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是给秦方送消息的那人,也亲眼见过路之遥将秦方眼珠挖出的场景。
这女子花名徐娇娘,是烟柳巷春风楼的一位姐姐。
之前帮秦方送消息完全是因为他是多年的主顾,后来官府四处搜寻杀死秦方的人,还找她问过话,她没敢说出来。
那日之后,她时常从噩梦中惊醒,睡醒时总是下意识摸摸自己的眼眶,她在风尘打滚这么多年,从没见过那样的场面。
杀人都该是狰狞的,怎么会像他那般温柔又残忍,害得她许久不敢接面相温柔的客人。
她今日也只是接了一个勾/引人的小活,谁成想竟是这人!
她最近真是倒了大霉!
路之遥对她勾起一个笑,轻声问道:“请问姑娘是?”
见鬼!
徐娇娘皱着眉往后退了一步,她看着他的笑容竟然有种春风拂面的诡异感。
她咽了下口水,止住微微颤抖的身子:“公子,郑小姐出去了,我帮您叫她。”
没给他发表意见的机会,徐娇娘穿上外袍,绕开他出了门,往对面的客栈跑去。
她还想多活两年。
路之遥轻笑一声,靠近窗边去听楼下说书人的故事。
这么怕他,大概是之前见过他杀人,不过也无所谓了,今日他肯定是要将玄铁拿到手的。
“……冷情冷性的妖精不会知道,他这并不是中了幻术,而是饺子放在碟子里,沾酸吃醋罢了。”
大堂里哄然大笑,笑着这不解风情的妖精。
唯有路之遥皱着眉,不解其意。
他之前也时常听到这个词,周围人都心照不宣地笑出声,唯有他一人在其中保持着微笑格格不入。
找个机会问问李弱水罢,她应该知道。
“即便是吃醋,这妖精也不断想着她,她怎么还没来哄自己,她是不是更喜欢其他人?要不要将其他人吃了?初入尘世的妖精很苦恼。”
说书人虽然长得粗犷,但说得感情细腻,说得路之遥皱起了眉,好像他也体会到了这份苦恼一般。
不愧是他常来捧场的人,竟能将他带入至此。
路之遥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很快便沉浸到故事中去,听得入神。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冷知识:路之遥去听的大都是符合他三观的故事,不喜欢的不会听。(X听了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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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暗香涟漪(四)
“郑小姐, 这事我做不了。”
徐娇娘紧紧拉着外袍,神色依旧紧张。
“为何?”郑眉站起身,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已经收了钱了。”
徐娇娘抓紧衣摆, 不敢说出那晚的所见所闻,可她确实已经收了钱, 这位郑家大小姐也不是她能随意毁约的对象。
进退两难, 若是早些知道是那人她是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郑眉看了一眼身旁的丫鬟:“你那边如何了?”
小丫鬟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对面茶馆:“已经让人故意告诉李姑娘了,她现在大概在来的路上。”
开弓没有回头箭, 人已经来了, 她不会错过这次机会。
“我们加钱,三百两, 只要能让他们二人有嫌隙, 还能继续加。”
郑眉坐回位置上,言外之意便是不答应她的请求。
郑眉长到这么大,从未受过那般屈辱,若是那天没带侍卫,她如今恐怕就是一具死尸了。
这样的仇,她怎么可能不报?
打蛇要打七寸, 她不了解路之遥,但她看得出来他与李弱水的关系不寻常, 所以她打算从李弱水那处下手。
制造二人之间的嫌隙,毁他清白,让李弱水抛弃他。
会客室的线香是她重金买来的, 闻上一些只会觉得口渴燥热,但若是饮了酒,那可是连柳下惠都压不住的。
她现在之所以能约到路之遥全靠那块玄铁,一旦给出去了, 以后再想下手恐怕比登天还难。
所以她绝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他已经闻了将近一刻钟的香,你只要再哄他多喝些酒,任凭他武功高也只能浑身无力地倒在桌上。”
郑眉早就试过这香的效用,再厉害的人也抵不过一壶酒。
“不需要你多做什么,只要等那位穿着鹅黄衣裙的女子进门时扑在他身上就好。”
徐娇娘被她这番话说动,原本坚定拒绝的想法又左右摇摆起来,最终咬着唇点头了。
“我试试。”
徐娇娘又回到了茶馆,她不断地给自己心理暗示,那晚她没发出一点声音,他又是个瞎子,认不出她的。
路之遥还坐在窗边听书,但有些心不在焉,听到她入门的声响时便侧过头来问道。
“郑小姐还没到么?”
若是今日拿不到玄铁,他只好罚一罚这位喜欢毁约的大小姐了。
徐娇娘眼神飘了下,笑道:“郑小姐还在谈生意,过会儿就来,便让我先来服侍公子。”
她拿着一杯酒走近路之遥,在离他一步远时停下了脚步。
“这是沧州最出名的桂花酿,公子要不要试试?”
“多谢,但我不爱饮酒。”
路之遥笑着拒绝她,在她靠近时微微一怔,开口问道:“你是春风楼的人?”
徐娇娘手一抖,酒洒了不少出去。
“公子怎么知道的……”
“之前去那里做过任务,春风楼的人大多都是这个味道。”
路之遥突然来了兴致,转身正对着她,轻闭的眼睫微微弯起。
“听说你们那里有一种药膏,抹了能消肿褪黑,真的么?”
徐娇娘神色一僵,下意识递出了酒杯:“不、不如公子同娇娘边喝边聊?”
路之遥一语不发地静静面向她,这让她有些心虚,便将递出的酒杯慢慢收了回去。
静默一瞬后,他突然弯起唇角,接过了那杯酒。
“可以。”
里面有毒没毒又如何,他早就已经习惯这些,现在也少有毒能让他中招了。
路之遥慢慢抿了一口,无毒,但酒味很淡,大多都是桂花的甜香,李弱水大概会喜欢喝这个。
“这个药膏是我们姐妹研制出的小玩意,确实有些效用。”徐娇娘尽量地找话题,又给他倒上了一杯酒。
“公子为何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因为被人看到了,她说不好看。”
徐娇娘将酒推给他,顺着他的话题聊了下去:“看来是公子心悦之人了。”
路之遥摩挲着酒杯,嘴角扬着笑,但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
“心悦之人?为何这么说?你认识她么?”
徐娇娘满心都是如何让他多喝些,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等他又饮下一杯后才开口。
“认不认识有什么打紧的,若不是心悦之人,公子又怎么会这么在意她的言语。”
路之遥放下酒杯,静默良久:“……心悦之人,是靠这个判断的?”
“当然不止,来,咱们碰杯,听我细细说来。”
已经好几杯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她只好再拖着让他多喝一些。
“除了过分在意这人的言语外,还会不自觉地吃醋、想时刻陪着她,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开心的,还希望她的焦点都在自己身上。”
“当然,最简单的判断方法便是心动,互相一凑近,摸摸心跳,便什么都出来了。”
徐娇娘已经开始用碗为他倒酒了,她希望这人能赶快发作。
若是等那位姑娘到了她还没将人放倒,那可就是两边不讨好,她什么也得不到。
路之遥脸上已经没了笑,他眉头轻蹙,手不自觉握着腕上的佛珠,用力地将一颗颗珠子压进了手腕里。
他甚至能透过珠子感受到腕间突突跳动的脉搏,那里似乎加快了一些。
所以他的心悸并不是身体不好,而是心动么?
可他对李弱水并没有杀意。
他娘亲、他师傅,每一个都因为心动变得可怖,每一日都沉浸在痛苦之中,这才是情爱原本的样子。
情爱就是恶心又痛苦的东西,怎么会像她说的这般轻松?
可她说的每一样他都体会过,难道他也会像她们那般,堕入无尽的痛苦中么?
“公子?公子?”
徐娇娘看着一语不发的路之遥,心下焦急,实在不知道他有没有中找回
“我去看看郑小姐的情况,说不准他们已经商谈好了。”
就在徐娇娘下楼的时候,郑眉的丫鬟正在对面的客栈的窗边往外打量,她在人群中看到一抹鹅黄,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小姐,我看到她了!”
郑眉站起身远远看了一眼,确实是李弱水,她神色有些凝重,估计是听说消息后气到了。
正好啊,等她看到了那副场面,最好是立马将路之遥抛弃,让他至此活在被抛弃的痛苦中。
但她的嘴角扬到一半便僵在了原处:“徐娇娘怎么从茶馆出来了,快让她回去!”
“是!”
丫鬟趴在窗口看了一眼,立刻转身提着裙摆便下了楼,但还是晚了一步。
她和徐娇娘碰上面时,李弱水已经冲进了茶馆。
小丫鬟:“……”
这速度也太快了。
“你怎么出来了?”
小丫鬟看起来焦急,实际上稍稍松了口气,她之前便有些怕路之遥会报复,如今阴差阳错地错过了,说不准还是好事。
她看着徐娇娘慌乱的样子,叹口气,带着她上了楼。
“去和小姐解释吧。”
*
“请问常来这里的听书的那位盲眼公子在哪,我和他有约。”
李弱水面部红心不跳地问出这话,同时在一楼大堂里找寻他的身影。
“那位公子在二楼,左手第一间。”
小二迟疑一下,给她指出了地方。
“多谢。”
李弱水提着裙摆冲上楼,脑海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推开了那间房门。
房里除了坐着发呆的路之遥,再没有其他人。
“找到你了。”
他没出事,郑眉也没出事,皆大欢喜,李弱水松口气坐到了桌边,用手给自己的扇风散热。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一路走来不仅比之前累,还比之前热。
听到她的声音,路之遥眼睫轻颤,骤然回神,扬起唇角“看”她,没有半分异样。
“你找我做什么?”
“担心你啊。”其实更担心郑眉。
李弱水随手揭开一个茶杯,或许是方才运动得多了,现在异常的渴。
她一边开口一边找着茶壶:“听说你被郑眉叫来了,怕你出事……这里怎么只有酒?”
桌面上茶具茶杯都不缺,就是没有茶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陶土烧制的酒壶,上面写着“桂花酿”三个大字。
酒已经开封了,他身前的茶杯和碗里也留有酒液,大概是已经喝过了。
这还真是打了瞌睡就来枕头,她正在想试试酒,他这里就喝上了。
没顾得上郑眉的去向,李弱水先将自己心里最想知道的问了出来。
“都是你喝的?现在晕吗?”
如果她想灌酒,至少得把他的酒量给摸清楚,到时候自己不能比他先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