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三朝太妃——张佳音
张佳音  发于:2021年08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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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正并未回复,事实上以他如今的状况,时间于他来说更像是馈赠,实在不愿浪费时间在惆怅上。
  于是两人的远距离对话自然而然地停止,半日后檀雅收到京城送来的讣告,这才去佛堂里诵经祭奠亡父。
  定太妃、柔太妃还想安慰檀雅,不过看檀雅除了沉默些,并无悲痛欲绝之状,便留她一人消化, 没有多打扰。
  檀雅打算正儿八经在佛堂诵经至阿玛下葬, 头七天都守在佛堂之中, 也算是为色赫图氏尽孝, 然而第二日天一亮, 雍正又告知她, 她额娘亦已撒手人寰,虽丈夫而去。
  “节哀。”
  檀雅闭上眼,继续低声诵经。
  当天傍晚,讣告再一次送至畅春园,好些皇祖太妃都听说瑾太妃两日之内痛失父母,都过来想要安慰一二,得知瑾太妃一直没从佛堂出来,这才离开。
  柔太妃担心檀雅,目光不断望向佛堂的方向。
  定太妃瞧她这模样,心下失笑:“平常吵吵闹闹的是你二人,有事时最担心彼此的也是你们。”
  柔太妃摇头,“嫔妾以为,咱们咸福宫感情是相同的,只不过是寻常相处的方式不同罢了。”
  定太妃笑容慈祥,“若放不下就进去瞧瞧,别胡乱担心。”
  “那嫔妾让膳房准备一碗汤面,一并端进去。”
  定太妃含笑点头,“去吧,去吧。”
  两刻钟后,柔太妃端着面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入佛堂,檀雅端端正正地跪坐在蒲团之上,她只能瞧见背影,听见隐约的诵经声。
  “你夕食未吃多少,我让人又给你做了一碗面,你用些,免得晚上熬不住。”
  檀雅听到柔太妃的声音,回头望过去,颔首起身,“苏姐姐不再用些吗?”
  柔太妃摇头,“我晚间等娘娘醒了,再陪娘娘吃。”
  檀雅闻言,夹面吃,安静地佛堂里只有她偶尔轻淡的吃面声。
  柔太妃并没看着她吃,轻声说道:“自从那年胤祜代我去扬州看望了家中情况,我再没关心过家里的情况,不过生老病死实属不可逆之事,这么多年过去,不用想也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檀雅手中的筷子一顿,安慰道:“苏姐姐切莫伤心。”
  柔太妃无奈,“你倒是安慰起我了,是我在安慰你。”
  檀雅笑,吃了一大口面,又喝了一口汤,方才道:“我今日跪在那儿一直在想,咱们如亲人一般,眼看着亲人离世定然极难过,总有一个人要送走所有人,我希望是我。”
  她这一句话,教柔太妃的眼泪倏地便落下来,又不想让檀雅笑话,连忙扭开头起身往外走,边走边道:“我想起有些事,你先慢慢吃。”
  檀雅目送她出门,筷子夹着面,微微摇头,“果然还是得我活得久点儿……”
  八日后,檀雅终于从佛堂彻底出关,第一件事便是回到她的床上睡个昏天暗地,上午躺下,醒来时外头还是大亮,一问才知道这已经是第二日了。
  闻柳说宣太妃也刚醒,屋里刚叫了早膳,檀雅便派人去知会一声,她稍后便过去一块儿用。
  她们这些太妃不用为先帝守孝食素,不过宣太妃这儿的膳食,多是以素食为主,若是平常檀雅兴许还要念叨一句“没油星”,今日什么也没说,问好之后拿起筷子便吃,顺便关心地问:“昨个是太医定期请脉的日子吧?娘娘身体如何?”
  柔太妃边伺候宣太妃用膳,边道:“咱们娘娘让挪到今日了,稍后便会过来。”
  宣太妃吃了几口,便摇头拒绝。
  檀雅微微蹙眉,问道:“您只吃这么一点?”
  “没什么胃口。”宣太妃抬手要茶,柔太妃倒了一杯五分满的茶给她,她便颤抖着手喝茶。
  檀雅瞥见定太妃冲她摇头,便咽下继续追问的话,专心吃饭。
  一顿一人份的早膳,大部分全都进了檀雅的肚子,放下筷子时,外头禀报,太医来请脉,她就没有多问宣太妃吃饭的问题,只等太医先诊脉。
  一般人上了年纪,身体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檀雅、定太妃、柔太妃也是如此,不过无伤大雅,她们更关注的都是宣太妃。
  太医为宣太妃诊脉完,当着宣太妃的面,并未表现出来,待到离了宣太妃的眼前,这才沉重地摇摇头,然后又重新开了药方。
  檀雅三人都没说话,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能说些什么,让太医尽力救治?可并不是忽然变成这样,每一次太医诊断后的神情都不乐观,她们谁都没办法改变。
  “下官五日后再进来,不过若有其他情况,随时派人传唤下官便可。”太医常驻于畅春园,专给太妃们看诊。
  檀雅颔首,让人送太医出去,随后撑起笑脸,重新回到室内,定太妃和柔太妃也一同进去。
  “娘娘,咱们存的桃子酿还有,过几日便是七夕,您有兴致去院子里赏月吗?”
  “赏弦月吗?”宣太妃调侃一句,却没拒绝,“你安排便是,到时我若睡着,便叫醒我。”
  檀雅笑容颇有几分任性道:“肯定是要叫您的,三缺一不成局,您说是吧?”
  宣太妃抬手点了点她,对定太妃道:“瑾妃这牌技差,瘾头还挺大,定是又想打麻将了。”
  檀雅喊冤,否认的却不是想打麻将,而是她牌技差。
  众人忍俊不禁,檀雅继续说赏月的事儿,闻柳有经验,当即便应承道:“主子尽管交给奴婢,准给您安排的妥妥当当。”
  “那我可全交给你了。”
  闻柳是瑾太妃身边最得力的嬷嬷,被宣太妃指派到瑾太妃身边儿之后,瑾太妃的所有事儿几乎都由她管着,一管就是三十年。
  她知道主子想要什么样的赏月宴,因而到了七夕那日,天一黑,便命人搬出两张榻到院子里,南北而放,中间的小桌上摆放着各种小食和酒壶。
  檀雅先出来,择靠南的榻坐下,抓了把瓜子慢慢磕,慢慢等。
  闻柳在一旁伺候,将三个酒杯全倒了七分满,唯有斜对面那一杯,倒了五分满。
  宣太妃三人一道从宣太妃的屋子出来,檀雅起身,在轮椅靠近榻之后,弯腰抱起宣太妃,再轻轻将她放下,定太妃和柔太妃已经各自寻了位置坐好。
  檀雅接过宫女手中的两个软枕,叠放在宣太妃身后,扶着她舒服地靠坐好,这才回到柔太妃身边坐好。
  “其实畅春园的夜空,真的和宫里没什么区别。”檀雅端起酒杯,仰头瞧着头顶上的星星点点,念叨,“一年见一次,可真惨,我们胤祜半年就能见一次呢。”
  柔太妃闻言,无语,忍不住嘲讽道:“瑾太妃可真是厉害。”
  “还有更厉害的呢。”檀雅起身,踮脚摘了一片叶子,坐回榻上轻轻吹响,声音悠扬,无悲无哀。
  宣太妃随着节奏手指轻点手背,轻叹一声,“胤祜数月还能见一回,额乐自从抚蒙,身份紧要,是极难见到了。”
  “噗——”
  氛围一下子被打破,檀雅放下“不小心”吹破的叶子,尴尬地笑,“这叶子一听荣乐长公主的名头,也吓得溃散,可见见不着无妨,强大肆意世人欣羡才风光。”
  宣太妃三人瞅了瞅她,忽然笑起来,端起酒杯一碰,一饮而尽。
  檀雅起头,说起孩子们当初的糗事来,数她笑得最张狂。
  可这些糗事一聚在一块儿说,大半都是她欺负孩子们而来,宣太妃便心疼起那些孩子们来,一连数落了檀雅好几句,若不是身体不便,都有要打她的架势。
  檀雅还希望挨几下打呢,只是孩子们已至壮年,宣太妃却打不动了……
  这一晚她们在院子里坐了许久,虽然宣太妃没多久便撑不住睡着,可话语之间谈及的往事,全都带着温柔的底色,数来其实已在所能之中不留遗憾,足矣。
  宣太妃去的那日,来的突然却也不算突然,檀雅三人得知的那一刻,皆茫然若失,怔然许久,吩咐宫侍们该给宣太妃换衣服的换衣服,该去各处通知的通知,好像镇定极了。
  檀雅在东太后乌拉那拉氏过来主持大局之后,站在角落里不知所措片刻,才想起来借雍正告知胤祜。
  雍正闻听讣告,亦是默然,良久方才道:“瑾太妃,节哀。”
  檀雅不知作何想的,竟然玩笑道:“咱们好似厄报神附体,无厄报不通信,皇上三次皆与我言节哀,往后还是多说些好事罢,否则成了真,您岂不是扫把星?”
  雍正沉默片刻,配合她道:“瑾太妃休得胡言,朕乃真龙天子,怎能大材小用作传信之人?”
  檀雅弯起嘴角无声地笑,自觉坚强无比,明日依旧。
  而旁人看瑾太妃,咦?她为什么像是在笑?
  啊——原来是眼泪还未到,太满才会溢出来……

 
 
第144章 
  胤祜从四哥口中得知宣额娘去世的消息, 手中的毛笔掉落,甩在白纸上,脏污了字迹。
  “胤祜, 节哀。”
  胤祜捂着眼,泪水从指间溢出, 低低地呜咽。
  雍正想要安慰他一二, 然而手直接穿过了胤祜的头,只得收回来,叹道:“宣太妃乃是寿终正寝, 你三位额娘的伤心未见得比你少,胤祜,她们在等着你。”
  胤祜哭声不受控制地溢出来, 但他很快便用力擦了一把脸,忍着悲痛开始整理公务, 准备交接。
  讣告快马加鞭送至宫中时, 伽珞正饶有兴致地左右手对弈,右手从棋盒中捏起一枚黑子,只要这一枚棋子落下, 棋盘上局势便彻底明朗,就像她如今在这后宫一般,她才是执棋之人, 黑棋白旗都在她手中。
  亲信宫侍躬身走进来,禀报:“皇后娘娘……”
  伽珞两指夹着黑子向前,悠然地问:“有何事?”
  宫侍深深地低下头, 沉痛道:“畅春园讣告, 宣太妃娘娘……薨了。”
  “哒”, 黑子偏离原本的轨道, 弹至棋盘边缘旋转至力竭,方才缓缓停下。
  伽珞扶住棋盘边缘,勉强撑住身体,悲痛难抑。
  “皇后娘娘,您没事吧?”老嬷嬷担心不已。
  伽珞泪如雨下,良久方才抽出些许心神泣道:“嬷嬷,去养心殿禀报一声,本宫要亲至畅春园祭奠宣太妃。”
  类似的场景,发生在京城好几处府邸之中,因此皇后富察氏争得皇上应允之后前往畅春园祭奠时,仪仗之中还有温惠皇贵太妃瓜尔佳氏,履亲王胤裪、胤祎、胤禧、胤祜以及他们的福晋、孩子。
  伽珞、茉雅奇和舒尔三人坐在同一辆马车之中,紧紧抱在一起,彼此支撑安慰,放肆地哭泣。
  咸福宫的几位太妃对她们来说,意义远不同于一般的长辈,宣太妃的薨逝,直接教她们心中瞬间空了一角,这种痛只有彼此才能感同身受。
  宣太妃年轻时面冷,不爱与人交际,年老后反倒越发慈祥,虽然依旧比不得檀雅话多,可在这些圣祖太妃们中间,人缘风评都极好,因而她去世,太妃们无论多大年纪,全都跪在迅速搭建起来的灵堂中,声声哀泣。
  佟佳皇贵太妃来看过宣太妃遗容之后,强撑着上了一炷香便被皇后劝回去。
  檀雅三人跪在队列最前方,面上虽是悲戚,可并没有身后诸太妃那般失态,唯有柔太妃一直在沉默地落泪,算是三人中表现的较为外放的。
  “您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过来。”定太妃今年已经八十岁,不能跟着她们这般折腾,檀雅侧头轻声劝道,“我答应过履亲王福晋,定要照顾好您,宣太妃定然也不愿看见咱们为了她熬出病来。”
  柔太妃一边抽噎一边附和檀雅:“正是,娘娘,停灵好些天,我和谨太嫔年轻,夜里守灵无妨,您别熬坏了身子。”
  定太妃不住地转动手中佛珠,才能稳住情绪,闻言望向灵柩,哀伤道:“我这岁数,竟是教她走到了前头……”
  柔太妃搂住她,哽咽道:“其实先走一步,是福气,总好过娘娘看着咱们一个一个离开。”
  定太妃怔怔出神,随后缓缓点头,“言之有理。”
  檀雅招呼人来送定太妃回去休息,又让太医为定太妃诊脉,开一方安神药,然后便继续跪在灵前守灵。
  胤祜一行将近戌时末才赶到,直奔灵前,祭拜时个个都泣不成声。
  “额娘、苏额娘……”胤祜眼中含泪,担心地看着两人,“你们没事吧?儿子来晚了。”
  柔太妃泪水再次决堤,檀雅亦是眼眶红肿,抱紧依次抱住儿子儿媳还有伽珞和舒尔,安慰道:“宣太妃去的安详,莫要太难过。”
  她面上再如何平静,嘴上劝别人不要难过,眼里的悲痛却丝毫不比任何人少,反倒越发教人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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