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牙——舒虞
舒虞  发于:2021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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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弥有些漠然的脸色一顿,被一丝空白取代。
  风从车窗进来,吹乱她长发,发丝飘逸遮目,将程弥拉回神。
  程弥抬手,五指穿过额前,将长发顺至后面:“他去找过我妈?”
  蒋茗洲点了点头:“一直在找,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还是一直在留心程姿的消息。”
  程弥觉得有一点可笑,说:“一边找我妈的消息,一边结婚么。”
  她这句话说得平和,却略带讽刺,蒋茗洲视线又落到她身上。
  她手机在这时连环震响,有人在不停给她发消息,蒋茗洲收回视线,打开手机,低眸处理信息。
  估计是在处理网上她跟祁晟的事。
  她右手斜撑着额头,一边处理事情,一边极其坦荡地吐出一句话。
  “我年轻那会,挺喜欢祁晟的。”
  程弥看她。
  蒋茗洲自顾自说着,慢悠悠的:“在爱情这事上,我对他有意思,自然会去争取,等男人回头没意思。”
  她处理完信息,手机屏幕收回掌心:“所以他喝得烂醉,脑子不清醒把我认错的时候,我跟他上床了。”
  蒋茗洲说这些话时,就像在跟程弥说工作上的事一样。
  程弥一直以为蒋茗洲跟祁晟是两情相悦,毕竟蒋茗洲这样一个漂亮又很有本事的女人,即使是同性都会被她吸引。
  蒋茗洲说:“那次之后我就怀孕了,祁晟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我们两个顺理成章奉子成婚。”
  “他跟我结婚,对我还不错,但也仅仅是尊重,如果说做夫妻的话,我们可一点也不像。再加上那段时间我工作强度大,不到两个月就流产了。”
  闹到这种程度,双方理应关系一般,可现在蒋茗洲跟祁晟在外界看来,仍是恩爱夫妻的状态。
  程弥说:“你跟他现在关系不差。”
  蒋茗洲笑笑:“能差么,我怀孕那段时间,他身为丈夫和父亲没尽到责任,孩子流产了,他对我愧疚都来不及。”
  因这分愧疚和昔日友情,祁晟待蒋茗洲一直很好,钱财物质上从来不亏待她。对外也跟她相敬如宾,不会让人因他有议论她的理由,对她极好。
  但也仅仅如此了,再深的东西他给不了她。
  所以如今他也渐渐隐退,长居国外很少出现在公司。
  关于自己的父亲,还有母亲跟父亲之间的情仇纠葛,在程弥的世界里模糊了二十几年,终于清晰了面目。
  有难以喘气的东西压在心脏上,程弥转头看向窗外,呼吸着车窗外潮凉的空气,透着心口的闷。
  蒋茗洲手机静没几分钟,又开始震动,她指尖按着屏幕,既然往事说完,那么该说回正事了。
  她收起手机,抬头。
  车后座那头,风再次吹乱程弥长发。
  蒋茗洲伸臂过去,抬手,替她理理发丝,动作轻柔又缓慢。
  她说:“现在网上你跟祁晟的名声一片狼藉,已经不是公关做得好就能解决的事了,是要彻底将你们两个关系澄清清楚。到时候网友再挖深点,挖到祁家,祁晟家里就会出面了,但也只是娃压压消息,解决不了这件事件的根源。”
  蒋茗洲的指尖擦过程弥额头,那一瞬,触感让程弥有点恍惚。
  蒋茗洲继续说着:“我跟祁晟商量好了,这次就拿你们父女的亲子鉴定证明澄清,他现在在回国的航班上,应该快到了,你好好跟他聊一聊。”
  程弥怔愣一下,回过头来。
  蒋茗洲对上她眼睛:“你是他跟程姿的女儿,我告诉他了。”
  意外的,程弥竟然在此刻生出一小刻紧张。
  蒋茗洲说:“祁晟他很意外,也很高兴。”
  程弥沉默。
  突然,她问了蒋茗洲一句:“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是程姿跟祁晟的女儿,我在公司这么多年,祁晟他自己都没往这方面想。”
  程弥长得跟程姿很像,但她进入启明,祁晟对她的注意也仅仅是第一面见到她那张脸时,脸上显露过惊讶。
  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作,其实只要他深究一下,肯定可以揪出些他想知道的东西。但当年程姿怀孕祁晟并不知情,也没往她是程姿女儿这事上想过。
  而蒋茗洲则是在签下她之前就认出来了。
  被程弥问及这个问题,蒋茗洲说:“你长得是很像程姿,骨相美,五官也毫无瑕疵。但我记得我跟你说过,其实你某些角度有点像祁晟,不是我眼睛出问题,网上也有人这么认为。”
  “还有,”她又提醒她,“时间过去太久,你可能忘了,当时我们签合同是在咖啡馆,你点的是美式。”
  蒋茗洲跟她说:“你跟祁晟一样爱喝美式,一样对牛奶过敏。”
  祁晟跟程弥是父女,这也是蒋茗洲在他们两个绯闻这件事上,格外相信他们两个清白的原因之一。
  到最后,蒋茗洲跟程弥说了一句话:“对不起,孩子,还有你妈妈。”
  程弥无言。
  车外雨渐小,天空阴着。
  蒋茗洲主驾驶那个年轻帅气的男生回来了,手上带来了一束白菊花,走到车窗边,弯身两手搭上车窗,递给车里的蒋茗洲,顺势在她脸上落下一吻:“你短信里让我带的,我买对了没有?”
  蒋茗洲接过,笑了下:“是。”
  又看向程弥,跟她介绍:“这是我男朋友。”
  程弥没回过神,蒋茗洲跟祁晟是夫妻,哪来的男朋友。
  “你男朋友?”
  蒋茗洲:“哦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我跟祁晟在结婚后的第二年就离婚了。”
  也就是说,他们在网络上表现出来的相敬和恩爱,都是离婚后的相互配合。
  ……
  蒋茗洲要上去看程姿,程弥推开车门下车,上车一遭,心脏像被挖空一块。
  下车风拍打过来,始料未及的凶,卷着颈上项链撞上左胸口,微微生疼。
  她脚下一顿,也是这时不远处停下一辆车,声响引得程弥循声看过去。
  后座车门打开,迈下来一双黑色高定皮鞋。
  然后程弥第一眼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黎烨衡在忙,耳边接着电话,没看到她,助理抱着白菊花跟在他身后,往墓园里走去。
  程姿去世那几天,程弥因为跟陈招池的事在看守所里,当时程姿去世后的后续琐事,都是黎烨衡亲手帮忙处理的,他会来看程姿很正常。
  来不及收回目光,她的左手已经先被走过来的司庭衍紧紧攥住,他微泛着凉意的修长指节将她的手抓得很紧。
  司庭衍早已顺着她目光看到黎烨衡,眸色泛着沉默的阴沉。
  程弥注意到了,看了他一眼,但这时她手里的手机在这一刻亮起,屏幕上浮着一串熟悉的手机号码。
  是祁晟。
  程弥从没给他号码存过备注,十一个数字却熟稔于心。
  她静立盯着手机一会,指尖抬起又顿住。
  最后,指尖往下,接通了。
  她抬手,将手机放到了耳边。
  那边很快传来祁晟声音,温润又得体:“程弥?”
  程弥从嗓里嗯了一声。
  电话沉寂一瞬,很快祁晟说:“一起吃个饭吧,我们聊聊。”
  凉意穿云过山,卷着发丝碰上程弥鼻尖,她突然想起在车上蒋茗洲帮她理头发,当时那一刻,蒋茗洲让她想到了程姿。
  程姿也总喜欢这样帮她温柔理着头发。
  她望着黛色苍山,回应了那边的祁晟:“好。”
  ——
  祁晟问程弥要吃什么。
  程弥说都可以。
  祁晟便往她手机上发了个地址。
  在车上收到这条短信,看到地址是一家老字号火锅店时,程弥有一瞬间怔神。
  程姿生前喜好吃火锅,不知道祁晟约她在这里,是不是这个原因。
  而等去到那里,看到桌上那些已经点好的下锅菜时,程弥笃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辣到发红发热的麻辣汤底,旁边堆着瓷盘,毛肚,虾滑,肥牛,鹅肠等拥挤在桌上。
  这些全是程姿喜欢吃的。
  但祁晟不仅仅点这些,还点了一堆,量多到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估计是担心程姿喜欢吃的那些她万一不喜欢,几乎把所有菜点了个遍。
  程弥推门进来后,祁晟见到她是紧张的,当然,开心也藏不住。
  祁晟从小在礼仪教养良好的家庭长大,气质风度翩翩,带着得宜的绅士感。但这样一个在镜头前应付自如的男人,在面对自己的女儿时,明显能看出有点手脚不知该往哪里安放。
  程弥反倒要比他平静许多。
  两人虽然已经以前后辈的身份认识五年,同处一个公司,但着实不熟。
  最深的一次接触,还是现在在网上疯传那张照片。
  当时的程弥在司庭衍生日那天跑到美国,正因为他发愁,不知道要不要给他打电话。
  她从洗手间出来后,在洗手台边抽烟,正把烟按灭到墙上的烟灰缸里的时候,忽然被一股酒气包围,紧勒在怀里。
  当时程弥以为遇到了流氓,正想一膝盖顶上,却在听到男人颤声发出的两个音节后,浑身一僵。
  男人喃喃低语,叫着程姿。
  程弥也在那一刻看清了抱着她的人是祁晟。
  但最后许是理智占上风,祁晟在酒精中挣扎出清明,认出她来,跟她道歉认错人了。
  而后可能是担心她心里不舒服,补上了一句:“介意的话,可以公开严厉谴责我,我会真心诚意再次跟你道歉。”
  程弥说:“没事。”
  当时说完这句话后,程弥便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快步离开。
  现在网上那张拥抱照,也就是那时偷拍的。
  当时程弥慌乱,祁晟又喝了酒,两人被偷拍都不知道。
  两人之间,是祁晟先开的口:“最近还能适应?”
  最近流言蜚语很乱。
  程弥点点头:“嗯。”
  沉默几秒后,祁晟又开口:“程……你妈妈,离世前过得怎么样?”
  没有为自己缺席她们母女生活这么多年的过错开脱,也没有责问她们为何不去找他。
  程弥看他一眼,说:“挺好的,生活很用心在过,有很好的朋友,待人接物依旧很温柔,还有,很爱我。”
  短短一句话,祁晟闪过眼眸,唇角有了笑意:“她……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这回轮到程弥问了,她问:“我妈跟你,是怎么认识的。”
  祁晟有点讶异:“她没跟你说过?”
  程弥摇头。
  “那她是不是连她以前开过一家书店,也没跟你提起过?”
  是没有。
  程弥:“嗯,没有。”
  祁晟说:“我们是在那里认识的。”
  当时祁晟在某个小镇上拍戏,某天他没拍摄戏份,闲来无事出去逛了逛,误入了一家很有情调的书店。
  而这家书店,不管是书籍,还是装潢,都极得祁晟欢心。
  当然,最得他欢心的,是柜台后的老板娘。
  一来一往间,不到两个月两人变得熟稔,很快风花雪月,爱欲热烈。
  后来祁晟此地拍摄戏份结束,两人也依旧没断掉关系。祁晟一旦休息,就会赶回这个小书店,每时每刻都歇在这里。
  直到后来某天,他跟往常一样回到这里,书店却已经人去楼空。
  从那以后他没再见过程姿。
  但这些年他从没停止过寻找。
  他一直在找。
  找的过程并不好受,但祁晟只简单几个字略过,问程弥:“这些年,你妈妈带你去了哪里?”
  程弥:“嘉城。”
  “过得好吗?”
  “我挺好的,但我妈一开始很难,在酒吧给人唱歌,给酒吧老板娘的女儿上课。”
  这些都是酒吧的老板娘告诉程弥的。
  程姿当时怀着孩子,到哪人都不招她,老板娘看她可怜,长得漂亮又会唱歌,让她在酒吧给人唱歌,但不坐台也不出台,还让程姿给她的女儿上课。
  但也是因为她在酒吧这份工作,使得程弥身世也因此备受议论。
  祁晟听完这些,隐忍着情绪。
  程弥跟他说:“她一直在等你。”
  祁晟一愣。
  “我妈,好像一直在等你回去。”
  程姿虽然从来不跟程弥提她父亲,但程弥知道她其实一直在等。
  但最后没等来人,而是等来他结婚的消息。
  然后,他们之间的羁绊,从那天开始被程姿狠心地斩断了。
  甚至程姿在去世前,也不跟她提她父亲是谁,而是把她托付给好友的前夫黎烨衡。
  一番话下来,祁晟已经心痛难挡,却仍在苦苦支撑脸色。
  程弥自知该给他空间,从座位起身。

  祁晟却出声拦住她:“坐下来吃完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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