候真的醉得不轻,被唐岚拉着抱着搀扶起来,就只是像小孩子一样, 把曾经在姐姐面前炫耀过无数遍的东西拿来换, 哭着和姐姐说:“……让我一次, 好不好?”
全然又彻底地,对她,对自己,低下了头。
唐家和江家的婚约,最开始的人选,并不是她唐沅。
所有人调侃过无数遍“怎么会落到你们头上”的这件事,其实根本就是她努力,亲手争取。
海面上的风遥遥吹来。
唐沅觉得自己真的很冷静,除了话里那一点点的颤音。
不想去思考那边江现在想什么,又会想要说些什么。
她只是一句比一句更清晰。
“你夹在书里的门票我看到了。”
“江天德找你说了什么话,我大概也晓得。”
“还有你放在储物室旧箱子里的那个拓麻歌子。”
“我全部……全部都知道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
是外婆去世后他在沙发上独坐,灵堂休息室里低着头沉默,回济城时亮起灯长夜难眠……
还是更早。
时间往后倒,倒过她不知情的那些高中时光,倒回到初中那一场篮球赛。
或许,其实早从那一天开始,他就被狠狠摔碎在地,再没有走出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想法吗?”唐沅低着声一字一顿,吸了口气,鼻音有点重,“我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短暂又漫长的安静里,她喉咙哽了哽,“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曾经想要的礼物,他买了。
她想和他一起过的新年,早就来了。
在她不知疲倦追逐他的那些时光里,她以为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可是原来,并不是没有回应。
为什么不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