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沈江发个信号弹,“啪”地一声,远在西侧的沈河,收到信号。
精兵在东侧,那也就是说,刺杀目标在西侧,就在沈河这边。
沈河神色严肃,回想着那天,晋晓的布局:
“发现精兵的信号结束后,城门立刻派余六队人马,全部往西侧靠拢。”
“接着,一旦发现大量精兵,就点燃信号,避开精兵。”
“不过,为什么是看到大量精兵就撤退呢?”有人提问,“精兵不会保护耶律昝吗?”
沈游说:“因为耶律昝对获胜极有自信,一定会把所有能用的精兵都用上,自己身边不会留大规模精兵,所以,有大规模精兵的地方,不会有耶律昝。”
昏黄的灯光下,沙盘里立着一个个木牌子,变成一队队在行进的精兵,经过信号弹的重重排除,最后确定的地方,就是耶律昝的地方。
这样,就完成深入腹地找到目标的过程。
而这个过程,因为意在找人,所以尽量不和戎人起冲突,减少损失,戎人的主要战场,也会放在城门之上。
抓的就是这个空隙。
眼下,东侧的沈江逃跑,戎人忍不住笑:“这雍州军,怎么这么窝囊软蛋!”
“就是,这是看到我们的精兵然后害怕了!”
“大家追!”
一时,戎人士气高涨,在耶律昝部下的指挥下,也冲上来厮杀,雍州军和戎人的战斗,谁也没讨着好。
然而,在城外一片混乱之中,有另外六对人马,正有序地摸进戎人的中后排,信号弹也不断。
直到这时候,戎人内部终于发现不对了。
将领朝耶律昝禀报:“有大约数千名雍州军越过前线的战斗,朝我方营地冲来!”
耶律昝明白了,他才是他们的目标,不由呢喃:“剑走偏锋,沈游和秦晋晓然没让我失望。”
“不过,他们也太小看我们军队了,传令下去,遇到刺客队,格杀勿论。”
“但是殿下,他们在避免和我们发生冲突,一旦发生冲突,就立刻换路线或者后撤,还有的发完信号弹,就全队撤离,其余队就越来越靠近营帐。”
耶律昝敲桌面:“他们在确定我的位置。”
他站起来,换上披风:“莫不是以为我看不出端倪?我们且往前线去,那里兵多人杂,谅他们也做不到如何。”
部下劝说:“可前线危险,殿下不如移步西侧,那边没有雍州军。”
耶律昝:“你以为他们就不会在西侧等我们?他们定是料到这一刻,所以才出这个计策,想把我逼去西。”
确实是这个理,部下没再说什么。
耶律昝骑着马到前线,远远眺望,雍州的城门已经被撞得差不多了,云梯也上去不少戎人。
此一战,他们终于要占有优势!
耶律昝满心澎湃。
却听此时一声爆喝:“戎贼!纳命来!”
一支箭矢朝耶律昝冲来,所幸被部下拦下,然而一时之间,雍州军似乎料到他早会来到前线,一下从城门里涌出许多兵马,越来越多的箭矢朝耶律昝而来。
部下忙说:“殿下,还是暂时去西侧避一避吧!”
耶律昝脸色沉沉,原来沈游和晋晓猜出他会来前线,早就在前线留一手,宁愿营造出雍州军不敌的假象,也要把他逼出来。
于是,他后撤。
到西侧区域,他还没下马,便见内外颇为混乱,耶律昝问部下:“怎么回事,不是说西侧的雍州军撤离了吗?”
部下还没说话,一骑雍州精兵忽的冲进来,为首是耶律昝不相识的将领,那人竟然敢带着几百人,就杀到西侧!
紧接着,另一处也传来骚动,雍州军像把自己分成无数份,从各个方向冲进来!
目标,都是耶律昝。
耶律昝一惊:“上当了,我们回东侧!”
原来东侧最开始,才是障眼法。
在部下的护送下,耶律昝慌慌忙忙引马往东侧走,这还是第一次,本应该在营帐里指挥行动的他,被逼出来后,又得匆匆忙忙回营帐。
耶律昝一路上越想越气,便决定攻下城后,一定要削下沈游的脑袋,挂在城门口三天三夜,才好解气。
这边他一路回到东侧营帐,然太平许多。
他下马,解下披风,掀开营帐帘布,刚坐下,部下随他进帐,还没说话,忽的“噗”的一声,一支短箭射穿他眉心。
部下直条条倒下。
耶律昝心中大骇,回过神来,抄起刀,却来不及拔刀——只看,一柄寒森森的长剑架在他脖颈上。
泛着白光的剑刃,饮血无数。
耶律昝认得,这是那把游曳,沈游身边的刀。
耶律昝万分惊诧:“居然是你,沈游!”
沈游忽的一笑:“你匆匆离开东侧营帐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一刻吗?”
耶律昝想分散沈游的注意力,和他聊:“哦,这原来不是你们的障眼法?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沈游说:“对,这一回没有障眼法,我们所有人的目标,是刺杀你。”
耶律昝:“确实是令我想不到,这个计策是晋晓想出来的吧,趁着我们军队都在进攻城墙,以大批量的精锐来杀我,更让我想不到的是,你也来了。”
沈游:“嗯,就是让你想不到。”
察觉到他即将动手,耶律昝猛地攥了下手,赌一把:“晋晓如此聪慧,但他有一个秘密,我想你不会知道。”
这么多年,他仍记得,当初掳走晋晓时,关于晋晓性别的猜想。
沈游然好奇,问:“什么秘密?”
耶律昝悄悄捏住放在身边的长剑,继续转移沈游的注意力:“他瞒着你们许多年,说出来,你或许都不信,但他所图如何,难以说清。”
耶律昝然说中他心中所关心的,沈游抬眼,露出眸中光泽:“哦,是吗?到底是什么事,能是我不知道的?”
耶律昝口上说:“是……”
手上也已经有动作。
然而,他终究还是慢了,只能亲眼看着自己喉咙破开,鲜血迸溅,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沈游的哂笑:“我很好奇你想拿晋晓什么事要挟我,不过……”
“我最讨厌别人挑拨我和他的关系。”
有什么事,他会亲自去问晋晓,轮不到这个戎人来他面前放肆!
半刻前,还在指挥戎人的耶律昝,此时,被沈游以游曳割下头,他抢下一匹马,在戎人中嚣张得如入无人之境,提着人头一路跑到与雍州军接应的位置。
戎人追杀过来时,沈游以戎语高喊:
“尔等殿下之首在我这儿,还不快快投降!”
在他喊的时候,已经有戎人分辨出,那确实是三殿下之首,乱了阵脚:“殿下!”
其余戎人想追杀沈游,但因为雍州军的接应,沈游毫发无损从戎人军营出来。
等沈游回到雍州城内,将耶律昝之首挂在城墙之上,戎人内部混乱不堪,士气大挫,不可能再完成攻城。
这时候,雍州军并梁州军再猛地倾巢而出,再接再厉,一鼓作气,越战越勇,而戎人一再后退,局势瞬间扭转。
这场仗,接连打了五天五夜,从一开始城门震动声频繁的劣势,到后来,戎人被雍州军和梁州军追了三十里地,杀了个痛痛快快!
矿区这一片,全都被雍州收回来,阵地重新修葺,派人把守。
戎人的尸体堆得如山一般高,沈游的人,也比原来预算五成以上的损失少太多,仅仅只用一成损失,就扳回这局。
此战结束,本来还担忧不已的百姓,簇拥在城门口,欢迎将士回归,更有人直喊“沈将军千岁”,满城欢呼!
对全体雍州军而言,此战也意义非凡,和戎人磋磨三年的战争,难得打一次这么痛快,获得彻彻底底的大胜利,和梁州军的关系也因此,达到前所未有的团结。
沈游骑在马上,看着面前排列成阵列的士兵走过去,能感觉熊熊气势盘踞在士兵之间,这是胜利之师的面貌,如寒刀出鞘,势不可挡。
检阅完士兵,沈游回到军营,晋晓和云岩正在制药。
这种药做成的药丸,能够快速让士兵感觉不到疼痛,才好处理伤口。
沈游徘徊在屋子里不肯走,他心底里其实一直有一事,想问问晋晓。
他朝云岩看一眼,云岩假装没看懂他眼底里赶人的意思,还反问:“怎么了,你眼睛痛要我们帮忙治啊?”
还是晋晓叫云岩:“云岩,你先去看看药煎好没。”
云岩不大高兴地“哦”了一声,没办法,先生的话,到底还是比沈游的好使。
他虽不情不愿,还是把空间让出来。
晋晓抬起眼睛,看沈游:“怎么了?”
沈游坐在桌子上,双手抱着手臂,说:“我去刺杀耶律昝时,他说他知道你的秘密。”
晋晓好笑:“如没猜错,这是他给自己拖延时间之词。”
沈游轻叹一声:“但他说得十分笃定。”
而他心底里,也隐隐有种感觉,晋晓一直在瞒着他什么。
晋晓在一旁铜盆净手后,抬头看沈游,把问题抛还给他:“若你真觉得我有事瞒着你,你觉得会是什么事?”
沈游思索片刻:“总不是会背叛我的。”
就算全天下都背叛他,他的先生,也不可能会背叛他。
晋晓说:“沈游,那就行了。”
沈游一愣,他许久不曾听到晋晓叫他的全名,不过她声音温和,听起来没有多大不快,只是有一瞬间,不由让沈游自省,他是不是越过两人那道线。
是的,对晋晓来说,她永远不会背叛沈游,这就是可以了。
其他的,沈游再想探寻,就显得有些不知分寸,不能因为如今他大权在握,就以上位者的姿态,来质询晋晓。
他和晋晓之间,还是有一道壁垒般。
他试图跨过这道壁垒,但是失败了。
晋晓然是不喜欢他。
他脸色几不可查地沉了一下,随后才是眉头微松:“好,先生,我知道了。”
晋晓擦着手上水渍,说起正事:“戎人的使者什么时候过来?”
沈游:“按脚程,也就这几天。”
没过一周,戎人求和的队伍就来到雍州。
他们倒是识目,不提刘氏大燕,只提愿以沈游为尊,其余进贡等事宜,等雍州与朝廷沟通,再做协议。
戎人此战役失败,没有十年,断不敢再轻易冒犯雍州。
整个雍州前所未有的兴奋。
百姓口口相传沈游和秦晋晓,军中也对沈游唯命是从,不久后,沈游大败戎人的消息传出去。
这时候,国都倒是给了一个很不错的机会——国君要问责沈游杀害昌平侯一事,命沈游速速回国都请罪。
沈游心想,好啊,只不过他这回去国都,带的是千军万马。
雍州先出一份告天下书,论这些年雍州抗戎不易,指明昌平侯在雍州做的恶,以及昌平侯家族外戚把持朝政,枉顾帝心,挟国君以令州府,却只顾中饱私囊,实为天下百姓之痛。
雍州就要为天下百姓做主,攘除外戚,让官吏政治重回清朗,让天下再度昌盛。
说简单点,打的就是“清君侧”的旗号。
全篇洋洋洒洒,辞藻华丽,感情真挚,乃至后世读起来,仍能懂其中悲愤之痛,“沈之告书”,也成了文人墨客爱用的典故。
这份告书出来,梁州刺史宋敬武、镇南将军严坚秉,命人送来破戎祝贺与一封书信,愿归顺于沈游雍州军。
于是,雍州梁州两个州府,并在一起,实力大增,这是沈游统领天下第一步。
接下来,兖州、荆州、冀州……有州府即使想分一杯羹,然而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还是选择归顺,也有州府顽抗,却不敌沈游的军队,他们一路朝西朝南,很快就兵临国都。
早在沈游造反,国都就拿出最精锐的禁军,然而直到国都城破,那些皇亲国戚仍然活在一辈子的富贵梦里。
最后,国君怕受刑,一把火烧了禁宫,亦没留下任何皇子王孙,从沈游发兵到占领国都,刘氏大燕覆灭,仅仅用两年时间。
在众将众臣的拥趸下,沈游为新皇,天下归心,有大兴的兆头。
这一年,沈游二十二岁,新朝定国号为魏,定都旧朝国都燕都,改为平京,年号万和。
新朝势力重组,一个个疆场上拼搏下来的将领,按功绩封侯,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丞相之位,毫无意外,众望所归,是秦晋晓。
当日,新皇沈游问晋晓:“先生想要什么赏赐?朕总觉得,先生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