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烦啊。
路之遥半睁开眼,睫羽柔柔地覆下,笑意泛在嘴角,但他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烦躁。
为什么总有这么多不相干的人来打扰他们?
都杀掉就好了罢。
“你站着做什么,坐下来啊。”
李弱水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没用多少力便将他拉坐到了一旁。
他俯身跪坐在床榻边,蒙蒙的眼中倒映着李弱水皱眉忍痛的模样,可这模样却进不了他心里。
“痛吗?”
他摸索着抚上李弱水的额头,只摸到了细密的汗珠。
“还好。”李弱水蜷缩在榻,不停地做着深呼吸,还抽空看了他的神情。
很平静,但笑容有些奇怪,像是有什么在拉扯的感觉。
“我说的让人心安的方法,其实是要送你一个礼物,你肯定喜欢。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她哑着嗓子转了话题,希望能将路之遥从这样的状态中拉出来。
听了她的话,路之遥将注意力转到她身上,开始认真地想了起来。
但思索许久也没什么头绪,他从没收到过礼物,自然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能作为礼物。
“猜不出来。”
他低着声音,趴到了李弱水的身边,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纷乱的思绪静下来。
李弱水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平,试图让自己痉挛的腹部好受一些。
“太累了,我好像有些困了。”
之前她便一直在忍受疼痛,神经紧绷,肌肉也僵硬不已,现在骤然放松下来,睡意便铺天盖地地涌来。
“那你先睡,我出去做些事,很快回来,你醒了一定能见到我。”
路之遥替她盖好被子,将身旁那把薄剑拿了出去。
剑柄上的娃娃对着李弱水抱拳憨笑,晃晃悠悠的,随后消失在门后。
“本来想忍,没想到会这么痛。”李弱水苦笑一下,转眼看向关闭的木门。
“也没想到你会生气到这个地步。”
*
路之遥记忆一向很好,走过一遍的路就不会忘,多少步该转弯,多少步到何处,他心里有数。
由此,他也到了楚宣所在的那个房间,慢慢地走到了床边。
白轻轻以往时常将他当做楚宣,对他说了不少话,所以他其实对这个名义上的爹爹算是熟悉。
楚宣貌美、心肠好,但人很软弱,也不够聪慧。
但他就是这样才会被白轻轻拿捏这么久,就是这样才会在他六岁被赶出家门时一言不发。
他们很少见面,从他有记忆起,白轻轻便一直在寻找楚宣,因此,楚宣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符号。
这个符号不是代表爹爹,而是一个从没见到的故事人物,就如同他后来听到的梁山伯与祝英台。
剑刃准确落到楚宣的侧颈,甫一靠近便压出了一条血痕,滴滴血珠顺着薄剑落下,倒映在剑身中的影子被割裂开来。
但只触了一下,他便将剑收了回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她蛊毒解了,这人和白轻轻,只有等着以死供她取乐了。
不知用这两人出气她会不会开心一点。
路之遥走出白府,顶着清晨的日光,慢慢向皇城中心靠近。
那里也有一个阻碍他们的人。
在她睡着时将所有的麻烦除掉,她醒来后,便又是一个美好的世界,或许这也叫礼物?
这个想法很好地抚平了路之遥的焦躁,他松了眉头,唇边又扬起如同以往的笑意。
此时皇城的告示牌上全都贴着他的画像,不少巡捕站在街边仔细观察着过路人。
经历过昨晚的刺杀风波,皇城内的巡捕显然多了不少,但他们的重点似乎不是在排查可疑人物,而是在按着画像对比寻人。
他们的重点在于盲人,对于路之遥这个带着帷帽、步履匆匆的人来说,只是多看了一眼。
路之遥原以为经过昨晚的事,宫里的守卫会增多,可当他沿着入宫那条路走下去时,守卫不仅没多,反而还少了不少。
他脚步微顿,不禁怀疑有陷阱,但也无所谓了,人多不过是满足他的杀戮欲而已。
路之遥轻车熟路地顺着那条路往里走,最后落到了安泰殿里面,那里静悄悄的,竟一个人也没有。
他推门入房,进入的瞬间便停了脚步,转头面向左前方。
在他看不见的那处,那位公主正坐在桌旁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我就知道你今日会来,你拿药是不是想要救人?”
她垂下眼眸,抿出一个稍显害羞的笑意,将四个瓶子放在了桌上。
“只拿冷香丸怎么够呢?药是四个一起吃的,你都拿去吧,我还有很多。”
“拿药?”
路之遥微微歪头,有些疑惑地“看”向她,随后唇角拉出一个笑,眼眸也弯了起来。
“我是来杀你的啊。”
他眉眼柔和,恰似窗格外透进的阳光,通透又柔软。
可他手下的刀却闪着寒光,散发着最深的恶意。
路之遥不想多费时间,便索性抽出小刀,直直地朝这位公主的心口飞过去。
飞刀半途被截开,躲在梁上的人终于现身,正是安阳公主身边的侍卫。
昨晚已然是他们的失职,即便今日公主试图支开他们,他们也不可能真的离开。
安阳公主一见到这几个侍卫,登时急了起来,她慌忙看向路之遥,对他摆手解释。
“他们不是我叫来的,这不是陷阱……你们注意些,他只是不得已走上了歧路,我还能劝劝他。”
涉世未深的公主第一次见到路之遥这样的人,便以为是遇到了话本里迷途的羔羊,想要为他指引方向。
但她不知道,路之遥不是羔羊,也并不迷茫。
路之遥很清楚,这个人是他和李弱水的妨碍,她想要做马文才,想要介入他们之间。
梁上总共藏了五个人,但对上路之遥诡谲的步法和剑招,那也只有败退这个结果。
“公主快走,我们顶不了多久!”
“他不会伤害我的,他之前救了我,我们给他一些时间……”
其中一个侍卫退出战场,毫不犹豫地带着安阳从窗口逃了出去,并且发了烟花,呼唤不远处的侍卫。
路之遥没有恋战,立刻便跟了出去,随即又掷出了一把小刀,直直地击中了侍卫的小腿。
前方的人速度慢了下来,路之遥顺着声音落到那处,反手抽出腿间的匕首,弯着唇角刺了下去。
整个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怜惜之情。
因为侍卫的妨碍,匕首只划破了她的上臂,路之遥稍显遗憾地叹了口气,随后拔出了匕首,准备再来一次。
想要让他们分开的,都只好下地狱去反省了。
等她醒来,就是一个没人阻止的美好世界,等她醒来,她就不会再像今早那般低落。
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些想要阻碍他们的人的错。
都该去死。
“啊——!”
刺耳的尖叫响彻安泰殿,鲜血霎时染红华贵的衣裙,流进她身下的青青草地,滋养着这里的生灵。
赶来的侍卫抛出狼牙球,紧紧地缠住他的右手,将他拉了起来。
锋利的利齿划破他的手背,拉出三道血痕。
众人将他团团围住,严阵以待,也有不少人紧紧盯着他的头,试图窥到帷帽背后的面容。
被匕首钉进肩膀的安阳痛到几欲晕厥,但还是强撑着身体,用虚弱的气音命令众人。
“放他走……”
众侍卫转头看向她,脸上满是迷惑。
但路之遥可没有什么恻隐之心,更不会将心比心,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杀了这个“马文才”。
他再次提剑上前,侍卫根本拦不住他,只能以人的数量暂时拖住。
等到他突破重围到达安阳面前时,剑柄上弹起的木偶人打到了他的额心,将他击得清醒了一些。
他方才说过李弱水醒来便能看到他的。
剑尖停在安阳的眼前,离她的眼珠仅仅是毫厘之差。
“下次来取你性命。”
来时挡不了,走时更拦不住,侍卫们像面对猛兽一般拿着刀对准他,却无一人敢上前。
既然公主都下命令了,他们也没必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众人眼睁睁看着路之遥离开,静了一下后,忙不迭地转身去传唤太医。
安阳公主从小就体弱,这次万一没挺过去,他们罪过就大了。
皇宫中正在经历一场劫难,而始作俑者正走在街头,仔细嗅着街上的糕点香气。
李弱水说过吃甜食能缓解疼痛,他得买一些。
好在他之前来时便将买东西的时间算了进去。
这下她醒来后,不仅能吃到糕点,看到他,还能听到那位公主病危的好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李弱水:是醒来后听到会心梗的程度。
公主是一个因为怜惜,想要走上救赎之路的助攻,但这条路已经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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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求不得(七)
卷积的乌云汇聚在天边, 远远地像是要压过来。
皇城这边虽然一片明亮,撒着日光,但明暗相对间, 竟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阴翳。
陆飞月、崔明皓、江年三人走在街上,他们手中拿着名单, 正一家家排查今年进京的可疑女子。
他们昨日取得搜查令后便跑了不少地方, 但每个人都说自己是自愿到皇城的,这倒是让他们难找到突破方向。
“陈府?”
陆飞月看着门前的石狮子和顶上的匾额, 没管一路上一言不发的另外两人, 兀自走上前敲了门。
皇城多富商,是天下财富汇集之地, 就连这普通别院的门环也做得贵重精致, 在日光下泛着银色。
“来了来了——”
门内传来稍显急切的应答声,随着脚步声的靠近,门被打开,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探出了头。
她看着门外三人,仔仔细细将他们打量一眼,随后问道。
“你们是谁?有事吗?”
陆飞月看她一眼, 拿出自己的搜查手谕和身份令牌,粗略地给她看了一眼。
“近日皇城内又来了不少外地人, 需要做个登记,以防恶人混入,能请我们进去吗?”
小丫鬟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 但碍于那手令和令牌都是真的,她不能拒绝他们。
“我家主子还在睡觉,我都知道情况,大人问我就好。”
陆飞月没有点头, 略冷的眼神看着她,给人带来不小的压迫感。
“……我去问问我家主子。”
小丫鬟垂着头关上门,看似委屈地走了,过了一会儿后才又跑来把门打开。
“我家主子说可以,你们进来吧。”
陆飞月点点头,抱着鎏金刀往里走,江年二人跟在她身后进去。
这个院落远不如外面看起来华贵,院中摆设普通,除了简单的桌椅外再无其他。
这里并不是真的陈府,而是陈府的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