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到底是多不普通的场合。
但那日两人一同去置备的礼服裙是无袖背心裙,高领,贴身,简单的款式能衬出人的气质与身材。
可如今她的手臂有伤……
周四,赵又锦小心翼翼掀开纱布看了眼。
伤口依然触目惊心。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不普通的场合,是带着一个手臂包纱布的女人出席晚宴奇怪,还是带着一个手臂上有血口子的女人奇怪?
陈亦行那么要面子的人,会觉得丢脸吧?
放在不久前,赵又锦大概会想,能帮他就不错了,他难道还有资格嫌弃什么?
可今时不同往日。
夜里,赵又锦去了趟商场,挑手套。
店里的款式琳琅满目,店员推荐了一款白色蕾丝的七分长手套。
倒是恰好与赵又锦的绷带与纱布很搭。
裙子刚好也是银白色……
她脱去羽绒服,将毛衣衣袖拉高,小心翼翼试了下,手套的长度恰好没过伤处。
虽然包扎的地方还是会微微鼓起,但不仔细看,倒是比裸露在外要隐秘得多。
“就这副吧。”
她满意地结了账。
赵又锦从来没有戴过这种复古长手套,潜意识里觉得,这辈子都不会跟它有交集。
它应该是英剧里的贵族戴的。
或者童话里的公主参加舞会时戴的。
最后禁不住感慨,不愧是和B King一起赴宴,她也被感染了。
等到周五,赵又锦迟迟没有接到陈亦行的通知。
她还提前和季书交代过,今晚有事,会早点离开。
打车回家时,发了条消息给陈亦行。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我正在回家路上,来得及吗?
对方回复:不着急。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一会儿到家,我直接化好妆,换上裙子,再来找你。
Eason:不用,拿上裙子,我约了造型。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好的,我还有五分钟。
于是赵又锦紧赶慢赶,刚刚迈出电梯,抵达家门口,就看见有人已经等候在那了。
她有一瞬间屏住了呼吸,被他的美貌震得七荤八素。
而陈亦行穿着衬衣西裤,手里搭了件外套,漫不经心瞥了眼手表。
“六分三十七秒。”
“……”
“时间观念有待提高。”
“……”
赵又锦于是瞬间回魂。
原以为他是出于绅士风度,站在楼道里等她,万万没想到,不愧是资本家,压榨人都精确到秒。
她回家拿了东西出门。
陈亦行的目光落在她怀里那只鼓鼓囊囊的背包上,沉默了一会儿,“你准备背着它去赴宴?”
赵又锦:“带了点必需品,放你车上。”
“嗯。”男人摁下电梯,转身头也不回说,“你敢背着它去,我就把你一起放车里。”
“……”
——
六点二十分,两人抵达造型地点。
赵又锦被这闪瞎眼的灯光震慑得眼花缭乱,这种地方,连Tony老师也比外面的同行更高深莫测。
他并不问赵又锦需要什么风格,而是对着镜子,捧着客人的脸,像是凝视一件上好的艺术品。
赵又锦在这种热烈如火的目光下,僵硬了整整两分钟。
老板,再不动手,虾都熟了……
赶在虾熟之前,发型师动手了,三下五除二,剪刀使得跟武林高手似的。
赵又锦只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满眼纷飞的发丝。
她心惊胆战,生怕Tony老师即兴发挥过度,给她一剪梅了。
在发型师与化妆师轮番折腾她时,陈亦行就淡淡地坐在一边,随手翻翻杂志。
一切终于落幕,赵又锦被推进更衣室,换上了带来的裙子,走出来时还有些晕头转向的。
她看向镜子里的人。
第一反应:哈喽,这是谁?
沙发上的男人终于侧头看来,像是等得不耐烦了,但目光触及她时,又定格了刹那。
年轻的姑娘盛装登场,像蔷薇绽放。
赵又锦有些局促,用垂眸来掩饰不好意思,“还行吗?”
还行吗?
陈亦行看她片刻,黑眸微沉:“不止还行。”
赵又锦顿时又变成熟透的虾。
那个,会所的空调是不是开的有点高了?她胡思乱想着。
“走吧。”陈亦行带她离开,替她打开车门,抬手在她的头顶微微一挡,免去碰头的危险。
拎着裙摆上车时,赵又锦有片刻的错觉。
“谢谢。”
她低声说着,抬眼看他。
仿佛亲临童话。
抵达晚宴会所前,赵又锦从包里拿出手套。
察觉到陈亦行在看她,她解释说:“手臂上有伤,用这个可以遮一遮。”
说完就仔细地戴起来,刚戴到一半,被他伸手拦住。
“不用。”他扫了眼手套,仗着手长,越过椅背,从后座拿了只礼盒过来,递给赵又锦。
“这是……”
“打开看看。”
赵又锦依言打开,看见了一条流光溢彩的缎带,月白色珠光,两端坠有莹莹珍珠。
男人伸手拿起缎带,从她手里接过盒子,漫不经心扔在后座。
“抬手。”
“什么?”
他没理会她的怔忡,不徐不疾捏住她的小臂,缎带轻绕,在包扎绷带的地方缠了两圈。
“会紧吗?”
“……不会。”
赵又锦僵硬地坐在副驾,看他专心致志在她胳膊上系蝴蝶结。
第一次,男人不太满意,眉头皱了下,又解开重新来过。
第二次才终于满意,眉目舒展,黑眸里流露出几分笑意。
其间,他的指尖不断与她肌肤相触。
说来奇怪,今天他的手并不凉,温热熨帖。但赵又锦却心惊胆战,总感觉他的指尖在放热,碰到哪里,哪里就火花四溅……
她甚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感觉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
陈亦行注意到了,抬眼看她:“你很冷?”
车里暖气很足,冷是不可能冷的。
赵又锦此刻无比庆幸她擦了腮红,否则该怎么解释这张猴子屁股似的脸……
她匆忙找了个借口:“我怕痒。”
然后胡乱解开安全带,急于下车。
“等等。”身侧的人摁住她正要开车门的手,自己先一步下车,从后座拿了件大衣外套,一路绕到副驾驶。
开门。
遮挡头顶。
她下车时,男人伸手,示意她扶着下车。
赵又锦迟疑着握住那只手,它温热而有力。
在她站定后,他将大衣披覆在她的肩上,挡住了凛冬严寒。
最后,朝她微微递手肘。
赵又锦会意,慢慢地,慢慢地,伸手穿过那片狭小深幽的隙缝,挽住了他的臂膀。
珍珠丝带垂下来,恰好落在那片细缝中。
她听见陈亦行在耳边平静地说:“手套不透气,对伤口不好。”
抬眼,男人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可他云淡风轻,她的胸口却波澜四起。
第37章
原以为跨进的应当是童话世界, 没想到呈现在眼前的竟是水墨画卷。
纯中式风格的庄园掩映于山水之中,月华当空,廊檐低琢, 小桥流水, 泉水淙淙。
眼前种种, 本该像个绮丽清幽的梦。
如果不是陈亦行一侧头,就看见拎着裙摆雄赳赳气昂昂走正步的赵又锦。
“……”
陈亦行:“你在干什么?”
赵又锦老老实实说:“我给自己打打气。”
陈亦行扯了扯嘴角,“确实是字面意思的打气。你现在看着像是要去吃人。”
“……”
“我紧张嘛。”赵又锦小声说,“要不你给我讲讲,今天这顿饭到底是吃什么, 来的都是何方神圣?”
“吃的是饭。来的是人。”
“……”
问了等于白问。
赵又锦就知道, 刚才那些体贴都是浮云,大风一吹了无踪影。
陈亦行这个人, 最大的毛病是什么?
是嘴。
好好一个赏心悦目的霸总,可惜长了张嘴。
赵又锦不说话,拿眼睛望着他, 还以为满肚子嘀咕藏的很好。
没想到陈亦行扫她一眼,“有什么话最好当面骂出来,当心憋坏了。”
“哪里,我无话可说。”
是无**说。
陈亦行不语。
她好像并不知道自己生起气来的样子格外生动,喜怒哀乐摆在眼里, 从来都好过局促不安。
虽然眼下气鼓鼓像只河豚, 但矛盾转移到他身上了,她显然要自在的多。
至少,正步是没再走了。
他瞥了眼,明明该觉得丢人的,到头来却莫名只剩下一阵好笑。
“康宁医院, 知道吗?”
“嗯?”赵又锦一怔,随即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平城最大的私立医院,价格贵得离奇,服务也好得飞起。”
她警惕地盯着陈亦行:“怎么,又想嘲笑我,现在专家号都不管用了,得去康宁医院看病了?”
陈亦行给她一个无语的眼神:“一天天的想些什么。”
“这叫陈亦行PTSD。”她倒是振振有词。
陈亦行都气笑了,懒得与她分辨,“不是你问的今天为什么吃这顿饭,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赵又锦一愣。
“康延七十大寿,能来的人不多。不用瞎紧张。”
她很想问:那你来干什么。
毕竟陈亦行看着不像是这么有人情味的样子,随随便便一个贵客邀请,他就会来赴宴。
更何况他对一位七十岁的老人直呼其名,显然也并不是很尊重的样子,算不上深交。
尽管没问,陈亦行也自行回答了——
“康宁医院会和行风合作,年后全面启用新的安全系统。”
赵又锦恍然大悟,哦,甲方爸爸。
那是要赴约的。
只是,她抬眼,欲言又止。
陈亦行:“还有什么问题,一并问了吧。”
“……”
赵又锦:“确实还有一个问题。”
“问。”
“你怎么总能猜到我要说什么?”
今夜月色如水,地上人影成双。
陈亦行看进她眼底,似笑非笑:“赵又锦,我好像说过,你有一双藏不住事的眼睛?”
赵又锦:“……”
这是在说她涉世未深没城府吗?
陈亦行:“是。”
“………………”
麻蛋,又被看穿了!
赵又锦光速移开眼睛,再也不看他了。
——
今晚来的宾客确实不多,也就零星几桌。
桌与桌之间私密性极好,设以屏风。
亭台上悬有风灯,风一吹,灯火摇曳,颇有情调。
不时有人与陈亦行打招呼,或热络,或带有些许谄媚。
“稀客呀,居然能在这儿看见陈总。”
“是,陈总是大忙人,可不常见呢。”
“行风近来一切可好?”
对于一切客套的、讨好的问候,陈亦行皆是礼节性应酬。
“还好。”
“不错。”
“你也好。”
啧,果然是高冷人设不倒。
赵又锦很有自觉性,好歹是来帮忙的,便抽空悄声问:“需要我做点什么?”
陈亦行替她斟好果汁,淡淡道:“吃好喝好。”
“……”
赵又锦挣扎了一下:“不是,好歹是来替你撑场子的,虽然我也不是太拿得出手,但是努努力,还是可以假装长袖善舞两秒钟?”
“大可不必。”
说话间,又有人来敬酒,还好奇地打量赵又锦。
“这位是……”
她下意识端起果汁,露出得体的微笑,“您好,我是陈总的邻居——”
满桌寂静。
来人也怔了怔。
陈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