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社会人格?
还是有暴力倾向?
她不得而知。
李奶奶照她说的,有些费劲地解释:“我昨天收到一个包裹,也不知道是什么就签收了。晚上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的不是我的名字,是你的。”
“包裹呢?”
“在我家,有点沉,你跟我来拿一下?”
房磊有防备心,起初没动,审视了李奶奶片刻,问:“昨晚为什么不来找我?”
楼道里陷入沉寂。
好半天,李奶奶都没说话。
赵又锦的心咯噔一下,悬在半空,没着没落。
完了,该不会露馅了吧?
好在老人家也有急智,张了张嘴,虽然半天才找到理由,但理由竟意外的合理。
“我年纪大了,健忘,转头就给忘了。再想起来已经深更半夜,怕打扰你睡觉。”
赵又锦心里七上八下的,头像拨浪鼓,忽而看向李奶奶,忽而看向房磊,左右来回地移动。
直到房磊推开门,跟着李奶奶走向对面。
机会难得,赵又锦像一阵风似的,轻手轻脚钻进了那扇半开的门。
房磊都走到李奶奶家门口了,似乎察觉到空气里轻微的动静,忽的回头:“谁?”
赵又锦身形一定,凝固在门边。
李奶奶也吓一跳,探头出去看:“哪有人啊?你别吓唬我啊!”
刚才明明感觉到有人经过……
房磊的目光刀子一样划破空气,落在自家门口,似乎是有所顾忌,很快大步走回去。
李奶奶喊:“哎,包裹不拿了?”
“拿,你等等。”
房磊调头关门,还好赵又锦身手灵活,悄无声息跳进屋,免于被门夹的命运。
门关了,一切好办。
屋子里还和上次来一样,乱糟糟的,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赵又锦下意识看向阳台,好在里面没有猫,不像上次那样惨烈。
监控安在哪呢?
要隐蔽,不容易被发现,还能拍到客厅全景……
她四处搜寻,目光一定,在客厅里那扇高高的书架上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无奈书架太高,她个子太矮,只能从旁边抄了张小板凳,踩在上面,才勉强够着书架顶。
书架上放了很多书,都是化学专业的。
房磊大概是个很勤勉的人,这与他的虐猫人设截然不同,那些书都有严重的折痕,显然被翻阅了无数次。
只是架子顶部灰尘遍布,也不知多年没打扫过了,赵又锦小心摸索,没一会儿手上就全是灰尘。
行风的最新监控器只有针头大小,若不固定,怕是一阵风就能吹走。
她按陈亦行所说,在针头底部找到了指甲盖大小的透明固定器,轻轻一摁,它就吸附在了架子顶上。
试着左右移动,确认它安装牢固了,才飞快地跳下凳子,物归原位。
做完这一切,她跑到门边,从猫眼往外看。
房磊还站在对门门口,极不耐烦地问:“东西呢?”
李奶奶还在拖延时间:“咦,放哪儿去了?我明明记得放在沙发旁边的……”
“老太婆,我警告你,别跟我耍什么花样!”
“你别急啊,我进屋再给你找找去。”
这时候要是开门跑掉,房磊一定会察觉。
赵又锦决定再等等,伺机而动。
按照她的嘱咐,李奶奶尽职尽责拖延了约莫□□分钟,然后才两手空空出现在门边,对房磊道歉:“啊呀,不好意思,我给忘了,今天早上寄快递的好像来过了,说是东西送错,又给拿走了!”
房磊的表情在一瞬间变得阴狠暴怒。
李奶奶吓一跳,后退一步。
她记得赵又锦叮嘱她,如果见到对方情绪不稳定,就要立刻关门,保证自身安全。
于是砰的一声,老人合上了门。
房磊吃了个闭门羹,听见李奶奶从门后传来的高呼:“对不起,都说我人老了,记性不好,年轻人你多担待,多担待……”
赵又锦还在往猫眼外看,冷不丁看见房磊转过身来,下一秒就出现在门后。
她退后两步,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吱呀――门又开了。
房磊走进屋子,一边骂着死老太婆,一边往厨房走。
赵又锦这才闻见,空气里隐隐飘来沸腾的开水味道,房磊在烧水,应该是准备做早饭。
那就等到他走进厨房,她就立马开门逃跑。
神不知鬼不觉。
计划很完美,但不料意外突生。
经过客厅时,房磊都走过了书架,忽然注意到什么,猛地回头。
在书架旁边摆了张破旧的小木凳,他平常窝在沙发上写论文时,就用它来放论文、参考书,随手就能拿到。
所以凳子总是干干净净的。
而今,凳面上出现了一双脚印。
不算明显,不仔细看不容易发现,但从房磊的角度看去,因为反光,所以脚印格外清晰。
他的脚有四十三码,而这双脚看起来至多不过三十六七的样子,绝对不可能是他留下的。
一双女人的脚。
不知为何,房磊想起了上次的事。
那只瞎眼的猫从阳台上诡异地飞走时,他扔出水果刀,刀柄留在半空中,像是扎在看不见的靶子上。
那时候,他听见了一声女人的呼喊。
他很确定,就在今天早晨他起来时,凳子都是一尘不染的。
房磊霍得环视一周,高声问:“谁在这里?”
赵又锦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立在入户。
“你要是不出来,等我抓到你……”他的声音冰冷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赵又锦所在的位置,距离大门只有三步之遥。
她飞快地想着,要是就这么冲过去,打开门跑掉,房磊会不会扑过来捉住她。
正犹豫之际,她看见房磊从茶几上抽出一把崭新的水果刀,握在手里,目光一点点看向门边她所在的位置。
是哪里出了岔子?
赵又锦浑身僵硬,如临大敌,循着房磊的视线看去,只看见地上不仔细察看,几乎注意不到的痕迹。
房磊家很脏,地板上遍布灰尘,尤其是入户玄关。
大概是这几日堆放吃剩的外卖盒、垃圾,地上竟糊了一层油腻腻的污垢。
赵又锦急于安装监控,并没留意到脚上沾了污渍,此刻一看,才发觉地上隐隐有她的脚印。
杂乱无章的足迹里又隐隐有迹可循。
它们一路延伸,从玄关到书架前,又从书架回到了玄关,停在她所在的位置,消失不见。
房磊的目光落在她面前。
赵又锦顿时心惊,若不是低下头来看不见自己,她几乎以为房磊能看见她。
下一刻,男人手持水果刀,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赵又锦的目光落在入户鞋柜上。
那里摆了把老虎钳。
是拉门就跑,还是拿老虎钳跟他搏斗?
须臾就有了决断,干脆一边抄起老虎钳,准备好随时应对他的突然袭击,一边快步冲向大门。
而就在赵又锦转过身,手刚碰到老虎钳的一刻,咚咚,大门忽然被敲响。
正准备逃跑的人定住了,迅速收回手来。
房磊手持水果刀,也霍得抬起头来。
他把刀藏在身后,出现在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谁?”
门外静了静,然后是一道熟悉的声音。
清冷里透着一点疏离感。
如崖上青松,高山白雪。
“送快递的。”
――
赵又锦毫不费力就辨认出,是陈亦行的声音。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他怎么知道是这一户?
不不不,重点是他明明答应过她,绝对不会上楼的!
一时之间,赵又锦心乱如麻,也不知是该庆幸他的忽然到来替她躲过一劫,还是该心惊他出现在这里,是否会识破她的秘密。
房磊藏着刀,狐疑地将门拉开一条缝,“什么快递?”
陈亦行拿了只纸袋,往他面前一递。
理由是随便找的,东西是从汽车后备箱里找的。
没想到对方忽然问:“就是你之前送错快递,送到对门去了?”
陈亦行略微一怔,虽不清楚他为什么这么问,也不知道快递事件的来龙去脉,但他思绪一转,很快不露痕迹地圆了过去:“这我不是很清楚,昨天送快递的是我同事。”
为了拿快递,房磊将门推开了些,门缝从窄窄一条迅速扩大,外间的人也能够透过它看见屋内的光景。
他们互相打量着。
虽然惊讶于一个送快递的外形条件这么出色,但正因过于出色,气质出众,房磊也很难怀疑对方别有用心。
而陈亦行的目光穿过那扇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室内。
他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只记事簿:“麻烦您签收一下。”
房磊还没看清,正欲接过,就见他又缩回手。
“不好意思,我今天送件没带笔,请问您家里有笔吗?”
“你等一下。”房磊转身,很快回客厅去拿笔。
就在这一瞬,似乎有一阵风从屋子里掠过,将虚掩了一半的门吹得更开。它拂过陈亦行的身侧,很快消失无踪。
陈亦行定定地看着空气,看着那道被“风”吹开的大门,下一秒,头也不回沿着来时的路走了。
等到房磊找了只签字笔回到门口,楼道里已然空无一人。
――
赵又锦心跳如雷。
匆忙掠过陈亦行的身边,溜到顶楼的隔间里,胡乱换下裙子,穿上来时的衣服,最后拎起背包狂奔下楼。
经过五楼时,她反复确认,房磊不在楼道里,他家大门也重新紧闭,这才迅速跑下去。
等到她跑出楼道,重见天日,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那辆黑色汽车还停在最初的位置,在阳光下纤尘不染,熠熠生辉。
陈亦行就在车上,仿佛从来没下来过。
开门,上车。
赵又锦一言不发抱着背包,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她该问他为什么不守承诺,明明答应过不上楼,最后还是上楼了。
可她更怕他会反问一句:“那你明明上楼了,为什么我没看见你?”
车里短暂地沉默了一瞬。
赵又锦像虾一样绷着身体,都没敢靠在椅背上。
她注意到陈亦行侧头望她,不着痕迹地打量她,最后开口却是,“监控安好了?”
她一顿,转头对上他的目光。
陈亦行淡然相视,丝毫不提自己刚才上过楼。
“……安好了。”
“嗯。”他从盒子里拿出一只u盘,递给她,“安装在你电脑上,随时打开系统察看监控。”
赵又锦接过来,慢慢地,慢慢地说了句:“谢谢。”
声音很低。
像尘埃里开出的花。
陈亦行看她片刻,说:“抱歉,没有信守承诺,刚才我上过楼了。”
那双眼睛里闪过来不及掩饰的错愕。
“我在楼下看见楼道的灯亮起过,以为你去的是五楼。”他移开目光,注视着前方,淡淡地说,“你这么久没回来,我担心有意外,就上去看了下。”
赵又锦慢吞吞地问:“没看见我?”
“嗯。没看见你。”他笑笑,漫不经心说,“是我想当然了,以为五楼亮灯了,你去的就是五楼。”
“……”
“所以,你去的几楼?”他不经意侧头看来,随口问道。
赵又锦定了定心神,答:“六楼。”
“难怪。”
车里又安静下来。
陈亦行重新发车,“现在去新闻大厦?”
“嗯。”
他驱车上路,全程对话都非常安稳,完全没有触碰到赵又锦的雷区。
“安装过程顺利吗?”
“还算顺利。”
如果不算她差点被发现,被迫拿起老虎钳和人格斗的话。
“你怎么进他家的?”
“就,请他的邻居帮我勾|引他出门,把他引诱到隔壁家里,然后趁机进去的。”
陈亦行顿了顿,眼里滑过一抹了然。
――“就是你之前送错快递,送到对门去了?”
那时候,那个男人站在门口,是这样问的。
原来如此。
不用问也能猜到,她是用的什么借口引他出门。
明明没有商量过,却选择了同样的理由。
该说他们有默契,还是别的什么?
陈亦行侧头瞥她一眼,只瞥见赵又锦脸上显而易见的如释重负。
赵又锦很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