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程弥足够了解他,只是稍微深想一下,就窥探到他反应的破绽。
司庭衍的冷静,是跳过重重疑点,不问前后,不深究这还纰漏百出的解释,不触及两人之间雷点,以此维持的平静假象。
他不可能不介意,反而像是知道有纰漏,自欺欺人故意不去追究这些纰漏。
司庭衍会这么做,动机没有太难猜。
只要她在他身边,他拥有她的人,他视而不见她所有可能背叛他的秘密。
他一开始就没把自己放在跟她对等的位置过。
没等程弥自己察觉出这样的司庭衍还有哪里不太对劲,他这种近乎乖巧到卑微的态度,先冲毁她心防,崩塌震起她猛烈心跳。
程弥手稍动,松开司庭衍眼睛。
司庭衍话里再怎么向她屈服,眼睛依旧深漆到犀利,在她松手过后,视线第一秒落到她脸上。
手机屏幕已经熄灭,但他没去按亮,没再追究照片这个问题。
他对她的爱情已经丧失公平和伦理。
程弥问他:“司庭衍,就这么相信我会不会太草率了?”
司庭衍回:“不草率。”
这座城市潮湿,空气里湿凉无孔不入,白色床单也处处泛凉。
听司庭衍说完那句话,程弥长腿稍抬,轻而易举挑开被子一角,顺势起身跪坐在床被上,被子堆积在她白嫩腿根。
程弥抬手,双手摸去他脸侧,将他带往自己这边,让他额头贴上自己额头。
“司庭衍,我不烦你追问,也不气你发脾气。”
她说:“这件事我也能给你一个不心虚的解释,我不可能会背叛你,比起背叛你,我先不在这个世界上更有可能。”
司庭衍却在下一秒拉近两人距离,吻上她唇,她到唇边的解释就这么再次被他打断,似乎像是把她接下来的解释故意堵住。
“程弥,比起你不要我,你背叛我无所谓。”
程弥看他:“你是不是脑子烧坏了?”
司庭衍只一句:“没有。”
不管她背叛还是没背叛他,他这辈子都有她一个下场。
程弥唇上传来短暂一瞬涩疼,但未及反应成她眉间略微皱起的褶皱,司庭衍放开了她。
因为不管程弥要不要司庭衍,司庭衍的归宿都只有程弥一个。
她几次三番不要他,他也只会紧紧跟着她,不会让自己跟丢。
司庭衍从没说过谎,不管是高中在奉洵那段时光,还是他们互相缺席彼此生活的五年,司庭衍一直是那个攥着彼此那根断线不肯放手的人。
愧疚吞涌过心脏,程弥说:“所以即使我真的有什么过错,你也干脆不过问了是吗?”
司庭衍一句话带过,似乎不想多说:“我说了我相信你。”
一句话,又将境地绕回原地。
房间里寒凉爆满,像冬天青桔未熟,挤出一丝让人骨头发酸的酸涩,从脚底爬到全身,钻得程弥骨头发酸。
司庭衍看着程弥:“与其跟我解释听不听都改变不了我什么的事情。”
程弥没打断他,等他说完。
司庭衍提要求,同时松开她:“我更想要你让我做一点我想做的事。”
程弥任他动作,问:“你想要什么?”
司庭衍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而后起身下床。
程弥跪坐在床上没动,视线跟着他。
司庭衍走向放着他们两人衣服的行李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方盒。
视线触及到他手上拿着的盒子,程弥目光往他脸上看去。司庭衍拿好东西后,往这边走过来。
程弥就这么等他过来,而后后腰卸了点力,仿若无骨一般,双手撑在身后,后腰贴合进床被里。
司庭衍在床边坐下后,没说什么,打开戒指盒。
里面躺着两枚戒指。
一枚男戒,一枚女戒。
冷银色,两枚对戒穿套在一起。
女戒是实心指圈,带一颗碎钻。
而男戒是一枚素银的男戒,一圈成长方形状的指圈,中间镂空一小圈,可供程弥那枚钻戒穿过,有一个开口,开口一锁,两者便锁扣在一起。
很好看。
司庭衍拿出两枚戒指解开后,也没问程弥意见,不由分说握起她五指,将戒指套进她指节里:“跟我结婚。”
银白色穿过她指间,很快落到她指根。
那枚女戒就这么无比顺利套进自己无名指。
程弥心里涌浪过一阵热意,将酸涩拍上眼角。
她逗他说:“司庭衍,别人的求婚送花下跪承诺,你求婚怎么这么霸道,你问过我意见没有?”
司庭衍抬眼,执拗地纠正:“不是求婚。”
是他要跟她结婚。
不是在征求她意见,而是她必须跟他结婚。
她这辈子只有他一个抉择,她这辈子也只能有他了,不可能让她选择别的人。
程弥听完他这句话,还是笑,被他握在指节里的手,交叉过他的指节,两手交握,两枚婚戒瞬间相叠。
“我答应你。”
无比容易地从她嘴里听到这四个字,司庭衍盯了她好一阵。
程弥注意力在戒指上,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又问他:“什么时候买的这对婚戒?”
对于这个问题,司庭衍沉默一会后,还是说了。
“我在国外赚的第一笔钱。”
去国外的第一年,司庭衍十七岁,卖了某个机器人专利,赚了第一笔数目不小的钱,找人设计了一对情侣对戒。
那个时间点,她刚跟他说分手不到一年,两人的未来遥遥无期。
不管是他这句话本身带来的沉甸爱意,还是她指上这枚婚戒,都在将她牢牢绑在他身边。
无名指上的戒指,血液流过,通往她为他心跳不止的心脏。
两人无名指贴着无名指,程弥说:“我是可以领证了,可你还没到时候。”
她逗他:“你要怎么办啊司庭衍?”
戒指戴在她指上果然很好看,司庭衍正享受这种把她绞进自己血肉里的快感。
闻言他抬眼看向她,锁视着她的脸。
“你会在明年的11月8日,正式成为我的妻子。”
明年的11月8日,司庭衍的生日,他正好二十二岁,他会带她去结婚。
程弥一直看着他,跟他说:“有个好消息告诉你,你要不要听?”
没等他开口,程弥抬起戴着戒指的手,攀上他颈项,将他搂向自己,在他唇上落下一记吻。
“司庭衍先生,你成功预约了程弥小姐丈夫的位置。”
“我等你。”
——
一夜之间,网上那张程弥跟祁晟相拥的照片如燎原的火舌,引起雪山崩塌,雪团滚滚,越滚越大越滚越乱。
网友评论如风中草,再次倒戈。
[这两人肯定有一腿,抱得这么紧。]
[我们那天都只顾着骂傅莘唯去了,都忘了那半个小时他们在房间里,确实没拿出证据啊。傅莘唯说的也没错啊,谁知道他们两个在里面做什么……]
言论越来越离谱,愤懑的,看好戏的,落井下石的,趁乱造谣的……
[说不定这药就是祁晟下的呢,双方玩情趣呢,就把蒋茗洲蒙在鼓里,蒋茗洲也被玩了……]
[蒋茗洲不是挺信他们两个的嘛,风口浪尖还站出来替他们撑腰,现在被卖被背叛,也是她活该咯。]
[真污染我眼睛,狗男女能不能早点滚。]
……
而这些言论,程弥一句都没去看。
但即使不看,她也能知道网上谈论到她,关于她的一些字眼会有多不堪入目。
隔天细雨未停,程弥跟司庭衍都起得挺早,临出门去墓园前,程弥却在房间先接到蒋茗洲电话。
蒋茗洲昨晚肯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程弥站在窗边,接起电话,蒋茗洲声音先过来:“现在在哪里?”
程弥说:“嘉城。”
蒋茗洲说:“我知道,具体位置。”
蒋茗洲毕竟带了程弥五年了,程弥每到这天就会推掉工作来嘉城看程姿,她是知道的,今天是她母亲忌日。
程弥说:“还在酒店,马上要去墓园。”
蒋茗洲说:“把墓园地址发给我。”
程弥一愣:“什么?”
“程弥,”蒋茗洲没卖关子,开门见山,“你一直知道祁晟是你父亲对吧。”
窗外雨丝细细,没有惊雷,没有闪电。
这个五个年头以来大家从未提及过一个字,缄默不言的事实,就这么猝不及防摊开在彼此面前。
窗户半开,雨丝透过窗缝挤进来,落在程弥拿着手机的手背上。
雨丝薄薄,却冻得程弥手背一阵发麻。
“你以前会那么容易答应跟着我,来到我跟祁晟的公司,其实我清楚你是为了什么。”
即使现在公司里一团乱麻,此刻面对的还是丈夫跟别的女人的女儿,蒋茗洲声音却依旧如初见那般温婉又大气。
“我过来,是该给你讲讲你一直想知道的事了。”
至于为什么突然揭开这道本该沉默,大家就可以相安无事的结痂疤痕,因为这个秘密,它被派上了用场。
“网上现在的风向对你们两个很不利,最直接的解决办法,”蒋茗洲告诉程弥,“就是拿出你跟祁晟的亲子鉴定证明来消除谣言。”
第91章 (修) 司庭衍寸步不离
苍穹垂吊白灰色幕布,笼罩沉闷乏味的大地。
近山拥挤,山峰连绵,天顶灰云蹒跚,底下亡灵沉睡。
这座墓园对程弥跟黎楚来说不陌生。
程姿跟江训知都睡在这里。
这百级阶梯,她们走了无数遍,往后还有一遍又一遍。
三人皆穿黑色,地砖冰冷肃穆,踏着阶梯往上走,最后停在一座墓碑前。
程弥站在中间,左侧司庭衍,右侧黎楚。
墓碑上黑白色照里,女人眉眼艳丽,唇角挽着温柔笑意。
程弥看着程姿,弯身,将白菊花放到墓碑前。
司庭衍跟黎楚也带了花,程弥放好白花后,他们随后也放下。
起身后,像程姿还在世时,程弥平常地和她对着话。
“一年来看你一次,是不是来少了。”
……
“这次是不是看见了一个新面孔?你应该不陌生,每年都给你看过照片的,他从国外回来了,我男朋友司庭衍,以后不用只给你看照片了。”
……
“我知道你不会催我结婚,但明年我要跟司庭衍结婚了,”她笑了下,“比你还早。”
……
程弥跟程姿说着话,像要把自己这一年发生的事倒尽。
但其实除了司庭衍这个例外,她大多数时间被工作占据,忙碌是常态。
工作上实在没什么好讲,她其实运气不错,今年过得甚至比往年顺遂,但有起就会有落,就像最近,不断因为流言蜚语在山顶和低谷往复颠倒。
而她这些流言蜚语,跟程姿男人,也就是她血缘上的父亲有关。
这也是程弥想尽办法也要澄清她跟祁晟不当关系的原因。
这些事,她一句都没跟程姿说,就跟程姿从来没跟她提过她父亲是谁一样。
看完程姿,他们没立即离开墓园,顺道去看江训知。
江训知是嘉城人,去世后也选葬在这座墓园。
程弥跟黎楚都对江训知很熟悉,但其实司庭衍对江训知也不陌生。司庭衍小时候在嘉城孤儿院待过的那阵子,除了程弥,还有一个人会照顾他。
就是江训知,江训知生性温和,又是孤儿院里阿姨的儿子,看没人跟他玩,自然会照顾一下这个弟弟。
虽然司庭衍跟程弥要熟一点,但对于江训知,他印象没淡。
三人去到江训知那里,过没多久,程弥外套兜里手机震动,在泛凉的空气里嗡嗡发声。
程弥拿出手机,屏幕上跳着蒋茗洲名字,她接听了:“到了?”
蒋茗洲:“在墓园外面。”
程弥说:“我下去。”
她这电话黎楚也听到了,早上蒋茗洲来电话那会,黎楚也在她房间。
两人毕竟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无话不谈,祁晟是程弥父亲这事,程弥也跟她说过。
程弥挂断电话后,黎楚跟她说:“你下去吧,我再在这儿呆会,你们聊完了我再去找你。”
程弥点头:“那我先出去,你一个人注意点。”
黎楚说:“能有什么事,快去吧。”
——
程弥去到墓园外的时候,蒋茗洲的车已经停在路边。
程弥从墓园出来,蒋茗洲应该在车里看到了。她还没走近,蒋茗洲车后座落下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