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吃得香,宋逾夹了洋芋放到芭蕉叶托着的米饭上,挑了羊肉给她。
“够了、够了,你别挑了。”一个碗里满打满算就那么十来片羊肉,现在几乎全到了她碗里,李蔓不好意思地将碗往自己身前拉了拉。
宋逾又夹了一筷子,才托起芭蕉叶就着菜吃了起来。
他吃饭很快,却不显粗鲁,抬手动筷间好似自有一股优雅的韵率。
李蔓纳闷地瞟了他两眼,又看了看他旁边吃得吧唧嘴的黄正祥,对他的家世产生了疑惑。
他爸是大学教授,他妈是医院妇产科主任,这样的家庭教出的孩子就这么与众不同吗?还是说,除此之外,他爷爷或是外公,家势不低?
“想什么呢?”吃完饭,宋逾牵着小灰,带着李蔓朝河边走去,准备找一块水草鲜嫩的地方,放小灰饱餐一顿。
李蔓弯腰揪了朵喇叭花,拨了拨花瓣:“阿奶准备买条火腿给你爸妈寄去,你有什么想寄的吗?”
宋逾曲指对准她的额头轻弹了一记:“是咱爸妈,记住了。”
李蔓仰头,阳光从宋逾背后照过来,落在她额头、鼻上,下意识地,李蔓眯了眯眼,有些不敢直视他带笑的脸,怕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宋逾,你小时候就生活在沪市吗?”
“没有,”宋逾几下将缰绳绕在小灰脖子上,然后一拍它的头,“找吃的去吧。”
待小灰伸着脖子,长叫一声跑远了,宋逾带着李蔓朝山脚走道,“我比我弟宋祯大1岁,比我妹宋媛大2岁。我们兄妹年龄相差太近了,姆妈那会儿刚调入沪市接手工作,便请了个保姆,可一个保姆带了孩子就做不了饭打扫不了卫生,没办法就将我送到了山城老家。”
“解放前,祖父在山城经营着两家酒楼。解放后,公私合营,酒楼不需要他打理了,便每月拿着分红,悠闲渡日。我过去,一下子打破了他的平静,无奈之下,只得请了老师来家带我。我那时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怎么甘心让老师管教……”想到原身记忆里每每被他气得跳脚的老者,宋逾便有几分伤感,那一幕幕跟他和爷爷的相处又何其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们,晚安,好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萝莉秀秀是御姐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我8岁回的沪市。”宋逾一脚踏上有些晃动的藤桥,回身朝李蔓伸手道,“桥有点晃,手给我。”
李蔓低头看向由一条条长粗藤条编织的桥面,透过藤条的缝隙,还能看到下面湍急的河流,而组成桥栏的藤条,由于风吹日晒,早已脱落了表面,变得斑驳开裂,看着就像失了韧性,随时都有可能风化、脆断。迟疑了下,李蔓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宋逾的手,干燥温暖,指腹间带了层厚厚老茧,有点扎,还有点硌手。
李蔓努力忽视着手上的触感:“8岁回去是为了上小学吗?”不管是现在还是后世,在大家的观念里,大城市的教育总是要好些。
宋逾缓缓摇了摇头:“那年爷爷因病去逝。”走前,安排了老仆和保姆接下来的生活,也帮他退了家庭老师,通知了父母。
回沪市后,他读小学二年级,不是在学校,而是在秦安路的电梯公寓,欧式沙发,水晶吊灯,高大的玻璃窗外是街道,斜对面是国民电影院,时有队伍从门口排到泰安饭店,身着洋装的女老师,捧着娘姨煮的咔咖在客厅里给他上课,一节课讲完,娘姨又端来了小蛋糕,这时女老师便会打开唱片机,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和他一人端只小碟子站在窗前,看马路对面电影院门口贴的海报。
遇到上新了,上课前,娘姨就会下楼去对面排队买票,下课了,老师便会对他道:“小阿逾,随我看电影去?今儿放的是《刘三姐》,保准你没看过。”
除了《刘三姐》外,老师还请他看了《烽火母女泪》《七彩金叶菊》《佳人有约》等数部电影。
有时还会带他去西餐厅点上一杯冰激凌,或是几样特色菜。周末更会邀了他去朋友那里听音乐、跳舞,说一些国外留学的见闻趣事……
让原身可惜的是,课只上了一学期,第二年,他们住的盛铭路附近,一座教堂在政府的牵头下改成了学校,原来从解放初便由粗通文墨的少奶奶、老阿姨、或是留学归来的名媛担任民办教师在家教学的模式纷纷解散,他也告别了老师,回到了学校。
过了藤桥,李蔓看着沉默的宋逾,以为触到了他的伤心事,不好意思再问,转而说起了门卫大爷阿及准备做枇杷膏的事。
五月正是各式果蔬纷纷成熟的季节,两人说着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了一棵挂满了红果的树莓(覆盆子)。
李蔓揪了颗,酸酸甜甜的,很好吃。又摘了几颗递给宋逾道:“尝尝,这是覆盆子,有益肾固精缩尿,养肝明目的功效。”
益肾!固精!缩尿!宋逾伸出去的手一顿,慢慢又收了回来,然后轻咳了声,看向别处:“你吃吧,我身体很好……”
刚提到了枇杷膏,便遇到了覆盆子,李蔓也就随口一说,真没其他意思,闻言愣了一下,突然爆笑道:“哈哈……你以为我让你补身体呢,哈哈……”
宋逾:“……”
知道闹了乌龙,他也不说话,就那么淡淡地看着李蔓笑。
“哈哈……”慢慢李蔓就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收了声,“那个,”李蔓不自在地抓了抓脸,“我买了两斤白糖,这覆盆子长得挺好的,我摘些回去熬果酱。”
说罢,转身去旁边寻了棵芭蕉树,掏出挎包里前天买的匕首,拔下刀鞘,割了片芭蕉叶。然后从中划开,分割成相等的四份,三份放在地上备用,另一份三两下折成一个可装东西的斗状。
“你身上怎么带了匕首?”宋逾走近问道,“哪来的?”虽然也不见得有多利,可这是太平盛世,她一个小姑娘家突然身上带了利刃,宋逾深怕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小姑娘受了什么委屈,或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
“前天买的,”李蔓见他伸着手,便把匕首和刀鞘往他手里一放,握着芭蕉叶裹成的斗,摘起了覆盆子,“上班的一路都是山林,我怕遇到什么动物或是蛇,带着防个身。”
宋逾一手握着刀把刀鞘,一指轻按刀尖,刀瞬间从中弓起,弯成了一个弧度。松开,只是弹了弹,没有什么嗡嗡的震鸣或是寒气,这样的一把短刃,遇到大家伙或是蛇,起不了丁点作用,“体检没事,明天是不是就要上班了?”
“嗯。”
“我送你过去。”劈手折了根树枝,宋逾斩去梢,削去上面的枝叶,又削尖一头,走向河边道,“到了问问你的休息时间,回头休息了,我再去接你。”
两座山头,全是了无人烟的原始密林,李蔓真的不敢一个人走,闻言点了点头:“辛苦了。”
接自己媳妇,不是应该的吗,何谈辛苦。宋逾头也没回地往上面山势平缓处走去,片刻在一方石头上站定,举起手里的树叉,往下一扎,再举起,树叉上已串了条五六斤的胡子鱼。
随手将鱼甩在岸上,宋逾举起手里的树叉,转眼又是一条……
李蔓摘了四包覆盆子,扯了细细的藤条,捆在一起,拎着往这边走来,河边石头遍布,从上跳过,偶有小螃蟹惊得四下逃蹿,还有草虾跳起。
好久没有吃虾蟹了,李蔓有些怀念前世吃到的红烧大虾,清蒸螃蟹。
螃蟹太小就不要了,放下覆盆子,李蔓挽了挽衣袖,瞅准一只虾子,伸手朝下抓去。
“扑通”溅了一脸水,什么也没有抓到。
宋逾抬腕看了眼手表,还差几分钟,一点半,该回去上班了,丢下树叉,拿藤条穿好鱼,提着走来道:“走了。”说着弯腰拎起覆盆子。
“我还想抓几只虾呢。”李蔓抹了把脸站起来跟上,头一低对上十来条肥大的胡子鱼,惊讶道,“捉了这么多?”
“嗯,河里鱼多。”前面的石头在河水积年累月的冲刷下,很是圆滑,宋逾一手提了东西,转身握住了李蔓的胳膊,扶住她道,“回头不是要去看宋校长、王主任吗,一家送两条。另外,李县长那儿,你去王主任家时也顺便过去一趟,跟人家说一声,送两条。”
李县长还帮她盯着南猛坝粮食局的工作呢,如今找好了,是该过去跟人家说一声,道个谢。
不得不说,宋逾方方面面都替她考虑到了,菜果人家不缺,三家门口开的都有菜地,房前屋后种的都有果树,真正缺的是肉,猪牛羊肉不好弄,要票;鸡鸭鹅下着蛋,送了人家也不好意思收。
反倒是鱼,只要勤快点,溪里、河里,哪儿都能捉上几条,只是宋校长年纪大了,王主任和李县长都忙,三家要吃鱼,除了一个月拿票去供销社买上一条,还真不好得。
李蔓应着随他过了藤桥。
宋逾要去上班。离拿体检表、小灰填饱肚子还早,李蔓便跟着宋逾直接去了马厩,下午他不用出门送货,被兽医叫去马厩写木牌,以便给马儿做健康记录。
李蔓以为隔着段距离就会闻到一股粪尿混合的骚臭味,然而并没有,马厩建得高大、宽敝、明亮,圆形窗户镶了圆形粗木,栅栏门,土墙上刷了白石灰,细木顶棚上覆盖了层稻草,又压了层红泥。
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晚上马儿归来应该铺了松毛,早上松毛扫去,再潵层草木灰,吸去地上遗留的尿渍,打开门窗通风的同时再铺上一层土,味道基本消得差不多了。
三人进了马厩,抬了张桌子放在中间,兽医拿了木牌、墨水、毛笔、一包铁钉、一个木锤和一本记录本给宋逾,交待了几句,就走了。
宋逾翻开记寻本,提笔蘸了墨水对着记录本上的编号抄写,他写好一个便晾在一旁。
李蔓闲来无事,将提来的鱼放进干净的石槽里,添上水,拿起晾得半干的木牌、铁钉和木锤,按顺序,将木牌钉在拴马桩的上面。
怕马儿够到给顶掉,李蔓还专门去草棚搬了个树桩过来,踩在上面钉牌子。
“宋逾,你看看歪吗?”
宋逾停笔,抬头瞅了瞅,“可以。”然后对她招了招手,“你过来写,我去钉。”
李蔓忙摆了摆手,开玩笑,她从没练过毛笔字,哪敢提笔。而且……宋逾的字,如笔走游龙,钢劲有力,实在漂亮,看着就赏心悦目:“我不会用毛笔。”
宋逾怔了下,低头又道:“改天去供销社买套笔墨,我教你。”
“啊!”她都这么大了,还要学吗?
一写一钉,很快一间马厩就弄好了,接着两人又换了间,等这间也弄好,李蔓也该去医院了。
宋逾放下笔,合上墨,去隔壁提了鱼,倒掉石槽的水,送她出门。
到得院里,李蔓一声口哨,不但唤来了小灰,还唤来了匹棕色母马。
过来送草药的工人忍不住对验货的兽医笑道:“苗医生,小宋家的这匹白马真漂亮,你看它的四蹄,它的腰身,是不是比你选的那几匹种·马还要好?”
宋逾将鱼和覆盆子放进小灰身侧的竹篓,闻言,忙伸手捂住了李蔓的双耳,然后厉眸一扫,瞪了工人一眼。
工人心头一悸,好似被什么盯上了,再看,宋逾仍是一副和善的模样。
苗医生对此全无所觉,一双眼都落在了小灰身上,越看越是喜欢,下意识地便朝小灰走了过去。
宋逾不等他走近,掐着李蔓的腰,往上一举,将人送上了马背。
李蔓:“……”
宋逾取下小灰脖子上缠绕的缰绳,塞到李蔓手里,“踩好马蹬,抓紧了。”
李蔓有点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一一照做。
宋逾满意地勾了下唇,随之一拍小灰,跟李蔓叮嘱道:“办完了事,在学校等我。”
“好——”
李蔓话音没落,小灰撒开四蹄就跑离了装草药的车架,后面棕色母马追了上来。李蔓冲它挥了挥手,“回去啊,别跟着我们,我家小灰不配·种。”
宋逾嘴角一抽,看着工人微微眯了眯眼,工人也不知为何,无端便有些怯然,说来宋逾也不大,又是一副文弱的模样,可对上他扫过来视线,心头就是有压力,再不敢胡乱说话。
苗医生眼见小灰载着李蔓一溜烟跑远了,不舍道:“小宋……”
宋逾不等他把话说出来,手放在唇间一声长啸,棕色母马脚下一缓,接着掉转马头,跑了回来。
苗医生诧异地看着跑回来,亲昵地往宋逾身前凑的母马,“你才来两天,它跟你就这么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