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凉凉的触感落在唇角,她轻轻抿了一口,像是蜻蜓点水,又飞快地撤了回去。
李弱水方才一直在纠结,她没亲过谁,纠结了一会儿才选择了亲嘴角,像吃雪糕一般抿了一口,莫名其妙地尝出了一点甜味。
她捏着衣角,手有些抖,除了紧张之外竟然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
她这么做只有一个最简单的目的,让他将她从待宰的羔羊里提出来,意识到她的不同。
原本是想要循序渐进的,但方才情形紧张,这个大招只能搬出来了。
路之遥此时微微仰头,双手撑在身后,一副任由采撷的样子怔楞在此地。
“你高兴么?”
李弱水凑到他耳边问出这句话,声线沙哑,尾音颤抖。
夜风缱绻,将这句话卷到了他耳中,只觉得痒。
路之遥唇角微动,似是要说些什么,李弱水却在下一刻一头撞进了他怀中。
他愣了一瞬,随后搭上她的脉象,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晕了。
路之遥说不清此时心里的感受,只觉得像雨滴落到树叶上,淅淅沥沥,每一片树叶都为雨滴的到来而颤抖。
他坐在地上,怀里抱着晕倒的李弱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李弱水能晕得这么巧妙,当然不是真的晕了,她心理素质没这么弱。
但她知道此时最好的方法就是睡遁,所以她开启了系统的回忆奖励,立刻陷入了梦境。
不对,应该是路之遥的过去,真实的过去。
此时她轻飘飘地落到街上,看向街角那处。
*
“母亲,请让我带人去找李姑娘。”
郑言清作揖垂眸,没有和郑夫人有一点的视线接触。
李弱水二人发出的声响足以惊动郑府的守卫,他们看到躺在榻上的郑言清时大吃一惊,急忙将他送到了郑夫人跟前。
他没心情去听郑夫人担心的话,只想带人前去帮助李弱水。
郑夫人挑明了烛火,将房内照得通明,生怕这样暗的光会伤到自家儿子的眼睛,等到她烛火都点好后,她才让伺候的丫鬟出去,转身看着他。
郑夫人勾着得体的微笑,像是哄小孩般带着他走到耳房,似是没听见方才他说的话。
“现在已经丑时了,今晚就睡耳房吧,明日早起还得温书,省试不远了。”
郑言清垂眸不看她,手握成拳,话里带着深深的无奈。
“娘,您听见我方才说的话了吗。”
“听见了。”郑夫人慈爱地拍拍他的衣领:“但她不过是来冲喜的,咱们还可以再招,你没大碍就好,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又是这样。
即使他刚才差点丢了命,他娘也没有半分心疼,话里话外全是几月后的省试,他的存在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家族争光。
“之前我问草药的下落您也说我不该操心,那我能操心什么呢?整日将我关在院中,这个家里有什么是我知道的吗?”
郑言清挣开郑夫人的手,直直地看向她。
郑夫人见他面带不虞,一下慌了神,她可听说不少学子因为心情不好整日都看不进书。
虽说她儿子天资聪颖,但也架不住整日看不进书。
“你看你,不过是草药这样的小事,这也要和娘置气?”郑夫人过去关窗,一边关一边说。
“这草药你用不了,就把它放到书房暗室了。你不用急,这也不是瞒你,想要什么娘去给你拿,你看书就好,不用为这等事劳烦。”
“郑家富甲一方,却只能世代经商,没人考过功名,连乡试都过不了,不少人用这个来刺咱们。
现在出了你,若不是前几年突然得病,现下怕不是已经中状元了。”
郑夫人满怀希冀地看着他,那眼神虽然温柔,却总是少了几分母子的慈爱味道,多了几分拜托意味。
“家里产业有哥哥姐姐,你考官就好,娘都是为了你……言清!”
郑言清从小听到大,早就乏了,得了药草的所在地,他也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家里不拨人,他便自己去。
李弱水也是被他连累的,他不能让她因为自己出事。
“你去哪……快跟着二少爷!”
郑夫人原本温柔的声音突然尖利,双手挥着让院外守着的护卫跟上他,生怕他出什么事。
郑言清身体不好,常年喝药,明显跑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没过多久便被拦了下来。
他皱着眉,固执地往大门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到郑府大门,家丁在他的眼神下,犹犹豫豫地开了门。
漆红的大门打开,露出路之遥的身影,他背着李弱水站在如水的月光中,唇畔含笑。
“郑府不安全,本想直接带她回客栈,但我的剑还在你房里。劳驾,能不能将它还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李弱水再次救回性命,也要感谢她的嗓子坚强。
如果当时被掐没能说出那句话,那么李弱水,卒。
完结撒花可以吃席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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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樱桃红与荔枝香(二)
“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
日光融融,夏日鸣蝉。
街边有一座书塾,里面传来朗朗书声, 童声清脆,带着无限的希望和美好。
书塾的院墙外有一棵年份不小的樱桃树, 上面结着不少嫩红的樱桃, 一颗一颗小巧可爱,将枝丫都拉低了一些。
但许是挂果的时间有些长了, 樱桃都已经熟透, 却没人采摘,只能一颗颗地掉到地上。
一只雀鸟飞来, 啄食着树上的樱桃, 不小心弄掉一个,砸到了树下那人的头上。
那是个乌发齐肩的小男孩,头顶扎着丸子头,穿着稍显破烂的灰衣,身材瘦弱,小脸灰扑扑的, 全身上下唯一的颜色便是耳上挂着的两片红羽耳坠。
他原本是闭目靠着樱桃树的,被那颗果子一砸, 颤悠悠地睁开了眼。
像是江南水乡下的新雨,朦朦胧胧,光是看着那双眼就消了几分炎热。
他的手指在空中划来划去, 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他比之前大了些,但李弱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那眉眼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知道别人看不见她,李弱水直直地走过去, 却还是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果不其然,五感极其敏感的路之遥转过了头,以为这个地方有人,便对着这处露出了一个笑容,小小的他已经颇有几分长大后的神韵。
如果按时间算的话,现在的他应该已经被他娘亲抛弃了,只是不知道有没有遇上他师傅。
李弱水仔细看他的穿着打扮,袖口破了几个洞,露出的手臂上也有不少青痕,裤子只到脚腕,鞋子似乎也很挤脚的样子。
总的来说,街角要饭的穿得都比他好。
亏得这是夏天,不然就凭这两件衣服,冬天走两步人就没了。
“荔枝清甜美味,这时候也正好是时节了,今日回去便买上一些,写成感言,明日交来。”
院墙内传来夫子的声音。
或许是屋子里太热,他正带着孩子们在院中上课,恰好与路之遥一墙之隔。
墙内摇头晃脑地读着书,墙外的他指尖敲着树,随后想起头上落下的小东西,低头摇摇,将它抖了下去。
似乎有些无聊了,他在树下来回动着,行动间踩破不少地上已然熟透的樱桃,流了满地鲜红的汁水。
李弱水完全不知道他在这里做什么,只好席地而坐,撑着下颌看他。
路之遥走来走去,耳下的红羽跟着摇晃,乌黑的发丝恰好遮住下颌,脑袋顶绑着的红绸飘来飘去,乍一看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
突然间,他从地上拾起一枚裹着软烂果肉的果核,二话不说就往李弱水这边打来。
这情形太过熟悉,李弱水甚至都没有躲,眼睁睁看着这枚果核从自己脑门穿出去,打中一个摊贩的推车。
许是他的内力还不够,这枚果核竟然没有嵌进去,只是砰地一声。
路之遥稍显疑惑地歪歪头,不知又在想些什么。
摊主是画糖画的,车身一震,一脸不耐地看过来,带着满身麦芽糖的甜香往树下走去。
李弱水慌忙站起来,下意识挡到路之遥身前,但她阻止不了任何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摊主穿过自己,叉着腰站到树下。
“你是谁家孩子?这么欠呢?!乱扔什么石子!”
路之遥扬起灰扑扑的小脸,眼神暗淡,没有焦点,但还是对着摊主抿出了一个笑。
他的唇角原本就微微上翘,这一抿更显乖巧可爱,就连李弱水都心软了许多。
“你父母呢!”
摊主却没有一丝心软,反而见他弱势,变本加厉了。
烈日炎炎,街上往来的行人不多,他的糖又容易化开,心情自是憋闷了许久,现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出气筒,哪里会这么容易放过。
路之遥却没有一点怯意,沉吟一会儿后,又扬起一个甜甜的笑。
这笑比之前的更加大,露出了牙齿,眼眸弯弯,只是看起来有些过于夸张了,甜中带了几分不协调。
摊主用手扇着风,站在树荫下,身上的糖香越发黏腻。
“你别来这套,我糖画都被你毁了不少,让你爹娘来赔。”
路之遥略微皱眉,离他两步远,阴差阳错地站到了李弱水身前。
“没钱。”
这摊主看看他的眼睛,又上下打量了他的穿着,噎了半晌,撇撇嘴。
“没钱,就用你那耳坠来抵。”
那对红羽耳坠的做工看起来非常自然,一点没有晕染的痕迹,也没有一点杂色,红得纯粹,红得艳丽。
“这是我师傅给的,没了她会生气。”
从李弱水的角度能看到他的小脑袋摇了摇,不禁让她有些疑惑,难不成他小时候确实是单纯可爱的?
那摊主热得烦躁,不想和他周旋,直直地就伸了手:“你不赔我我还生气呢!”
寒光一闪,摊手受惊地收回手,瞪大眼睛看他。
李弱水看着小路之遥手中的刀刃,有种微妙的心安,果然,这才是他。
“看来笑也不总是有用,不过还算有趣。”
小路之遥转着刀刃向他走去,李弱水光是看他这姿势就知道这人今天活不了了。
倏然间,一声尖锐的鸟鸣出现,小路之遥脚步一顿,唇角笑意变淡,收回了手中的小刀。
“还要赔钱吗?”
那摊主骤然回神,心下暗惊,离开时却还是碍于面子过了把嘴瘾。
“看你是个瞎子就不和你计较了,什么玩意儿,晦气。”
路之遥似是没有听到一般,收了笑,继续在那里发呆。
李弱水看着他空濛的眼睛,骤然想起上一次见到小路之遥的时候。
他被白轻轻关在院子里,虽说也爱笑,但绝不是长大后的那副模样,小时候的他并不是每时每刻都在笑的。
那个面具似的笑到底是谁教他的?
院墙内铜铃声响,孩子们发出一阵欢呼,大家匆匆忙忙地跑出了书院,奔向那化成了糖水的糖画小摊。
一文钱一串,有人要了兔子、有人要了小花,一时间欢声笑语,方才的一切毫无踪迹,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一位穿着书院服装的小男生买了糖画,竟然朝树下跑了过来。
他眼神晶亮,有着小孩该有的天真烂漫。
“你又来了。”
他竟然是来找路之遥的。
小路之遥居然有朋友,这个认知让一旁的李弱水捂住嘴,眼神中不免带了一丝欣慰。
可路之遥却没多大反应,虽然是笑着的,可李弱水看不见一点真正的高兴,他仿佛只是在敷衍。
那小男孩看着满地的樱桃,没忍住从地上捡了不少完好的,十来岁的孩子正是嘴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