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方慢悠悠地道歉:“对不起,我被一群居士围住了,请您稍等片刻。”
慢悠悠的语调,不知道是天性如此,还是别有用意。无论哪种,宣娆都不打算乖乖等着。
作为东道主,来接客人,竟然要客人等候,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宣娆心里聚着火,语气不咸不淡:“既然,你如此繁忙,我也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去恒山。”
对方很是诧异:“宣道友,您——”
宣娆不想搭理,直接把手机掐断了。
见状,卢郁之语气轻柔地反问一句:“怎么了?对方有事耽搁了吗?”
宣娆觑了一眼“漩涡”,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小道士下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正留恋凡尘,眷恋脂粉的香气。”
眼睫轻颤,卢郁之心有灵犀地顺着宣娆的目光望了一眼,凭借自己欣长的个头,在台风眼中央,窥见了一抹黑色的发髻,凤眸霎那间闪过一丝冷色。
“既然如此,”他攥紧她的小手,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安抚道:“那我们就先行一步,让他继续迷恋人间。”
宣娆心里原本堵着一股气,可瞧着他清浅的笑容,听着毫不掩饰的宠溺语气,让那一股怒气渐渐平息。
两个人手牵着手,坐上了车,一起朝着恒山走去。
前头的师傅透过镜子打量两个人,说道:“你们也是来看正一教的剑典大会吗?这几天人可非常多,恒山山脚下的旅馆房间都满了,你们有住的地儿吗?”
两个人都是一阵沉默。
卢郁之性子冷淡,一张嘴像是租来了,生怕说一句,少一句似的,如果不指名道姓地问他,打死都不开口。
而宣娆性子惫懒,没事也不喜欢张嘴,但是,人家关心一句,干晾着人家也不好。
“她随意回了一句,“嗯。”
师傅是个善于聊天的人,听到宣娆搭话,说话更来劲儿了。
“我跟你们说啊,就每年剑典都非常热闹,一群舞剑的道长们,看着仙风道骨,衣袂飘飘,简直就是我们恒山的宣传门面,尤其是济源道长,那长得真是,什么来着……对,钟灵毓秀,天人之姿,山下的一群小姑娘都惦记着他呐。”
“而且,看着陈天师的意思,恒山下一任观主,也是非济源道长莫属。”
师傅一个人自娱自乐,宣娆适时“嗯”,“哦”,“是吗”地配合,一路聊到了恒山山顶。
“到了!”师傅回头,看着宣娆,问:“微信还是支付宝?”
卢郁之抢先一步,拿出手机,“我来吧!”
见状,师傅面露狐疑,眼睛在他们两人身上来回扫过,小声嘟囔:“怎么是男人管钱啊?”
宣娆眉心拧着,反问:“师傅你说什么?”
“啊?!”师傅见宣娆听到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说道:“诶!我看你们小夫妻出来玩,是男人管钱付账,和我们这边工资上交老婆的情况不太一样,唠叨一句,小媳妇你别见怪啊。”
他开车开了十几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什么人,看一眼,就能猜到两人的关系。
像是普通小情侣,总是带着蜜里调油的黏糊劲儿,坐车的时候,手恨不得粘在一块,一刻也不想分开。
而,那种结婚之后的小夫妻,行为上虽然不黏糊,但是,言行举止和对方都有点相似。
这一对小夫妻,一上车默契地各坐一边,下意识交叠双腿,连手掌搭在膝盖的动作都很同步,绝对是那种过了好几年的老夫老妻。
自然,面对小情侣,他都会找献殷勤的男生付钱,而面对小夫妻,下意识去找执掌钱库的小媳妇付账。
这种由男人管钱的小家庭,还是挺少见的。
师傅心里纳罕着,宣娆却是脑子里炸开了一簇簇烟花,
小媳妇?!
她双眸瞪大,多情眸闪着潋滟的光,怎么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小姑娘成了小媳妇了?
“呵。”身旁卢郁之突然发出一声餍足的浅笑,嘴角的弧度都快到耳朵了,那脸上面泛桃花,心花怒放的得意劲儿都快溢出来了。
“好了!”师傅收起二维码,说道:“祝你们小夫妻玩得愉快。”
宣娆想解释一句,卢郁之却一改冰冷,言笑晏晏地回答:“嗯!谢谢。”
莫名其妙地下了车,宣娆双臂抱怀,一脸不善地乜斜着他,见他还得意地扬起眉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凉凉地问道:“为什么我们一直会被别人误会?”
无论是在哪里,但凡是见到他们单独在一起的人,总是会下意识且很自然地强行地给他们带上“情侣”、“夫妻”的帽子,他们手上甚至都没有结婚戒指,这条狗子也才上位一两个月,为什么总以被人误会为他们是一对?
并且,已经从小情侣已经升级到了小夫妻。
她不是很能理解这件诡异的事儿。
气呼呼的情绪都快涨出来了,卢郁之抿着上扬的嘴角,思索片刻,猜测:“也许,我们有夫妻相?”
宣娆冷哼:“死脸相还差不多。”
两个人对着外人,情绪总是内敛,时常冷着一张脸,难听一点就是死人相。
即便是被讽刺,卢郁之也没有生气,反而赔笑,“那也是一个相似之处,挺好。”
宣娆被狗子弄得心情郁结,转身朝着道观走,卢郁之浅笑着,拖着行李,跟着她缓缓而行。
拿着身份证书,验明正身之后,在接待的小道士的指引下,他们走到了陈天师的待客的茶室。
“师祖。”小道士行抱手礼,躬身说道:“宣道友来了。”
宣娆右手环住左手,浅浅弯腰,行礼:“陈天师。”
陈天师鹤发童颜,身穿一身青色袍子,站起身子,还礼:“宣道友,终于来了,欢喜至极。”
对方在这个小世界,算是玄门中绝对的权威,并且年龄也摆在那里,能如此平等谦和地还礼,他对宣娆已然是很尊重了。
陈天师挥手,引宣娆落座喝茶,一抬眸才看到卢郁之这个醒目的居士。
“这位是?”
宣娆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介绍:“邻居,对剑典好奇,跟过来看看。”
邻居?!
卢郁之不动声色地咂摸着,幽幽一叹:女朋友太记仇怎么办?
“陈天师您好!”他收敛心神,说道:“家长长辈信教,腿脚不便,所以让我这个小辈来观看剑典,叨扰了。”
见状,陈天师笑呵呵地感叹他孝顺,而后请两个人一起入座,边品尝新茶,边商量剑典的事儿。
“往年,都是济源,我的徒弟领剑,他经验丰富,回头我再让济源和宣道友详谈。”陈天师眉眼含笑,语气真诚:“宣道友能参加,是本观的荣幸,届时希望您和我那小徒一起领剑,您意下如何?”
宣娆没立即回话,而是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水,说:“我先和济源道长见一面再说,毕竟我是一个外行,万一出了纰漏,连累贵观名声受损,我于心不安。”
陈天师眼角露着笑纹:“宣道友您太客气了。”
随即,他面露犹疑,“对了,济源呢?他去接您二位,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闻言,宣娆眼睫一动,嘴角暗暗嗤笑一笑,那还真巧。
“笃笃——”
门外一响,而后一道清冷的嗓音,隐隐抱怨:“师父,您让我去接的宣道友,她不愿意等徒儿,一意孤行,独自走了。”
“师父,对方性子孤僻执拗,未知的可能太多,实在不适合领剑,不然,我们计划作罢,剑典的事儿还像往年一样。”
第85章 抱怨的话,……
抱怨的话,猛地一顿,而后销声匿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气息。
即便不用介绍,济源也能猜测到,房间里那个正执着茶盏,半垂着眼睫,慢悠悠呷着茶水的人,就是自己才吐槽过的,性子孤僻、偏执的宣娆。
当面说别人的坏话,即便他自认为所言非虚,一时之间也免不了尴尬。
作为济源的师父,陈天师也是老脸一红,先是不虞地觑了济源一眼,而后又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窥探宣娆的脸色,估摸着她的情绪。
“砰!”紫砂茶盏重重砸在紫檀桌面,动静不算大,却莫名让人心头一紧。
在屏息以待中,宣娆嘴角勾起假笑,对陈天师说道:“折腾大半天,我也很累了,能否让我们先休息?”
“恒山挺美的。”她眸子泛着冷意,“是一个度假休息的好地方。”
什么玩意儿?
又不是她上赶着来恒山的,还没踏入恒山,就被人当做竞争者,私下里还肆意编排她,侮辱她,如果不是看着陈天师的面子上,早就一杯滚茶招呼人脸上了。
再说,究竟是谁借着谁的影响力,还说不好呢?
陈天师听出宣娆话里的意思,忙想出言解释,偏偏自家那个愣木头徒弟就在旁边站着,沉吟片刻,喊来小徒孙,让他带着宣娆两个人入住观里最好的客房。
走出茶室,日头已然西落,天边的云泛着一层暖橘色的金边,给人一种疏懒之感。
前面的小道士身着灰色的道袍,留着短发,应该是不住宫观的俗家弟子。
宣娆好奇一问,“你是从小在观的吗?”
小孩子十二三岁,还带着少年心性,自来熟的很:“我是记名的,家就在本地。从小身体不好,家里人把我送到观里修养,后来身体渐渐好了,就放假之后再过来听师父、师祖的教诲。”
“为了剑典的事儿,我妈还专门给我请假,送我过来,嘻嘻,还能不上学。”
闻言,宣娆浅笑,眼眸一转,骤然问道:“陈天师对济源道长很亲厚,他是不是很喜欢济源道长?”
“济源师伯是师祖养大的,情分不一样。”小孩儿又笑声咕哝一句,“反正,我们不太喜欢。”
“哦?”宣娆好奇问道:“为什么啊?济源道长看着仪表堂堂,很有君子之风,是不是他对你们的功课,要求太严格了,你们才不喜欢他的?”
“才不是。”小孩儿反驳:“我师父也很严格,我们照样喜欢。但是,济源师伯就很……”斟酌着词儿,而后说道:“他不诚实,心口不一的。”
宣娆偏头看了卢郁之一眼,而后他心领神会,问:“大人有时候为了孩子好,会下意识说一些善意的谎言,那不是不诚实,而是一种对于你们的爱护。”
小道士小脸皱巴,喃喃道:“师伯不让我们玩dy,自己一个人玩,也是对我们的爱护吗?”
说话间,走到了两人的客房,谈论戛然而止。
小孩儿很勤快,先把两个人的行李拉到各自的房间,又给两个人介绍房间的布置,厕所方位,最后还体贴地拿来一次性的牙刷、毛巾之类的清洁工具。
“这是观里最好的两间房,平时是不打开的,所以可能会有一点霉味,两位居士记得明天开窗通风。”
四处张望了一下,发觉没什么遗漏,小孩儿乖乖行了一个抱手礼,准备要离开。见状,宣娆送给他一盒巧克力,作为谢礼。他孩子心性,喜得眉眼弯弯,拿着巧克力走的时候,脚下都带着风儿。
窗户大开,夜晚的凉风吹进来,消散了一些霉味儿。
房间里靠着窗摆着一张桌子,宣娆与卢郁之各坐一边。
他打量她的脸色,淡漠如水,问道:“生气吗?”
宣娆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如果没人,一壶热茶,赏他一脸。”
他浅笑,还真是她的脾气,能做出来的事儿。
可惜,对方诋毁她,对她不敬,但是,对方的老师父却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让人挑不出一点错。
如果非要挑一个错出来,就是眼神不太好。连十几岁的孩子都能看出来的事儿,老先生却一叶障目。
蓦然想到一件事儿,卢郁之问道:“不想参加剑典了?”
她闲闲地回道:“当一个游客,免费游恒山,还有人包食宿,不好吗?”
凤眸染上清浅的笑意,只要她心情舒畅,怎么样都好。
倏尔,卢郁之弯腰,在她面颊落下一个轻吻,道:“这样算不算蜜月旅行?”
“啪!”一个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在他脑袋上。
宣娆嫌恶地用手背蹭自己的下腮,“道门圣地,朗朗乾坤,哪来的登徒子?”眼眸剜了他一眼,警告:“你给我规矩点!不然小心晚上做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