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团子……没了。
“卢郁之。”宣娆指尖颤粟,将残玉碎片攥在掌心中,语气蕴着隐忍的怒气,“一定帮我照看好严悦……她会没事儿的。”
有一个纯净的婴灵,拼着最后的灵力,护住了严悦的生命。
而,现在,造成这样一死一伤惨剧的凶手,却龟缩在楼上,预备蹭乱溜之大吉。
怎么能让他如愿?
宣娆紧紧攥了一下严悦的指尖,叮嘱卢郁之两声,而后瞅见他大衣袖口一道金色的光亮。
“钢笔,借用一下,二十分钟以后见。”宣娆单手挽起长发,流利地用钢笔固定,“我很快去医院。”
走出救护车,进入电梯,多情眸泛着冷意,死死地盯着黄色的提示数字,看着它从1缓缓变为5,最后停在了10。
掌心之中紧紧攥着碎玉的残片,温热的血液从指缝间溢出来,砸在地铁地板上,化为一滴滴血珠。
叮——!
厚重的不锈钢门打开,一抬眸,一个瘦长的身影凶狠地朝着她扑过来。
宣娆撩动眼睫,轻轻一个闪躲,和对方换了一个方向。
瘦弱的身影挤到电梯中,手指慌乱地将电梯的门关上,准备逃之夭夭。
她双手插兜,疏懒地看着他的行径,不过在门关上的一瞬间,她脸上猛然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始青符命,洞渊正刑,金越前导,擂鼓后轰,人隔重纸,鬼来越山,风刃考身,万死不原。招来!!”
逼仄的空间蓦然旋起一阵阴风,头顶原本均匀变化的数字,一霎那飞速变换,伴着一声凄惨的尖叫,电梯失控坠落深渊。
“警告!警告!”2021慌乱地叫喊:“主人你怎么能用阴鬼咒害人?严重违规,禁止行为,不仅系统积分锐减百分之20,您以后修道之路也会种下心魔。”
“我会在乎吗?”
宣娆走入房间,从另一扇门,走安全通道,离开公寓,路过楼下,余光瞥见了消防员紧急救援的身影。
正好二十分钟。
宣娆在急诊手术室门口,看到了卢郁之坐着,引颈盯着手术室的提示灯。
“卢郁之。”她走进,神色疲惫,缓缓坐在他身边。
卢郁之将她的愁绪收入眼眸,宽厚的手掌,轻轻握着她的手背,宽慰:“别担心,会没事的。”
放任心中的疲倦侵蚀精神,慢慢倚在他的肩膀,双眸盯着红色的灯,直至眼眸干涩,留下生理性泪水。
“别哭。”卢郁之用手指温柔地擦去她的眼泪,一垂眸才发现她的右手上残留着血迹,“你受伤了?”
他捧着她的右手,一点点掰开她紧紧闭合的手指,而后看到了掌心之中那块已经被染成血色的乳白色的碎玉。
再次看到那块碎玉,宣娆破防了,泪水扑簌簌地溢出来。
卢郁之慌了,“手疼吗?”低头轻轻吹一口气,像是哄小朋友一样,“不疼了。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宣娆没动,抬起手臂,抱紧了卢郁之的肩膀,面对着墙,背对着人,在无人窥见的空间,为那个纯净的孩子,好好地哭一场。
再见了。
是,再也不见了。
从一开始,红团子的命运便已经注定了,纵然知道了既定的结局。
可,却从未想到,她们之间却连一句好好的告别也没有。
宣娆甚至都不能确定,那一声“再见了”,是红团子在世间最后一声留念,还是自己臆想的模糊幻听。
她如此干净。
即便是被亲生父母恶意丢弃,她也没有成为怨灵。
即便从阴鬼地狱中爬出来,她依旧笑脸纯净。
可,为何,最后她的归宿,却是这般悲怆?
卢郁之感受着她的轻颤,慌乱的气息,以及洇湿自己衣领的热泪,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她,大手一下一下地抚慰着她的后背。
告诉她,他在她身边陪着她。
而,他的肩膀,可以容她的脆弱安憩。
没过多久,红色的灯光转而变成了绿色,宣娆擦干眼泪,忙上去看被推出来的严悦。
带着无框眼镜的主刀医生一直蹙眉,纳罕:一位孕妇从十层楼摔下来,上了手术台,竟然只用骨科医生出马?不仅孕妇没事儿,孩子也是安然无恙。
只是孕妇四肢有些骨裂、骨折。医生建议让严悦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没有其他隐疾,就可以回家了。
宣娆跟着病床走,临了还听到主治医生碎碎念着“怎么可能?”,“确定是十楼摔下来的?”等困惑的问话。
缠着纱布的手,缓缓攥紧那块碎玉。
怎么会没事儿?
一个至纯至净的孩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不过,她是一个看不见的婴灵,在残喘中,善良地用残魂交换了一条人类的生命罢了。
只是无人见过罢了。
推着严悦的病床,走过人影散落的通道,中途还遇到一个急诊。
“快!通知急诊!”
“电梯坠楼事故,患者被压几个小时,瞳孔涣散,眼球充血,血压下降,生命体征正在消失。快!准备手术!”
两辆病床擦身而过,一个安然无恙,一个半只脚踏进地狱。
宣娆眼睫微动,目不斜视地穿过慌乱,安稳地将严悦送到了病房。
托卢郁之的一掷千金的豪气,严悦住进了一个单间,她四肢都绑着夹板,看着恐怖,但是,医生给出的诊断,却显示着只是骨折而已。
不过,她是孕妇,用药需要格外小心。
趁着护士给严悦换消炎药水,卢郁之翻看了严悦的病历,一双凤眸掩饰不住惊诧,最后目光又移到宣娆身上。
等房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之后,卢郁之半蹲在宣娆面前,微微抬头,仰视着她,“女朋友我们去买一张彩票吧!”
宣娆瞟了他一眼,感觉他像一个神经病。
卢郁之松松地拢着她放在膝头的手,怕弄疼她,没敢用力,戏谑:“你和严悦真是上天眷顾的人。”
一个被判定癌症,不药而愈;一个十层楼摔下来,母子平安。
这样的运气,简直紫微星在世了。
如果不去买一张彩票,像是愧对了上天眷顾。
宣娆掀了掀眼皮,嗤笑:“我是孤儿,还遇到了渣男,严悦家重男轻女,又遇到家暴男,上天给我们的指示,应该是远离男人。”
“邻居——”她记着仇,反问:“上天的指示,我应不应该听从呢?”
卢郁之哑然,转而又捧着她的小脸,轻轻吻过她的嘴角:“女朋友,我觉得人生还是要多一点磨难,就比如男色的考验,太过于纯粹了,也不好的。”
他一贯不要脸:“我愿意当你人生的那一抹墨点。”
“走开!”宣娆脸色泛着红,羞赧地将这个不要脸的狗子,一掌拍开。
天色渐晚,宣娆看着严悦还没苏醒,心里不放心,转而又催卢郁之回家。
“你赶紧回去。不要和炎官说严悦的事儿,免得他担心。”
卢郁之擒住她的手,用干燥的唇轻碰她的指尖,“我陪着你。”
“今天初五,不宜离家,你怎么和炎官交代?”宣娆对他的粘人没好气,甚至还想打狗。
“实话实说。”卢郁之眉眼皆是畅快的笑意:“找到女朋友啦,晚上要陪女朋友过情人节。我想大伯一定会很高兴的。”
不提这个,宣娆还真忘记了,今天是公立的情人节。
上午这个狗子和别的女孩演戏,下午他们就确定关系了,傍晚y又来到了医院。回想这一天发生的事儿,真是一锅烂粥。现在,心里疲倦,宣娆真不想半夜还要花心思,防止狗爪子爬上.床,最后冷眼拒绝。
卢郁之没办法,退而求其次,和她抱一下,安静地享受情人节的夜晚。
伴着窗外的夜景,两个人依偎相靠,半晌之后,卢郁之蓦然说道:“下午,我叫完救护车之后,又报了警。”
“明天估计会有jc过来了解情况。”他贴近她的耳畔,“我们要提前窜一下口供吗?”
第73章 有片刻的怔……
有片刻的怔愣,宣娆微微偏头,细细看着他,“卢郁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她的额角,卢郁之勾唇:“无论你中途回去做什么,我都不过问。你要求的,我听从,你说的,我相信。”
凤眸之中凌厉消弭,一池缱绻微微荡漾。
宣娆感觉心头好似被蜂尾蛰了一下,心间上一点点酥麻,一丝丝微甜。
抬起手臂,主动揽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胸腔中沉闷有力的咚咚声,仿佛一瞬间,她的心跳也与他同步了。
“你不用做多余的事儿。”宣娆贴着他,瓮声瓮气地说:“卢郁之,我告诉你我有事上楼,你只知道这些,其他的……你就扮演一个热心帮忙的邻居就好。”
“男朋友!”卢郁之纠正:“女朋友,你的记性怎么那么差?我这个男朋友才上任几个小时,你怎么扭头就忘了呢?”
大手轻轻拍打她的腰背,状似惩罚,渐渐地又变了味道,成了温柔地抚摸,像是安抚她一整天的疲倦。
宣娆心里有点不适应,总感觉一只斑斓的蛇,在自己脊背上游走,毛骨悚然。
一下扣住他的手腕,宣娆仰头,嘴角哂笑:“卢郁之,我记性好着呢,还记得,不是很久远的上午,你说,我只是你的邻~居~!”
石头砸到自己脚背上,狗子的耳朵又成了飞机耳,“女朋友,我们能把这一茬忘了吗?”
“不行!”
嫌弃卢郁之太磨叽了,又看着时间已经很晚了,宣娆推搡着他的精瘦的后腰,把他一步步赶出病房。
卢郁之扒着门框,哀求:“女朋友今天可是情人节啊?”
“国人过什么西方节日?”宣娆将他的手指掰开:“要庆祝也是元宵,上巳,七夕。赶紧走。”
把人撵走之后,宣娆走进浴室,拧了一条温热的湿毛巾,坐在病床边,小心翼翼地给严悦擦拭皮肤上的残血。
刚才护士来换药的时候,还在纳罕:病人身上没有伤口,从哪里蹭到的血?
从十层高楼上猛地摔落,怎么没有可能没有伤口?
宣娆攥着严悦拇指的那一刻,严悦的脸浸在血水中,彼时内脏一定受损了,只是,在移到救护车的转瞬间,她破碎的身体随着一阵红光湮灭,渐渐被治愈。
终究是一命换一命。
小心地擦拭她的掌心,清水洗涤之后,依旧莹白如初,连手背上被飞扬的玻璃碎片擦伤的痕迹也消失无踪。
婴灵的力量是强悍的,无论是作恶,亦或是从善。
若是他们选择从善,比之圣人还要慈悲、无私。
夜已深,宣娆坐在病床边,用原有的红线编织了一个网兜,最后将那一半碎玉包裹住。
巡视的护士小姐姐看到之后,连夸一句手真巧,而后劝说:“你也累了大半天了,也休息一下,病人我们会帮忙看着的。”
宣娆沉声道谢,还是在病床边的椅子上,垂眸浅眠。
翌日。
一大清早,卢郁之提着早餐,巴巴地朝着医院赶。
“给你带了饺子,弥补昨天的遗憾。”
宣娆用手捂着半张脸,不由得打哈气,感觉眼睛发干,揉着眼睛到浴室洗漱,顶着一张疲倦的脸出来。
卢郁之拧眉,看着她眼睑下方乌青,眼睛也泛着红,昨天一定是没睡好。
“一直没睡吗?”卢郁之用指腹蹭着她的黑眼圈,凤眸噙着担忧。
宣娆摇头:“睡了,只是断断续续,没怎么睡好。”
心里存着一丝怅然,还有对严悦的担心,即便是躺在床上,她依旧是睡不着。
吃了几个饺子之后,两个人临着窗户坐着,卢郁之将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强迫她好好休息。
拗不过他,但是,又不想睡,最后只能干瞪着眼,失神地靠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严悦的麻醉什么时候过去?”卢郁之问道。
宣娆眼睫微颤:“护士说已经过了,但是,每个人耐药性不同,可能她会久一些。”
“她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卢郁之将她的小手攥在自己的掌心中。
宣娆微微颔首:“嗯。”
“笃笃——”房门敲响。
两人的视线一同扫去,门后出现两个浓眉大眼,脸型方正的人,他们的眼神坚毅,不是一般人所有的。
卢郁之手指攒动,与她十指相扣,悄声在她耳畔细语:“别担心,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