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泰帝看了眼,提笔添了个名字下去,接着便叫人把折子送回礼部。
开泰帝忙活完,时辰已经不早了。他正准备回中宫陪卢皇后用膳,一个身形隐秘的暗卫就出现在他眼前。
开泰帝顿住,坐回原位听着暗卫的禀报。
开泰帝虽然嘴里说不信太子殿下的话,可事关一家人的安危,他不得不小心提防,所以派了身手最了得、对他也最忠诚的暗卫前去盯着楚王府。
见到这暗卫突然回来,开泰帝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等暗卫说起在楚王府别院看见的情况,开泰帝更是眉头直跳。
他知道楚王曾经受过欺辱。
当时他刚上战场,知道时事情都了结了,根本无从安慰。
现在听人说了楚王在别院的所作所为,开泰帝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
即便自己遭过再多的罪,也不至于往一个弱女子身上发泄。
那个被打得卧病在床的女子到底是谁?
开泰帝神色沉沉,静坐一会儿,才吩咐道:“你想办法把那女子弄出来查问一二,先别惊动楚王府的人。”
暗卫点头。
楚王下手颇狠,那女子看起来一时半会下不了床,左右那边伺候的人也不会尽心,把人弄出来应该不会太难。
至于楚王府那些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其实对他们来说身手都很普通,他们有许多法子瞒过他们的耳目把人弄出来。
要是真问出问题来了,人也就不用送回去了。
开泰帝目送暗卫离开,很清楚怀疑的种子已经在自己心里生根发芽,即便证明楚王是清白的,他们怕是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了。
开泰帝疲惫地叹了口气,平复好心情才前去中宫用膳。
卢皇后见开泰帝心事重重,不由劝道:“陛下还想着瑞哥儿的话吗?他就是听风就是雨的脾气,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开泰帝道:“没事,就是最近事情太多了,你别太担心。”
卢皇后点头,给开泰帝夹了他喜欢的菜。自从两人把话说开了,她知晓开泰帝也需要人关心,便开始留心他的喜好。
看着夹到自己碗里的肉,开泰帝心中稍微快活了一些,还算愉快地用完一顿饭。
开泰帝离开中宫,没去勤政殿,而是随着回来复命的人去见那个浑身是伤的女子。
见了人以后,开泰帝才发现这女子比他想象中还要惨,不仅浑身都是鞭伤,而且舌头还被人割了!
这瞧着还不到双十年华的小姑娘,身上竟是没一处好肉。
女子见到一身龙袍的开泰帝,神色顿时激动起来,眼睛里充满了希冀。
开泰帝对这些小姑娘向来是不上心的,见女子这般神色,不由疑惑地问:“你认识我?”
女子狼狈地伏跪在地,啊啊嗯嗯地想要说话,又想起自己现在已经说不了话了,登时潸然泪下。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汪鸿才的妹妹。
她以为跟了楚王,她们会有共同的敌人,楚王总不至于对她怎么样。没想到楚王根本是个丧心病狂的家伙,掏光她知道的东西后就割了她的舌头,还把她关在别院里干粗活,少有不顺心就对她拳脚相加,甚至甩鞭动棍。
她都不知道世上有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
她是真的后悔了。
要是当初她没有看不上还是平西王世子的太子,怎么会落到这么凄惨的地步?
在楚王平日里泄露的只言片语之中,她知道楚王特别“钟爱”她是因为她曾经入宫为妃。
折磨一个曾经被皇帝宠幸过的女人,才能让他兴奋高兴。
楚王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开泰帝想不起这人是谁,让人取了纸笔让她把身份写出来。
汪鸿才妹妹为了脱离楚王府,自然什么都不管了,一股脑儿把自己的来历写在纸上,包括楚王接收了废太后旧人的事她都合盘托出,只为了让开泰帝把自己救出苦海。
开泰帝看见汪鸿才妹妹的身份后神色就变了。
等看见楚王和废太后有联系,他的神色就更加难看。
废太后是什么人?
当初就是废太后见死不救,白白让楚王受了那么久的苦,才意思意思地派个文官去解救楚王。要是废太后没有眼睁睁看着楚王封地上起动乱,先王妃和楚王长子就不会死!
可楚王却和废太后搅和在一起。
这说明什么?
说明死去的妻儿在楚王心里根本不算什么。
其实也是。
死了那么多年的人了,哪里比得上往后的利益?
开泰帝心中百味杂陈,却生不起气来,只觉得荒唐可笑。
生在帝王家,果然讲不了什么情义,即便他再想维系好往日的兄弟情谊,还是没法改变什么。
也是他误会了这个弟弟的想法,觉得他当真是一心怀念着先王妃、当真是不愿意入朝为官,却不知这个弟弟其实满心怨愤。
这不,早上他出言试探了一番,他回去后便找这个无辜的女子泄愤了。
开泰帝看了汪鸿才妹妹一眼,又想到这女子也不是什么无辜,许多只有知情人才知晓的内情兴许就是她说给楚王听的。
要不然楚王从来没去过西南,怎么可能对那些事了若指掌?
只是她没想到楚王早就已经有些疯狂罢了。
开泰帝吩咐道:“你们好好审问审问,把事情都问清楚了再来回禀。”
暗卫喏然应是。
汪鸿才妹妹慌乱地看着开泰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心中越发茫然,不知自己还有没有未来可言。
开泰帝出了地牢,心情很不美妙。
没想到还真给卢重英他们蒙对了。
楚王这个弟弟心里恐怕恨极了他,才会想方设法针对他的皇后和儿子吧?
同样都是被废帝和废太后针对的藩王,他却因为手握重兵获得了那么多人的支持,楚王心里不平和也是应该的,毕竟楚王书读得比他多、交游又比他广阔,怎么看都更像一位明君。
只可惜手里没人,才和皇位失之交臂。
开泰帝面色沉沉地回了勤政殿,把堆积在御案上的奏折都解决了,才叫人去宣卢重英过来闲话家常。
卢重英现在正当着工部尚书,开春后事情还挺多,不过开泰帝要找人聊天,他自然不得不找人陪着。
早上卢重英碰见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把自己憋不住把话说出口的事给他讲了。
卢重英心里觉得开泰帝宣见自己就是为了这事,结果到了勤政殿后开泰帝却是先和他聊了工部的事儿。
接着开泰帝又聊到当初他刚到京城的事,说是他们当初一见如故,也曾有过把臂同游的少年时光。
开泰帝道:“当时你就少年老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母亲见了你后直夸你是少有的青年才俊,要我多跟你学学。也是因着你,我们两家才结成了姻亲。”
卢重英听着开泰帝回忆当年,心里直打鼓。只是开泰帝不提楚王之事,他也不好把话题转到那上面,只得笑着回应:“那时陛下也英武非凡,为人还颇有侠义心肠。”
开泰帝道:“现在倒是说我侠义心肠了,那会儿你可是讽刺我急公好义,什么都不清楚就冲动动手,最后惹得自己一身骚。”
卢重英道:“我那时候经历太少,自己其实也什么都不懂,只想着把自己知道的那一套灌输给别人。”
卢重英也是后来扛过了许多风风雨雨,才知道自己少年时的狭隘。
为此他也后悔过,因为他当初就是拿着自己认定的那一套去教妹妹,后来更是没等他想明白就把妹妹嫁出去了。
开泰帝见卢重英在那认真反省,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暗卫拿着审问结果过来了,迟疑地看了卢重英一眼。
卢重英又是心头直跳。
“陛下,臣先退下?”卢重英询问。
“不用,你也听听吧。”开泰帝道。
第125章
暗卫呈上供词, 才把问出来的情况给开泰帝和卢重英讲了。
此人确实是汪鸿才的妹妹,早前曾被送入宫邀宠,颇得废帝喜爱。
后来楚王到了京城, 想办法把她从静修庙里弄了出来,从她嘴里掏出了不少关于西南的事。
两人一开始可谓是一拍即合,合作得非常默契,直到几次算计太子和卢皇后失败,楚王才认为这个棋子没用了。
从此汪鸿才妹妹便成了他发泄郁气的对象。
每次在外面受了气, 楚王就会拿她来撒气。
是以他们把人弄出来时, 汪鸿才妹妹已有些不成人形。
也得亏这是个心肠歹毒、居心叵测的家伙,倘若是个无辜女子, 他们这一耽搁可就当真是让人白白受苦了。
即便现在一切都真相大白,许多事也很难弥补, 比如卢家表妹已经嫁给楚王,可以说是覆水难收。
开泰帝挥退暗卫, 把自己翻了一遍的供词递给卢重英。
卢重英刚才已经从暗卫口里听到事情始末, 这会儿就算不翻供词, 他也知晓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
只是他还是做错了,错在没有和开泰帝开诚布公, 选择私自拜托万子兴去调查。
没有人会喜欢底下的人自作主张以及蓄意隐瞒。
卢重英犹豫地喊道:“陛下……”
开泰帝正端着茶在喝,听着卢重英疑虑重重地张口欲言, 话到嘴边又吞吞吐吐难以开口,不由搁下茶盏笑道:“你向来长袖善舞,和谁都能聊得来,怎么一下子成哑巴了?”
卢重英见开泰帝面上带着笑, 眼里却带着几分冷意, 心知自己这次是让开泰帝心生不喜了。
卢重英道:“臣只是有些怀疑, 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才没有和陛下提起,还请陛下息怒。”
开泰帝定定地看着卢重英。
卢重英算得上是从龙功臣,最早支持他练兵的便是他们一家了。
他即便心中不乐,也不应当朝卢重英发火,可他登基一年多以来要面对的麻烦太多了,多到他满心疲惫,恨不能撂担子不干。
本以为楚王和卢重英会是他可以交心的人,没想到楚王这个弟弟怨恨他不说,卢重英也把他当外人看待。
就算清楚卢重英本就是个圆滑的人,开泰帝还是觉得气闷不已。
难道他真就这么不可信吗?
卢重英既然开了口,也就直接把话说个明白:“陛下如今贵为一国之尊,想做什么都很容易。正因如此,我才不想靠着我们之间的情分来左右陛下的想法。”
开泰帝盯着卢重英看。
卢重英道:“这份供词若是我查出来的,我必然会把证据送到大理寺或者宗正寺那边,光明正大地揭发他的罪行,而非通过说服陛下相信我无凭无据的话将他拿下。”
开泰帝静了下来。
卢重英道:“这次是陛下当真查出了问题,倘若下回只是我想岔了,岂不是会误伤无辜?我知道陛下初登大宝,难免有许多不如意、不习惯的事,可陛下如今是一国之君,是整个天下的主人,我们作为陛下信重的‘从龙功臣’,更应该谨言慎行才是。”
开泰帝道:“照你这么说,我还该夸你了?”
卢重英道:“臣不敢。”
开泰帝冷哼:“你有什么不敢的,你胆子大得很。”
卢重英苦笑道:“我若大胆的话,就不提什么谨言慎行了,痛痛快快当个横行京城的国舅爷不是挺好。”
开泰帝知道卢重英的考虑是对的,许多朝臣之所以对外戚和后宫严防死守,就是因为外戚和后宫可以仗着自己和皇帝关系亲近轻易左右皇帝的看法。
卢重英要是不守着底线,废帝一朝的事未必不会重演。
开泰帝道:“我又不是你说什么我都听的昏君,你不必这般小心。你这样恪守规矩,我以后想喝口酒都不知道找谁喝去。”
卢重英道:“只要陛下需要的话,日后臣陪陛下喝酒时就只是卢重英,而不是什么卢尚书、卢国舅。”
开泰帝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了不少。他点着头说道:“这还差不多,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你也不能再瞒着我。你说出来以后我自有决断,绝不会因为你几句话我就全信了。”
卢重英一口应下。
两人把话说开了,气氛就轻松多了。
开泰帝道:“正好去查卢家二房的人也回来了,本来我还考虑要不要看在九弟刚新婚的面子上放宽些,现在倒是可以秉公办理了。”他看了眼卢重英,“我处置卢家二房,你心里是什么想法?”
卢重英道:“臣没什么想法。”
开泰帝挑眉。
卢重英道:“我们与二房早已恩断义绝,见面也和陌生人差不多。那日我会去送亲,也是想探探楚王的底,并非要和二房重修旧好。”他缓缓往下说,“他们若当真犯了事,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我不会同情他们,也不会幸灾乐祸地觉得很高兴。毕竟他们要是当真犯下难以饶恕的罪行,受罪的还是当地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