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路之遥动手,听着他的笑声,只觉得浑身都在颤抖,想要逃却动不了腿。
这是来自本能的害怕。
为了钱财而留下来拐卖女子的桃花村人,被终结在这个月朗风清的夜晚,死相惨烈。
做好了这些事,路之遥提着剑走到院里唯一的活人身前。
“久等了,现在带我去桃山找那些山匪罢。”
*
“这是桃山?怎么种的全是梨树?”
李弱水看着山路旁的梨树有些诧异。
这些树时日应该也不短了,上面已经挂了不少青涩的小果子。
那位浑身腱子肉的壮汉看她一眼,嘴唇翕合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我们不想和你说话,和那个人在一起,你脑子有坑。”
“那我就自己说了。”李弱水看了他和另一人一眼,略微挑眉。
“曾经有个小男孩,非常强壮,年纪小小就一身肌肉,自诩武功第一,没想到后来遇到了瘦弱的路之遥,被他暴揍一顿……”
“谁被他暴揍一顿!”这壮男怒目看向她:“别把我和他扯在一起,他不配!”
“你和白霜是一伙的吧?”
李弱水凑过去问他,试图通过月色看清他的神情。
这人的愤怒的样子和白霜一模一样,还都对路之遥这么厌恶,说不是一家人她都不信。
这壮汉意外地看她一眼,正想说些什么,另一位戴着斗笠的男子立刻轻咳一声,止住了他的发言。
“关你屁事!”壮汉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但现在不需要他的回答也能确定了,白霜和他们就是一伙的。
当初白霜参加比武招亲是为了进郑府,她又和这些人一伙,郑家又有郑言沐这个疯子……
这些其实都能连在一起,深挖下去说不定能挖到什么。
她怎么觉得自己阴差阳错走了一条原著的暗线。
原著既写了陆飞月二人谈恋爱,又写了他们走江湖时办的案子,可惜她穿书之前还没将书看完,不知道结局到底是什么。
真愁人。
不仅要攻略变/态,还要走暗线吗?
实在是太劳累了。
李弱水跟着两人往山上走,由于她听话得根本不需要两人推搡,三人很快便到了黑匪门口。
“还挺识时务。”
壮汉又看了她一眼,随后皱着眉转过头去开门。
看到她就会让他想到路之遥,这可真让人不舒服。
这是个非常典型的匪帮,到处都点着火把,帮里的人多是男子,他们扛着刀打着赤膊走来走去,偶尔还将眼光扫到李弱水身上。
李弱水被带着走到了大殿中,那里站着不少人,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李弱水。
领头位置坐着的正是今日来相看“货物”的周公子,他手中翻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只是略略抬眼看了她一下。
这位周公子的气度和这匪帮格格不入,不像是这里的领头人,他身边站着那位蓄着络腮胡的更像一把手。
只是他也有些谄媚,不停地给周公子打扇,笑得眼角挤出皱纹。
“周公子,您看这帐可对?我们可从没有吞款!”
那姓周的只是翻着册子不说话,大殿里陷入寂静。
李弱水站在殿中,眼神到处瞟,看看这里,看看那里,随后和一双差点埋没在人群中的眼睛对上。
她稍稍侧了侧身子,寻了个角度看过去。
只见一个浑身破烂的男子被绑在柱子上,见她看过来的瞬间便瞪大了眼,悄悄向她摇头。
???
李弱水看不懂,索性转过了头,又去观察其他地方了。
“原本只是来此处查账,没想到竟遇到了故人。你同路之遥什么关系?”
那位周公子看完了账本,终于抬头看向了她。
李弱水沉默一会儿,直直地看着他:“大概是,爱侣。”
其实远不到这个份上,但这位周公子看起来就像是对这件事感兴趣的样子,自然是要说得过分些。
“爱侣?”
周公子略显嘲讽地重复了一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姑娘,我奉劝你一句,比起做他的爱侣,还不如认命被我们卖了。他这样的人可不懂什么爱不爱的。”
李弱水没有回话。
就她猜想,到目前为止和路之遥这么亲近的可能就自己一人,她比这些人更清楚他的缺陷。
但她也知道,他并不是无药可救。
“或许还有第三个选项,放我回去。”
李弱水不想和他们争辩路之遥的人格问题,只能尽力和他们周旋。
“你不用这样。”周公子撑着扶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再拖时间他也不会来,我很了解他。”
“那要不要赌一把?”
李弱水在心里长长舒了口气,这样最好拖时间了,路之遥肯定会来的。
“不用赌,他或许有过来救你的想法,但肯定更想以此做借口大开杀戒。
救人的想法总会被杀人的愉悦感压下去的,一旦杀疯了,那里还想得起来留个活口,一个瞎子,找不到这里的。
毕竟,畜生不将人拆吃入腹已然很好了,哪里懂什么救人。”
周公子慢悠悠地将账本放到一旁,不慌不忙地朝她点了头。
“看在你敢和这人在一起的份上,就给你一些时间,看他会不会来。你想知道什么?”
拖时间,自然是要让人说故事,这招她已经非常熟悉了。
“那你就说说桃花村吧,为什么他们会成如今这个样子?”
“你倒是很会拖时间,这就是个很俗套的故事了。”
桃花村以往也是一个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村落。
村如其名,每到三月春风吹过,这里便会漫山遍野地绽着桃花,粉嫩一片。
除了普通农活外,村民以酿桃花酒为生,每月都会选定一个日子前去沧州卖酒。
生活还算富足和丰裕,年轻人过得快乐,老人尽享天伦。
他们每日最爱做的事便是去河边散步,那时还没人意识到河里映着霞光的景色有多美,因为那就出现在他们的日常里。
直到有一位诗人无意中进到了这里,看到了水天一色的美景,他立即诗兴大发,赋诗一首,随后桃花村便慢慢出了名。
不少有闲钱的诗人和公子小姐都来到了这里,他们吟诗作对,风花雪月,银子像流水一般哗哗用尽。
祸福相依,外人都道这是天大的福分和运气,但事情却慢慢走向了奇怪的方向。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与这些勤劳的村民格格不入。
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许久也比不上他们的一杯酒、一支曲时,他们每日的劳动便成了一个笑话。
嫉恨在心中发了芽,凭什么他们这么轻松,却能一日花掉到他们一年的钱。
从未走出桃花村的村民被嫉妒浸泡,他们未曾意识到,当开始与其他人比较时,便是痛苦的开始。
直到七年前这些黑匪来到桃花村,掳了村里的女子去卖,他们报了官,来的官兵却很敷衍,直说自己办不到,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但在这些村民中,也有不少恶人萌生了和黑匪合作赚钱的想法。
王氏夫妇便是其中之一。
“可笑么?明明女儿是被我们卖的,最后和我们合作最积极的也是他们,还要借女儿的诞辰来骗人卖惨。”
周公子交叠着二郎腿,从上而下看着李弱水。
“卖一次,能得将近百两银子,这可是以往好几年的收入,足以抹平这些恶人内心的伤痛了。”
站在他身边的络腮胡大笑几声:“我们这几年全靠他们,进账的钱可不少!”
呸!
李弱水直想翻白眼,这些人真是乌鸦笑猪黑,他们就是拐卖的源头,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是恶人。
“说了这么久,你看他来了吗?不要抱什么幻想……”
殿外有烟花冲到天上,随后爆裂开来,这猛烈的声响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不详。
李弱水看着他们,忍不住勾起嘴角。
这烟花对他们来说是预警,可对她来说是即将解放的灿烂。
“抓住她!”
周公子看着那烟花,二话不说地指向李弱水。
李弱水当然不会束手就擒,方才很多人已经放松了对她的警惕,此刻跑起来很容易。
她就像一只敏捷滑手的小鸡仔,在人群中不停地穿来穿去。
不少人心系外面的打斗,但又得听令抓李弱水,一心二用,一时间竟也没能立刻抓到她。
李弱水围着那被绑在柱子上的人跑,他也很上道地抬腿挡着不让人抓到她。
就这么短的时间,路之遥已然走到了殿门口。
他身上的蓝袍成了隐隐的深紫色,滴落在地的却是红色的血滴。
李弱水转头看去,只见来抓她的那几人正悄悄从殿里离开,原本叫嚣着要和路之遥一站的壮男也溜了。
……
这不是比白霜还不如吗,好歹白霜还和他斗了几招。
头领要跑,下面的喽喽自然要掩护他们,更何况领头的那位黑匪还没体会过对上路之遥的绝望。
“周大人,你们先走,让我们来收拾他!”
按照路之遥的性格,他必定会多说几句,语气要柔,但话语里要带足不屑。
但他没有回应这些人,反而是颤着眼睫,压着手中的剑,对着屋里问了一句。
“李弱水?”
“这里这里!”李弱水蹦了几下,表示自己如今尚好。
出乎李弱水的意料,在听到她的声音后,路之遥还是没有嘲讽其他人菜,反而利落地出了剑。
黑匪虽然身手还可以,但也只是针对普通老百姓,正对上高手,或许连之前那位满身腱子肉的壮汉都打不过。
杀了他们对路之遥来说并没有难度,但需要花些时间。
他直接攻向这些人的喉口,几乎是用了最简单有效的方法杀了他们,速度自不必说。
就连那位绑在柱子上的男子都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大殿里再没有声响,路之遥提剑向他们这个方向袭来,直指绑在柱子上的这个男子。
“等等,是一伙的!”
李弱水立刻出声阻止,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远离了一步。
刀剑无眼,伤到自己确实不太好。
她话刚出口,路之遥便停了手,静立一会儿后向她走来。
路之遥额发微湿,鼻尖带着细小的汗珠,他走来时将带着血腥味的外袍脱掉,只剩白色的里衣。
站到她身前,路之遥轻轻舒了口气,将她身上的绳子隔开后便将剑扔到了一旁。
他再次拉起她的手腕,将那串佛珠又缠到了她手腕上。
眉眼带笑,似是完成了什么大事。
“你总是一不小心就被人捉走,看来以后不能让你离我太远。”
“我在来的路上想了很多,但好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安然待在身边,无论如何都会被人抓走。这让我有些……焦虑?”
他斟酌着措辞,试图让李弱水明白自己此刻的感受。
路之遥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论场合、不论时机,只要他想,就会毫无保留地向她倾诉他的想法。
即便这想法不知歪到了哪里。
李弱水此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似乎隐隐感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