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皎有心锻炼锻炼姜映雪,也就由着她去折腾了。
那对老夫妻还蛮有恒心,退到一边后就没再动弹,十分可怜地相互依偎着。
姜映雪暗搓搓派了两拨人进出,也没见他们上前乞讨,仿佛真的只是走不动了正好歇在她们家门口。
现在姜若皎身份特殊,眼瞅着就要当太子妃了,姜映雪不敢放松警惕,正想着要不要派人送些食物把他们打发走,就看到外面飘起了雨。
姜映雪赶忙寻到姜若皎,说道:“下雨了,他们淋了雨怕是会生病。”
姜若皎道:“那派人先把他们请到雨打不到的地方,等雨停了再送他们去福田院,那边自有一套帮他们寻亲或者收留他们的章程。”
姜映雪点点头,吩咐人去把两位老者请到避雨处,又叫人送了热汤和包子给他们驱驱寒。
派去的人很快回来回话,说对方想要当面谢过主家。
姜映雪这下也觉得他们不太对劲了,不必姜若皎提点就吩咐道:“就说我们家中长辈不在,不见外客。”
那小厮又跑去说了姜映雪的意思,并不多说主家的情况,只劝他们一会雨停了就到福田院去,要是不知道怎么走他可以直接送他们到福田院门口。
小厮正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就见一身穿官袍的中年文官大步迈过来,对着那对老夫妻怒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厮愣住。
中年文官看起来清俊斯文,分明是个十分温和的人,此时愣是被逼得暴跳如雷:“不求你们干点什么正经事,只求别做这种离经叛道的事丢妹妹她们的脸成吗?”
那对老夫妻登时像鹌鹑一样不敢说话。
中年文官一脸歉疚地看向小厮,说道:“在下卢重英,劳烦和你们主家说一声,卢某改日再来拜访。”说完他就强行拉着那对老夫妻走了。
小厮懵了一会,赶忙回去向姜若皎两人禀报此事。
听到“卢重英”三个字,姜若皎心头一跳。
她一下子明白了三人的身份,也找到了寇世子那混账性格的源头:正常外祖父外祖母是绝对不会装成乞丐跑未来外孙媳试探对方善不善良的。
姜若皎没太慌乱,她本就不是多善良多心软的人,只有在保证自家姐妹二人安全的情况下她才会对别人伸出援手。
现在她还没摸清楚京城的情况,不会随便相信任何人,示弱的也好,施恩的也好,拉拢的也好,讨好的也好,她都得时刻心存警惕。
她永远都不可能向寇世子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如果有人不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她也不会在意。
姜映雪听到“卢”字却有点担忧,拉着姜若皎问道:“他们不会是娘娘的娘家人吧?”
如果那对老夫妻是卢氏的娘家人,那她们一直晾着他们岂不是会让他们不喜?
姜若皎道:“不必担心。他们无礼试探在先,难道还能怪罪我们不成?”
何况她觉得能做出这种荒唐事的人,估计就和寇世子一样就算生气也是气那么一会儿的事。
看寇世子那个舅舅卢重英也是个明事理的,把人带回去后应该会给他们分析利弊,用不着她去操心。
姜若皎想得没错,卢重英把人拉回家,立刻就暴跳如雷地骂了起来,问他们是不是想逼死两个无辜的小姑娘,其中一个还是他们的外孙媳!
姜家姐妹俩才刚到京城,别人都还在观望着要不要下手,他们倒好,装成乞丐跑去试探!
他们丟自己的脸也就算了,真让人把这荒唐事传扬开去,让姜家姐妹俩怎么活?
“你们想试探什么?两个小姑娘家里没了长辈,换了你你能让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进府?不让你们进府难道就是冷血无情不善良?当初小妹是怎么被逼得匆匆嫁人的,你们都忘了吗?”卢重英最痛心的就是这个,“人言可畏啊!你们当京城是你们想怎么胡来就怎么胡来的地方?做事前先想想小妹,再想想别人家的女儿也是娘生爹养的!”
两老鹌鹑一样挨训。
本来他们也只是想去试探一下,试探完就走。结果姜若皎压根不理睬他们,他们倔劲就上来了,硬是在姜家外头待了一早上……
作者有话说:
皎皎:我找到你这么傻的原因了。
世子:?????
第64章
这日午后宫里派人来请姜若皎入宫觐见, 她家中没别的长辈了,所以婚期的商定也是她自己来。
姜若皎特地梳妆打扮了一番,虽没有浓妆也没有华服, 但看着端方庄重。
她曾作少年打扮数月,举止间带了些从容磊落之感,进了宫门也不显局促,看得领路的嬷嬷心中暗自点头。
起初听说姜若皎的出身,不少人心里也生出些许轻视来, 觉得一个商户女能飞上枝头, 当真是多亏了他们定亲的时候时局混乱。
结果今儿一早就传言她们的准太子殿下早早出宫去找准太子妃,到了午后宫中又正式宣见准太子妃来商量婚期, 上上下下都这般看重这位准太子妃,谁还敢轻慢于她?
现在一看, 虽说她们这位准太子妃的相貌算不得艳丽非凡,行止却透着一股子远超于年龄的沉着从容, 竟是比许多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女孩儿都要出挑。
姜若皎很快见着了并肩坐在一起的开泰帝、卢氏与太妃, 他们下首还有樊延与寇世子, 还有个陌生的中年文官,瞧着清俊斯文, 哪怕已经年近四十也丝毫不显沧桑,反而多了几分岁月沉淀出来的独特气质。
太妃见姜若皎来了, 等她朝开泰帝他们行过礼后便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给她介绍起座中唯一一个生面孔来:“这是瑞哥儿的舅舅,姓卢,名重英, 前不久刚从东南那边调回来, 一家人也刚安顿好, 你以后跟着瑞哥儿喊一声舅舅就好。”
卢氏显见是见过兄长了,看起来全无昨天的彷徨无措,也跟着太妃说道:“对,你跟着瑞哥儿喊舅舅。可惜瑞哥儿外祖父和外祖母染了风寒,不能进宫来,要不然能一并见见。”
卢重英与姜若皎的目光隔空对视一秒,都看到彼此眼里心照不宣的了然。
卢重英也不想欺君,他只是觉得不给两老一个教训,他们还得惹出祸事来。以前两老跟着他去任地,时不时捡点小猫小狗小老虎之类的回来他都忍了,偶尔捡个人他也捏着鼻子认了,可京城不比别处,妹妹和外甥马上又要受封,不知多少只眼睛正看着他们!
卢重英就把两老禁足了。
儿子禁老子的足,听起来有些荒唐,可卢家就是这么个情况——
他们爹是老来子,他们娘是老来女,两个人从小受尽宠爱,有事没事就爱凑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玩。
没想到他们订婚后双双没了老父亲,兄弟姐妹看着他们就觉得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想方设法把他们挤兑到家族边缘。
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照样成亲生孩子,没几年就有了一子一女,心里不知道多满足。
卢重英自懂事起,就要提防两老把妹妹带去玩什么危险玩意,后来连妹妹读书都是自己手把手把关的,省得被两老灌输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再长大些,他就成了当家人了,家里的事情基本是他说了算!
这次回京机会,卢重英本来不想要的,后来觉得要是没自己挡着,卢家那边怕是想回来“重修旧好”。
妹妹虽算是他教出来的,耳根子却软得很,说不准卢家那边一哀求她就心软了。
当平西王妃的时候心软没什么大不了,左右西南那边唯有平西王和平西王太妃说话才算数,没她这个王妃什么事。可当了皇后就不同了,有时候她的一句话就能影响不少人的命运,根本儿戏不得。
卢重英最终还是接受调令回京城来。
哪怕以后他身上打上了外戚烙印,有些事他也不能撒手不管。
不知道为什么,卢重英在与姜若皎短暂的对视中品出了一丝丝同病相怜的味道来。
想想自己外甥过去做的那些荒唐事,卢重英觉得回头得给姜若皎多准备些好东西让妻子送去给她当添妆。
有些苦,只有受过的人才明白!
有些痛,只有挨过的人才理解!
开泰帝将钦天监那边择好的吉日给姜若皎讲了,就定在四月初,就是转月的事。比起寻常大婚是有点急了,不过诸多事宜都有礼部那边负责准备,用不着他们操心,所以也不怕忙不过来。
反正到时候成婚和册封一起办,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事,不必反复折腾来折腾去。
太妃拉着姜若皎的手说道:“如今新朝初立,百姓还没能休养生息,许多事都只能从简,却是委屈你了。”
姜若皎哪里会觉得委屈。
要不是新朝初立,光是她的出身便能挑出十种八种不适合的理由来:先是她祖上入了商籍,世世代代都算是商户;接着她父母都出意外没了,搁在民间那就是克父克母的命数;再有就是她与族人决裂,太过无情无义……
也就是开泰帝刚登基,君臣还在磨合期,文武百官没摸清楚他的脾气,才会事事都先顺着他的意思。
何况姜若皎本也不喜欢太隆重太繁复的礼仪,能够从简她只觉松了一口气,并不会觉得自己被人轻视。
两边把大婚和册封的事商量停妥,卢氏又给姜若皎选派了两个教养嬷嬷,让她们负责教姜若皎成婚和受封时的礼仪。
姜若皎很快和寇世子一样,开始接受各种礼仪的洗脑式教学,不学到一举一动都十分规范绝对没办法过关。
卢氏自己也关起宫门在学,她虽然当了那么多年的王妃,日子却过得十分自在,从来没有那么多规矩。
卢氏学得有点头大,眼看连吃饭都有嬷嬷在旁边盯着让她一样只吃三两口,她越发想念在西南的日子。
没半个月的功夫,卢氏就被折磨得消瘦了一圈,弄得赶制好的皇后礼服又得改小了。
开泰帝忙于朝政,没理会后宫的事。
等尚衣局的人过来复核他的尺寸时提了一句“娘娘却是消瘦了不少”,他才想起自己自从那日争执后就鲜少私下去卢氏那边。
他觉得孔夫子说得一点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这女人嘴里说着让他纳妃嫔,他不过是忙于处理各地叛乱没去中宫,她便把自己弄得消瘦憔悴。
开泰帝挥退众人,转身去了中宫。
卢氏正在担心父母的病情,叹着气对身边的嬷嬷说道:“太医说爹娘他们的病得慢慢养着,也不知得养多久。可惜我如今出不得宫,每天还得和瑞哥儿他们一起学规矩……”
开泰帝迈步走了进去,就见卢氏果然瘦了一圈,原本还算丰腴的身材瞧着竟有些弱不禁风了。
“你想出宫?”开泰帝问道。
卢氏没料到自己的话会被开泰帝听了去,忙站起来朝开泰帝行礼。
开泰帝伸手按住她的腰不让她把礼行完,入手只觉那腰细得不像样,哪有皇后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她少女时那一折就会断的模样。他语气不善地道:“说了不用这些虚礼,还要我每次都讲一遍吗?”
卢氏僵在原处。
到开泰帝把搁在她腰间的手挪开,她才缓过神来,回起了开泰帝最初的问话:“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也知道我不能随便出宫……”
“谁说不能?”开泰帝说道,“以前离得远也就算了,现在离得这般近,岳父岳母生病了你哪有不能去探望的道理?左右我今天也没什么事,你换身寻常衣服,我和你一同去看看岳父岳母。”
卢氏没想到开泰帝会这么说,既惊又喜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开泰帝说道:“你不想去就算了。”
卢氏忙道:“想去,想去。”
她立刻叫人去准备夫妻二人的常服,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
开泰帝没说什么,由着底下的人替自己换上微服出宫用的常服。
两人没有劳师动众,打扮成寻常夫妻出了宫。
他们抵达卢家门前时吓了门房一跳。
门房哪里敢阻拦,连忙把他们往里领。
卢氏随着门房去了父母所在的院子,因着担心父母的病情,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不少。
结果等他们抵达院门外时就听到里头传来她娘的声音:“好烫,好烫,这叫花鸡怎么这么烫?”
“刚从火里挖出来的当然烫!烫到哪儿了?来,我给你吹吹。”她爹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卢氏:?????
开泰帝:?????
卢氏转头看了眼开泰帝,见开泰帝脸色没什么变化,才艰难地迈步走进去。
此时此刻,她爹娘毫无形象地坐在那儿,面前摆着个刚敲开的泥球,应该就是他们刚才说的叫花鸡。
而她爹正拉着她娘的手小心翼翼地吹气,年纪分明已经不小了,相处起来倒像两小孩似的!
等后知后觉看到卢氏两人来了,卢父一下子站了起来,麻利地把妻子掩护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