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与一脸茫然,那道题很难?
他当时只想着要考八十分,算好了分数就开始做题,没注意难还是简单。
数学老师问他,是不是学完了高中数学。
秦与点头:“嗯,高中部分早学完了。”
之前住院那几个月闲着无聊,不想再参加竞赛,于是把高数也自学了。
数学老师纳闷:“没参加比赛?”
秦与不想多说,道:“不感兴趣。”
数学老师这个人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从不轻易下结论,更不会拿大道理说教,只是秦与有这样的数学天赋和水平,不参加竞赛很可惜。
他语气和蔼:“就算都会也不能在课堂上睡觉,影响不好。下回上我的课你可以补补英语,省得再借人试卷抄。”
秦与:“......”
数学老师到现在还记得他刚转来时抄了蒲晨的八张英语试卷。
“哪天对数学竞赛感兴趣了,可以找我,我的水平应该还能辅导得了你。”数学老师拿课本掸掸裤子的粉笔灰,大步流星离去。
秦与在走廊上吹了几分钟冷风,回教室。
蒲晨见他脸色跟平常无异,看来数学老师并没有说很重的话,她放下心来,拿着水杯去倒水。
还没走到门口,身后有人喊她:“蒲晨。”
蒲晨回头,秦与从桌洞拿出来一个水杯,隔空对她晃晃,“帮我倒杯水。”
秦与今天没带瓶装水,从国外运来的水喝完了,他在寒假后几天一直处于断粮状态,母亲出差还没回来,他只能暂时喝其他水。
蒲晨返回来拿他的水杯,正好借此多看他几眼。
秦与把杯子给她:“要不冷不热的。”
蒲晨:“......”
秦与没看蒲晨什么表情,埋头看最新一期的英文版杂志。
蒲晨拿着两个杯子走出教室,走廊上迎面走来隔壁十一班几个女生,几人窃窃私语,紧挨着她们十班的窗边走,经过窗边走得极慢,隔着窗玻璃往教室瞄。
蒲晨知道她们在看秦与,秦与现在课间不到走廊上打游戏,害得想看他的女生只能一遍遍从窗边往返。
今天茶水间的话题不再跟秦与有关,个个唉声叹气,说上次期末考试考得不咋地,担心下午的家长会。
蒲晨倒了水回到教室,秦与刚好收起杂志,他长臂伸过来从她手里接过水杯。
“水热不热?”他问。
蒲晨从口袋拿手机打字:【你慢点喝,我也不知道热不热。】
秦与站起来稍作活动,背靠窗台,姿势说不出的慵懒。
他打开杯子喝了两口,有点不习惯这个味道。
这时搁在桌角的手机屏亮起,有消息进来,他拿过手机划开,母亲发来的:【妈妈刚到上海,晚上能赶回去参加家长会。】
母亲年前到波士顿出差,在那边待了三周,他不知道母亲哪天回,开家长会的事没告诉她,看来陆柏声直接联系了母亲。
因为要开家长会,今天全校都不上晚自习,下午四节课后便放学。
秦与把桌上的所有练习册都收拾好装包里,他跟蒲晨说:“一会儿把各科作业发给我。”
蒲晨:【你不是说要好好学习吗。】
秦与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笑了:“没让你发答案,你把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发给我。”他上课只顾着看杂志,没听到老师在课堂上讲了什么。
蒲晨应下来,不由担心他作业问题,一天下来没有哪节课他能认真听讲,她问:【你打算到网上搜答案?一题一题搜的话,耽误时间,半夜也不一定能做完。】
“所有作业我不用一个半小时就能完成。”秦与逗她:“到时我把答案发给你?”
蒲晨:【你要是眯着眼瞎写,那还不如直接抄我的答案,至少抄一遍有印象,老师批改时也不会被你乱写的答案气到。】
秦与笑说:“我们蒲晨同学还真是忧国忧民。”
蒲晨耳朵有点烫,心道,她没那么大志向,只是忧心他而已。
秦与拉上黑色背包拉链,放低态度,向她保证:“我好好写,绝不糊弄老师,这样总行了吧。”
蒲晨点头,姑且信他。
教室里的同学走得差不多,只剩今天的值日生。
秦与站起来,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走?”他是很想跟她一道走。
蒲晨:【你先走吧,我还要值日。】
秦与不解:“你不是跟我一组,怎么今天值日了?”
蒲晨:【帮其他人啊,她们以前也帮过我。正好等我姑姑。】
秦与看着她:“你...姑姑来给你开家长会?”
蒲晨点头。
秦与同情陆柏声几秒,手机再度亮屏,这次进来的是一条包裹信息,爷爷奶奶从国外给他寄来的东西终于到了苏城。
他急着去取件,拿上背包离开教室。
家长会六点半开始,六点一刻时家长陆陆续续到来。
班里卫生搞得差不多,蒲晨帮忙去倒垃圾,她从教学楼西边的楼梯下去,蒲文心从东侧楼梯上来,两人刚好错过。
蒲晨倒了垃圾回来,在教学楼前看到一位走路自带气场的阿姨,戴着墨镜,穿着B家经典款风衣,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职场女强人的干练果断。
她收回视线拐上楼梯。
秦明艺看腕表,还有十分钟家长会才开始,紧赶慢赶总算没迟到,她取下墨镜放包里,来之前忘了问秦与教室在几楼。
“同学,你好。”
她喊了声在她前面不远正要上楼梯的一个女生。
蒲晨不知道是不是喊自己,习惯性转身。
秦明艺走近,没想到女生是蒲晨,她笑笑:“还记得我吗?”
蒲晨盯着秦明艺看了几秒才有印象,两个多月前在陆老师办公室见过眼前这位阿姨,她点点头,表示记得。
秦明艺:“你是蒲晨对吧,我是秦与的妈妈。”
蒲晨脚下差点没踩稳,还好左手抓住了楼梯扶手,没让人看出她刚才的失态。
她拿出手机打字:【阿姨您好,不好意思,我不会说话。】
“阿姨知道,你们陆老师经常夸你,要是我们家秦与像你这么懂事就好了。”
秦明艺拿手虚虚搭在蒲晨肩头,似是安慰她,“走吧,上楼去,我不知道你们教室在几楼,正好跟你一道上去。”
蒲晨踏上楼梯,秦明艺收回手。
安静的楼道里回荡着精致的高跟鞋声,还有轻微的雪地靴的声音。
蒲晨告诉秦明艺:【秦与坐在第五排,南边靠窗那个位子,我家是我姑姑来开家长会。】
把秦明艺带到班级门口,她去洗手间洗手。
秦明艺从前门进教室,找到儿子的座位时,她脚下猛地一顿。
陆柏声的前妻居然是蒲晨的姑姑。
她见过陆柏声的前妻,陆柏声还没离婚时,她在北京碰到过陆柏声带着他妻子逛街,不过他们俩没看到她。
后来在上海,她还遇到过他们俩一次。
因为蒲晨的姑姑长得漂亮,她印象深刻,过去这么久,她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至于陆柏声为什么来这所学校当老师,现在有了答案。
秦明艺很快整理好错愕的表情,迈步走过去,蒲文心抬头看过来时,她对着蒲文心微微笑了笑。
蒲文心从秦明艺主动扬起的笑容里便猜到,她应该是侄女同桌的妈妈。
“你好,我是蒲晨的姑姑。”
“你好,我是秦与的妈妈。”
坐下来后,两人正式介绍一番。
随着聊天深入,谁都没注意到陆柏声何时站在了讲台上。
陆柏声假装在翻看为这次家长会准备的资料,眼前却空白一片,一个字没看进去。
等陆柏声再次抬头,跟蒲文心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里各种情绪在涌动,跟他一样。
陆柏声迫使自己收回目光,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开始接下来的家长会。
蒲文心支着额头,挡住秦明艺的视线,她呆呆望着讲台。
他们离婚后没任何联系,她以为他早已娶妻生子,早就不爱她了。
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他来了她的老家,当了她侄女的班主任,每周都要去修车铺几趟,还学会了手语。
家长会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结束后不少家长围在讲台边,想从陆柏声那多了解一些自家孩子的情况。
秦明艺早早回去了,蒲晨坐在秦与的位子上写作业,蒲文心拿了侄女的课本翻看,等着跟陆柏声私聊。
英语课本上的单词她一个没看进去,眼前、心里,全是陆柏声,还有她跟陆柏声的过去。
大半个小时过去,家长们才渐渐散去。
教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只有蒲晨写字时发出的“沙沙”声。
陆柏声弯腰,黑色西裤上蹭了蓝色的粉笔灰,他用手背掸掸,拿上大衣朝蒲晨的座位走去。
他脚步再轻,也是走在了蒲文心的心上。她听到脚步声抬头,一个多小时下来,翻江倒海的心逐渐归于平静,然而随着他一步步靠近,心里头再次翻滚。
“去我办公室?”他问。
“好。”
蒲文心合上课本,放回书立架里。
她交代蒲晨两句,随着陆柏声走出教室。
陆柏声一边穿着大衣,回头问她:“今天怎么没上班?”
语气自然到好像他们从来没分开过。
蒲文心跟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回他:“在休年假。”
陆柏声颔首。
之后两人陷入窒息般的沉默。
办公室空无一人,陆柏声找出一个干净从没用过的玻璃杯,洗干净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条件简陋,凑合吧。”
“谢谢。”蒲文心在他对面坐下。
没见面时以为再见会有很多话要说,甚至在来办公室的路上,她想好了要跟他说些什么,可等真的面对面了,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又觉得不管说什么都显多余。
蒲文心双手捧着杯子,热水的温度由玻璃杯导入手心,暖暖的。
她抿了一口水才看他,陆柏声也在无声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苏城?你家里人知道吗?”
陆柏声:“不知道。”
蒲文心声音很轻:“你对晨晨和我哥的好,这么大的人情我还不上。”
“你跟我之间不存在欠不欠、还不还的。”陆柏声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非要说欠,是我欠你。我最终也没有能给你一场婚礼,也没能做到我以前许诺你的,让你天天高兴,这辈子我们都不分开。”
过去不能碰,一碰就疼。
蒲文心转头看窗外。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瞬,陆柏声说:“我来这当老师没打算一直瞒你,本来想等到蒲晨心理状况好一些,成绩稳定了再跟你说。”
谁知道半路出现这么个状况。
蒲文心回过头看他,“你放弃了陆家的一切,放弃了在北京的事业,不值得。”
陆柏声跟她对视:“没放弃事业,公司由合伙人和团队在管理,一切运营正常,不用我操多少心。”
至于陆家的那些,不要了就没人能牵制他。
如今看着蒲晨一点点变好,蒲万里的腿也康复得不错,而她也比以前开心,对他来说,放弃什么都值。
蒲文心眼眶红了,别过脸不看他,“你来苏城多久了?去年暑假?”
陆柏声:“更早,蒲晨上初三时。”
提前一年过来适应怎么教书。
利用那一年考了教资,凭他的常青藤教育背景和口语水平,应聘到这所学校。既然决定当老师,总不能误人子弟。
他岔开话题,问起她:“你还在原来的公司?”
蒲文心闷闷“嗯”了声。
陆柏声经常关注那家公司的动态,当初毕业时蒲文心为了照顾家里,放弃了去国外锻炼的机会,一直是她的遗憾。
“听说你们公司在国外接了一个新项目,你申请过去吧,以你的工作能力,要是出色完成这个项目,说不定能进入高管层,这样的机会不是一直都有。”
蒲文心:“没考虑过去。”
陆柏声知道她放心不下什么,他给她吃颗定心丸:“我会一直在苏城待到蒲晨上大学,可能还会久一些,蒲晨和你哥,我照应得过来,等你项目结束,蒲晨也差不多高考完。”
说到这,他停顿须臾,“你到时要还是单身,没遇到合适的人,也能在心里过去陆家曾经给你带来的那些伤害这道坎...你再来找我,我在这里不走。”
蒲文心忍了许久的眼泪‘哗啦’下来。
陆柏声递给她几张纸巾,低声道:“不许哭。”他不是没后悔过跟她离婚,可当时不放她走又能怎么办,眼看着她情绪崩溃陷入抑郁,他比她更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