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牙——舒虞
舒虞  发于:2021年08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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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程弥捡到的。
  司庭衍得知在她酒里下药的人是傅莘唯,独身前往酒吧找傅莘唯那天晚上,程弥追去酒吧,没找到他,正正撞见包厢里戚纭淼跟傅莘唯吵架。
  她是当时在走廊上捡到的这张纸条。
  从傅莘唯身上掉落的。
  兜兜转转,物归原主。
  她没费劲从厉执禹手里抢回手机:“嗯,他写的,怎么了?”
  看厉执禹表情,她说:“你不会到现在还不同意我去招你弟弟吧?”
  厉执禹手机松手,手机还给程弥:“你爱不爱招他随你便,他就爱让你招,你不招他他也会去招你。”
  “不过这纸条,”他皱眉,指节在上面弹了下,“应该不是他写的。”
  程弥不知道厉执禹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她敢肯定,这纸条就是司庭衍写的。
  她说:“不会,这是他的字体。”
  程弥曾经还学过他的字,帮他做了试卷,就为了找他搭话。
  但厉执禹听完她的话,却不以为然:“司庭衍打小跟我妈学书法,我妈走后,我另一个妈也教过他,他五岁的时候写的字都比这字漂亮了,你说这玩意儿他写的?”
  但这确确实实就是司庭衍字迹。
  程弥懒得跟他辩解。
  这哥当得挺不称职,他弟弟字迹他都没认出来。
  这时,病房门被打开。
  程弥看过去,一道白大褂从门口进来。
  初欣禾长发高束,脸上戴着口罩,露出万年清冷疏离的眼睛。
  她开门发出的轻响也早已引厉执禹看过去。
  视线对上,病房里流动的空气缓缓凝滞。
  厉执禹眼睛紧盯着她,初欣禾很快转开眼,目光投落向病床上的程弥。
  仿佛从未认识这人一般。
  她走向程弥,能透过眼睛,看出口罩下温柔笑了一下:“今天头晕的症状好点没有?”
  初欣禾不是程弥所在科室的医生,但程弥出事住进这医院后,她每天都会过来看她。
  程弥对她笑了下:“今天好多了,你快下班了?”
  “嗯,刚跟着带教老师查完房。”
  难怪,刚才某人那么着急离开病房。
  厉执禹一直插兜站旁边看着,也不做声。
  初欣禾还想问程弥什么,白大褂里手机铃声作响,她接起,带她的主治医生找她有事。
  挂完电话,初欣禾说:“那我先走了。”
  程弥笑笑:“晚上见。”
  初欣禾没再看过厉执禹,转身往病房外走。
  厉执禹目光跟着她。
  程弥目光从初欣禾背影上收回,看了他一眼。
  厉执禹回头,对她说:“改天再来看你。”
  说完,不紧不慢迈步上去,跟在初欣禾后面。
  没几步便追上初欣禾,手从兜里伸出,牵过她手腕,拉着她往病房外走。
  初欣禾没挣脱开。
  门阖上,病房里重归寂静。
  安静使人长在骨头里的东西无处遁形。
  程弥深吸一口空气,凉意冰进肺部,四肢百骸都清醒。
  她转头看向窗外。
  灰白苍穹笼罩城市丛林,鸣笛悲鸣着直指天际。
  黯淡悄无声息降落进瞳孔。
  ——
  冬天的第四场雪过后。
  程弥出院了。
  出院的这一天,厉执禹终于告知她,司庭衍在哪个国家哪座城市。
  在美国某个城市的医院。
  得到这个消息的下一秒,程弥打开手机,立即买了机票。
  上午出院,下午程弥预约纹身师。
  重新把司庭衍纹上了心脏。
  纹身机游走震动在肌肤上,针尖灼烫燃烧下印记。
  STY。
  他的姓名长上她心跳位置。
  从纹身馆出来,天色已经黄昏。
  晚上九点多的飞机,程弥准备回去收拾行李。
  回去路上接到史敏敬电话,史敏敬问她在不在司庭衍那里,他要过来家里实验室取个东西。
  司庭衍不在,团队都是史敏敬在管。
  程弥应好,让他到了按门铃就行,司惠茹在家,她还在路上。
  但史敏敬动作比她慢,程弥回去的时候,史敏敬还没到。
  司惠茹熬了骨汤,程弥一回来,她立马盛了一大碗让程弥喝。
  程弥喝得很干净。
  她住院这段期间,掉秤的肉慢慢被司惠茹养回来一点。
  喝完一碗骨汤,楼下门铃响起。
  程弥下楼开门,是史敏敬。
  史敏敬进门,跟她说:“恭喜出院。”
  程弥笑了笑:“谢了。”
  实验室在二楼,史敏敬来过,自行过去按电梯。
  司庭衍不在,团队失去一个主心骨,重担自然全落史敏敬肩上。
  没司庭衍共作战,事事都是史敏敬经手,明眼看得出他消瘦许多。
  按电梯的时候,史敏敬蹙眉,下意识按了按胃。
  然后松手,没管了。
  程弥看他脸色不太行,想去厨房拿个三明治给他。
  厨房里司惠茹已经盛好一碗骨汤,正准备端去给史敏敬。
  史敏敬跟司庭衍是合伙人,也是兄弟,平时见司惠茹嘴又甜,早在司惠茹面前混脸熟。
  司惠茹知道他来,给他盛了碗汤。
  程弥正好还要回去,没让司惠茹多走一趟,顺便接过她手里的汤。
  “阿姨,我端过去吧。”
  司惠茹说好,又不忘叮嘱:“小心一点,不要烫到手。”
  “不会。”
  二楼有会客厅,程弥没把三明治和汤送进实验室,搁放在会客厅桌几。
  她走向实验室,想进去跟史敏敬说一声,桌上放了吃的。
  走近实验室,自动玻璃门朝两边打开。
  未走进去,程弥先瞥见旁边一个房间。
  余光里余晖吸引她看过去。
  实验室旁边的房间,门扉轻开一条小缝,夕阳漏在地面。
  像是某次主人外出,急匆匆未关门。
  实验室楼层程弥不算少来,但从未注意过这个房间,也没见司庭衍来过。
  不是很起眼。
  房门没关好,程弥走过去,想把门带上。
  她来到门前,手放上门把。
  临关门,目光无意间经过门内。
  只是随意晃过,还没来得及看仔细。
  视线却像有条件反射,对曾经深入过身体里的绵麻针触敏感,已经先被什么东西刺中。
  程弥转开的视线,重新移回房里。
  小时候她送司庭衍的那个变形金刚,照旧被他放在壁柜上。
  变形金刚已经有些年头,塑料失去光泽。
  掉漆的地方,一处都没增添,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程弥看着变形金刚,空气安静两秒后,她推开了门。
  房间里,落日西斜进方格玻璃窗,壁柜贴墙而立,夕阳染橙了实木。
  也昏黄了空气。
  司庭衍强迫症跟以前一样,东西收拾得很整齐,也比程弥想象的多。
  他的秘密沉默静谧立在这座房间里。
  渐渐现形,被程弥窥探。
  程弥看到了很多东西。
  关于她的东西。
  她当初转学初到奉洵,某天突然失踪的铭牌。
  她十八岁的班级和姓名,现在好好被他藏在这里。
  ——高三(四)班,程弥。
  对于这块铭牌,程弥在脑海里翻找出跟它和司庭衍都有关的记忆。
  她记得,她铭牌不见的那天早上,身为值勤生的司庭衍也没戴铭牌。
  然后把自己名字跟她一样记在了记名板上,跟她一起被教导主任罚去操场跑一千米。
  这里放着的不仅这块铭牌,还有她帮他抄了黑板上作业在上面的试卷。
  这张试卷程弥对它印象也极其深刻。
  她为了追司庭衍,第一次到他教室等他放学。
  司庭衍不在教室,她坐他座位上等他,帮他抄了黑板上作业在试卷上。
  当时她拿给司庭衍,司庭衍看起来不领情。
  背地里却偷偷藏起,一藏至今。
  除此之外,还有她为了搭讪,学他那不太好看的字迹,擅自帮他做好的化学试卷。
  她高中拍的那本GR杂志,她的学生一寸照。
  ……
  这些大多都是被程弥随手扔弃在角落的东西。
  全被司庭衍当宝一样藏起来了。
  每一样平平无奇的东西,都以程弥之名,被他默默驻放进他生命里。
  房间弥漫满夕阳,这里每一处空气,都是司庭衍呼吸过的。
  可全都是她气息。
  程弥站在房间中央,呼吸进心口的氧气,司庭衍的气息所剩无几。
  闷得快喘不过气。
  她目光缓转在这个房间里,下一秒,被放在角落的电脑吸引。

  是司庭衍高中放在房间里的那台台式电脑。
  台式电脑笨重庞大,显示器外壳右边,用2B铅笔涂画着几道潦草线条。
  图形半个巴掌大,是司庭衍的侧脸漫画人头像。
  寥寥几笔,碎刘海,长睫,鼻梁,鼻尖,勾勒出他精致侧脸的简约线条。
  是以前程弥在司庭衍房间做作业,走神时照着他侧脸乱涂乱画的。
  因为她在上面画了东西,所以这台落后又笨重的电脑一直被他带在身边么。
  之前有一次,程弥想开他电脑打游戏,司庭衍死活不让。
  后来她在他这台电脑上查过资料,打过游戏,没看见什么东西,便没去深想。
  现在想都不用想,当时他不让她开电脑,肯定是屏幕上有什么。
  电脑里肯定有关于她的东西。
  而她想知道。
  程弥离开原地,走过去,打开了主机。
  台式电脑显示器运作,屏幕由黑色渐渐转亮。
  圈圈打转,不过几秒,进入桌面。
  桌面是一张黑色壁纸,软件寥寥无几,只两个游戏软件。
  是程弥当年玩的游戏。
  许是没想过她还会再碰这台电脑,司庭衍没有藏起他那些可能让光畏惧的黑色。
  程弥没见过的一个文件,安安静静躺在桌面上。
  文档没有名称,只有一个符号,句号。
  程弥鼠标移到这个文件上,双击。
  文件被打开,屏幕空白一秒后,显示出文件夹里的东西。
  即使知道可能会看到和自己有关的东西,但程弥还是一怔。
  司庭衍存着很多她的照片。
  她在嘉城生活上学,没来奉洵认识他之前,做某个女装品牌的专属模特,拍的一些硬照。
  很多。有些程弥甚至已经没有印象拍过。
  往下滑,没等她回神,握着鼠标的手滞顿一下。
  光标停留的地方,是那套使她走红成网红的夕阳天台图。
  这套头像图,比她做女装品牌模特拍的硬照还要早。
  司庭衍早已偷偷看了她很久,在她来到奉洵,住进他家之前。
  当时不让她看电脑,是因为怕她知道。
  他早就喜欢她,看着她,变态地藏着有关她的一切,会因此害怕他吗。
  程弥视线停在那套图上,猜测之际,觉得视线落在上面的那张照片有点眼熟。
  自己这套图她很少回看,对它的熟悉度,还没有对司庭衍的头像照片深。
  所以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盯着的这张照片的某一角,跟司庭衍用了很多年的头像很像。
  程弥拿出了手机。
  她打开置顶对话,点开司庭衍头像。
  司庭衍的头像,是放在地上的一罐可乐,瓶身上面还泛着水珠。
  她这组在傍晚天台上拍的照片里,地上就放着一罐冰可乐。
  她喝了几口的可乐。
  瓶口处还沾了点她的口红印。
  司庭衍的头像,跟她照片角落里那罐可乐。
  底下的粗粝水泥地面、瓶身角度、水珠位置、不明显的口红印,全都一模一样。
  这罐可乐丝毫不起眼,口红不仔细也看不出,以往程弥看司庭衍头像,才完全没发现过他的头像就是她这套图里某一张照片的一角。
  程弥认识司庭衍的时候,他头像就是这罐可乐了。
  甚至不知道在此多久前,就已经用着这张头像了。
  程弥看着司庭衍的头像,情绪复杂,酸涩感最浓。
  司庭衍头像旁边的昵称,很快也引起了程弥注意。
  程弥从加上司庭衍好友开始,他的昵称一直是S,很多年一直没变过。
  直到两个多月前,某天他昵称突然变了,是一个字母,T。
  两个多月前,正值司庭衍学成归国,他们矛盾未消,折磨着彼此的时候。
  司庭衍改昵称那天,正是她跟他生气摔坏手机那天。
  程弥已有预感,四处张望房间里,可没有看到她想找的那个东西。
  看他壁柜,翻他随手放在桌上的一沓书。
  最后在拉开书桌抽屉时,手登时一顿。
  那次首映礼,她误会他跟戚纭淼关系,生他气摔他面前的那部手机。
  被司庭衍端端正正放在书桌抽屉里。
  当时碎裂成蛛丝的手机屏幕,早已经完好无损,被他修好。
  程弥拿出手机,按下,锁屏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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