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难过地问道,“我只是突然想到,你是真的因为喜欢,才坚持戏曲这条路的吗?”
花澄雅眼神躲闪了一下。
他没想到母亲会看破他内心隐藏最深的秘密。
在得知真相后,他一度觉得很愧疚。花夫人怀上并不得不生下他,是造成她悲惨命运的重要一环。
否则她或许有更多可能好一些的结果。
花澄雅觉得自己亏欠母亲,这也是他虽然已经感到疲累和不开心,也一定要背负母亲梦想的原因之一。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回答道:“我会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的。而且这样他们也能放心。”
花家的兄姐不会看着他走上什么“正途”,给他抢夺家产的机会的。
花夫人看着他宛如幼时一样倔强的神色,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她已经太久没有接触过外界的生活。与社会脱节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在诡谲的人心算计中为儿子选择更好的路。
半晌,她苦笑着说道:“我是个没用的母亲,帮不到你什么。”
花澄雅握住母亲的手,目光缓缓扫过满室在月光下闪烁着光芒的各类奖杯,微笑着说道:“您不要这么说。有您陪着我长大,我感到很幸运。”
闪耀的银辉将他们依偎在一起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寂静的深夜里,他们互相扶持着走出去。
花澄雅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刻苦训练,终于达到了花夫人要求的标准。
怯弱的花夫人只有在戏曲方面,才会显现出片刻的自信。
戏曲汇演的前一天,花澄雅看着忙忙碌碌给自己整理打包好戏服的花夫人,突然说道:“妈妈,您明天也去满堂彩看我的现场表演吧。”
满堂彩是华夏规格很高的戏曲殿堂。这个剧场的表演不允许录像,也没有内部影视资料流通。
花澄雅之前在满堂彩的表演,花夫人都只能参与他的排练,没能亲眼看到过。
花夫人神色有点惶恐。她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也很少见到外人了。
花澄雅把一张票郑重地递到母亲手上:“我已经跟花家主说过了,他没有表示反对。现场表演和排练还是有区别的,您真的不来看一次吗?”
面对儿子恳切的眼神,花夫人按下心中的不安,最终同意下来。
第二天,花澄雅特意跟母亲一起出门,带着她送到了前排的座位上。
满堂彩的前排都是一桌一桌坐在一起的贵宾席。
花夫人看着周围热热闹闹等待开场,嗑着瓜子喝茶谈天的人群,有些不自在地握紧了自己的手包。
花澄雅去了后台做准备。
这时,花大姐突然出现,亲切地拉住花夫人的手:“太太,您怎么坐这儿?”
因为花家主喜欢听戏,花家在满堂彩有专门的包厢。
上层的包厢确实比贵宾席更尊贵,但花澄雅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母亲去坐。
花夫人被花大姐硬扯着站起来,有些惊慌地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花大姐笑着跟周围看过来的人打了个招呼:“我家太太嫌我们小辈吵闹,特意躲清静跑出来自己看戏。可我们哪能让她扫兴,还是得赶紧请她回去。”
在外人面前,她从不会明着给花夫人没脸。
她用暗劲拽着花夫人向楼上走去:“走吧太太。爸今天没来,但我们兄弟姐妹好几个都在,一定好好孝顺您。”
无法反抗的花夫人被从前排带离。
花澄雅在后台准备的间隙,因为对母亲一人独坐有些不放心,他特意绕出来看了一眼,恰巧看到花夫人被带进包厢的那一幕。
他脸色一沉,立刻往观众席方向走去。
今天他明明特意打听过,花家主和花大姐都不来,花家包厢里只有几个对他不咸不淡,互不来往的兄姐。
所以他才放心地把母亲带出来。
花大姐此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听到消息特意赶来,不安好心。
他身后的化妆师着急地拦住他:“澄大爷!您的妆还没好呢,过会儿要上场了,不能耽误时间。”
而且他只穿了个中衣,这会儿出去被观众看到,像什么话!
花澄雅急得没空跟对方解释,只赶着出去。
大家拦不住他,一群人挤挤攘攘地眼看就要出后台了,他突然自己停住了脚步。
花澄雅看到了二楼包厢外的栏杆处,郁秋染三人正看着他。
郁秋染朝着花家包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又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安心。
花澄雅舒了一口气。虽然没有提前通过信儿,但他放心地将事情交给了郁秋染他们。
他被众人拥簇着往后台化妆间继续做准备。
而郁秋染三人则走到花家的包厢前。
敖景羿一脚踹开包厢的门,战沉朗冷着脸用眼神吓退了想赶过来的安保人员。
郁秋染则大大喇喇地径直走进去,在花澄雅一众兄姐愕然的目光中,一把推开花大姐,挽着花夫人的手臂在包厢视线最好的中心位置坐下。
敖景羿和战沉朗也随着落座位置最好的这一桌。
三人各自带来的管家或女仆姐姐给他们摆好自带的点心和茶水。
郁秋染先给花夫人端了一杯茶,才看向花家众人,露出了一个闪闪发亮的笑容:“今天阿澄表演,我们东芒会想来给他捧个场。”
“听说剧院最大最好的包厢是花家长年包下的。大家都是自己人,诸位不介意我们拼个桌,叨扰片刻吧?”
看着三人一脸理所当然的霸道模样,花家人神色各异。
第54章 反客为主 挣脱的第一步
花大姐刚才被郁秋染从包厢视线最好的中心圆桌一把推开, 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她难堪地抬高嗓门:“你这小子来蹭别人的包厢,就是这种态度吗?”
正喝茶的郁秋染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大姐你是在跟我说话吗?‘蹭’?”
“嗯——”郁秋染疑惑地反问道,“花家的包厢, 阿澄也算是主人吧?我们作为受他邀请来的朋友, 难道不该坐这里吗?”
她思索了片刻,诚恳地提议道:“这样吧, 我跟花伯伯打个电话, 请他把这间包厢今天腾给我们东芒会,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出去找别的位置坐了。”
花大姐被她这一招反客为主弄得更恼火了。她嚷嚷着:“你说腾就腾,你以为你是谁……”
郁秋染“咚”地一声放下杯子,杯托与红木桌面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声音不大,但却很有震慑的意味。
花大姐莫名心中一跳,止住了话头。
郁秋染笑眯眯地看着对方:“是啊,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呢?”
花大姐脸色铁青。确实,这会儿能有闲心在包厢里听戏的, 都是花家主众多子女中没多少实权的, 或者是来攀关系捧场的花家旁系。
但反观闯进来的三人,郁秋染这个郁家唯一的继承人就不提了。
敖景羿比郁秋染还要早一步接触家族实业,前不久又把凌女士的资产握在了手里。
战沉朗虽然对外声名不显,但稍微有点内部消息的上层人士都知道, 他因为特殊才能在华夏相关部门挂钩,也不是能随便招惹的存在。
旁边圆滑些的花六兄上前解围:“大姐, 你都一把年纪了,跟小孩儿计较什么。”
不承情的花大姐剜了他一眼, 还没来得及说话,郁秋染就又接上了:“没关系,大家都是同辈人, 我不会计较。”
想拿年龄压她,做梦。
郁秋染扫过花大姐即便拼命保养也已经显出老态的眼角,和花六兄因为喜欢耷拉嘴而十分明显的法令纹,露出了一个青春洋溢的微笑:
“哎呀,虽然年纪差的有点多,但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偶尔一起拌拌嘴也挺有趣的。”
她撞撞旁边给自己剥松子的敖景羿:“是吧阿羿?”
她把敖景羿剥好推过来的松子又返回去分了他三分之一,示意他一起吃,然后慢悠悠地说道:“阿朗家里有兄弟姐妹就不提了,阿羿你好歹也有个妹妹。”
“不像我,”郁·凡尔赛·秋染感叹道:“家里就我一个人,有时候觉得真是孤单啊。”
听着郁秋染“真情实意”的抱怨,花家为了抢家产,暗地里互相使绊子,争得头破血流的一众兄姐们:……
另一边“咔吧咔吧”一声一个夏威夷果,把锤子都砸不开的坚硬果壳徒手捏开的战沉朗,也已经剥好了一小碟洁白的坚果仁。
他放到郁秋染面前,郁秋染同样给他倒回去一些,还把敖景羿送来的松子仁也分他三分之一。
然后她又忙忙碌碌地转身给敖景羿分了一部分夏威夷果。
看着三人碟子里差不多分量的坚果,她感慨道:“幸而还有东芒会,我才有机会感受到深厚的兄弟情义,每天过得很开心。”
“大家一定都这么觉得吧?”郁秋染目光缓缓扫过包厢内的一众人群。
花家兄姐的笑容一时都有些僵硬。花澄雅也是东芒会的一员,这明摆着是来替他撑腰的。
战沉朗又面无表情地咔吧捏碎了一个夏威夷果。
花家兄姐看着这次被捏的稀碎的坚果,和他连红都没红的指腹,集体打了个激灵。
敖景羿又出来唱红脸:“叨扰大家,不好意思。因为东芒会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出门在外,从来不用次一级的东西。”
“我相信诸位应该也都深有体会。”敖景羿十分有礼貌地笑道。
按神夏九州学院的规定,四大家族嫡系可以入住东芒会。但花家孩子实在是太多,几任夫人生下来,嫡系就没那么值钱了。
在花澄雅之前,他的兄姐们在上学时也都曾在东芒会待过。可人一多,花家别墅区划地盘时就很麻烦。
大家都不甘示弱,有几位为了彰显自己的高贵和独特,一针一线都要攀比计较,闹出了不少笑话,在同学中大失“逼格”。
当时抢房间失败,直到现在还会被调侃嘲笑的花十一兄讪讪地搭话:“人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嘛……”
敖景羿笑了笑。他拍了下手,管家带着一众服务人员鱼贯而入,一人一个,分别站在了花家兄姐的身后。
他冲众人点点头:“确实是我们轻狂了。为表歉意,这次的包厢服务就由我们带来的人承担吧。”
敖家的服务人员整齐划一地撤走了众人面前原本的茶和点心,又送上了东芒会自带的。
花家兄姐看着面前的高级茶点,瞥了瞥给中心位置主桌更换的管家手里的托盘,只觉得脸被打得“piapia”响。
虽然他们面前的茶叶和点心规格比不上主桌郁秋染他们的,但也比他们自己之前吃的高级。
他们心里不免憋气,但看着敖家服务人员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火又发不出来。
懂点茶叶,平时爱拿这个来装格调的花九姐,认出了自己杯子里是花家主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给他们喝的那类,笑容顿时谄媚起来。
花夫人看着东芒会三人分别唱着“白脸”、“黑脸”、“红脸”,一通组合套装连环打,把花家众人的气焰压了下去,忍不住抿唇笑了笑,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些许。
郁秋染捕捉到了这位大美人一闪而过的笑容。她殷勤地把点心攒盒往花夫人那边推了推。
见花夫人似乎对坐在主桌而感到不安,她开口道:“伯母,您是这里唯一的长辈,大姐宁愿自己坐旁边都要让您坐主位,所以您一会儿可要好好指点指点我们。”
“对吧大姐?”郁秋染扭头,手臂搭在椅背上,冲着挤在次桌的花大姐挑了挑眉毛。
花大姐被旁边的同母妹妹扯了扯。
冷静些许的她想起上次学院仲夏夜舞会上,她因为想为李狗蛋出头而开口跟郁秋染别苗头,结果还没成就直接被花家主冷落了三个月。
花家主显然很忌惮郁家和郁秋染。花大姐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父亲心里,郁秋染这个郁家嫡系或许比她这个亲女儿说话还要有分量。
念及此处,又在亲妹妹的提醒下,她不情愿地服软道:“是。”
郁秋染根本不在意她愤愤的表情,只转回来看着花夫人,美滋滋地用闪闪发亮的眼神向她邀功。
花夫人被她乖巧的笑容看得心里发软,取筷子给她碟子里夹了一块奶糕:“你好像喜欢吃这个。”
郁秋染刚才就在上点心的时候多看了奶糕一眼,没想到花夫人就记在了心里。
她轻声道谢:“伯母您真细心。阿澄性子那么体贴,果然都是从您这里学来的。”
她对着花夫人持续输出彩虹屁:“我们四个中都说阿澄相貌生得最好。可今天一见到您,才知道他都是因为像您占了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