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安觉出不对味来,出声打断了顾氏,“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
儿子审视的目光让顾氏不满,但还是苦口婆心道:“我这也是为你打算。”
谢予安紧拧起眉心,打算?打算什么?让他退了和妧妧的亲事?
顾氏话里的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谢予安抓起桌上的木匣,“儿子想起明日粮行还有事抽不开身,恐不能陪母亲去了。”
他起身就往外走去,顾氏在身后喝住他,“站住,谁你让这么跟母亲说话的!”
她真是太过惯着他了,竟让他连她这个做母亲都敢不放在眼里了。
谢予安脚步一顿,回过身无奈道:“我已经与妧妧定亲了,母亲就是想与去齐家结亲,也该让大哥去。”
他与妧妧的亲事是自小的就定下的,母亲又不是不知,而且她往日也是极喜爱妧妧的,怎么这会儿却犯了糊涂。
顾氏脸上露出几分疲惫的倦态,轻叹了口气,“你大哥的腿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如何能娶监御史的千金。”
“那我是何情况母亲难道不知?”
顾氏皱眉。
谢予安紧接着道:“母亲是想退亲?想要得罪苏家?”
“我何时说过退亲了。”顾氏斥道:“妧妧那孩子是讨人喜欢不错,可她那个样子,将来如何担的起谢家主母的身份,那是要你操持她一辈子的!”
顾氏的话就如尖刀刺在了谢予安心上,将他最不想去面对的事情摆到了眼前。
见儿子沉默不语,顾氏缓下语气道:“母亲知道你与妧妧是自小到大的感情,也不是让你退亲,若是齐家愿意让妧妧做平妻,她哪里懂那么多,你多疼着她些也是一样的。”
谢予安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母亲,没有想到她竟然做着这样荒唐的打算!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住口!”
不等谢予安开口,一声厉喝就传了进来。
谢承黑着脸跨了进来,声色俱厉的模样让顾氏一惊。
“老爷。”
谢承往椅子上一坐,沉着脸看向两人,“我告诉你们,与苏家的亲事绝不会改。”
最后暗含警告的目光落在了谢予安身上。
谢予安对于谢承一直是敬畏大于敬爱,他解释道:“父亲,我没有这么想过。”
“没有最好,你先出去。”谢承声音浑沉,“我有话跟你母亲说。”
谢予安走在廊下,身后是父亲怒极的声音,“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竟然还不死心。”
“你别忘了,当初也是你死活要让予安和妧妧定亲的!”
“老爷。”顾氏软语道:“那、我也想不到妧妧后来会伤了脑子。”
“你不想想她是为谁摔坏的脑子,是为了你儿子!”
谢予安抓着木匣的手陡然收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水逝无痕”送出营养液80瓶,比心~
第010章
“真的是枣子!”小语凝高高地仰起头,指着挂在枝梢一颗颗枣子兴奋地叫:“鱼鱼,你看那边,那边的枣子多!”
“你等着,我去摘。”谢予安将衣摆撩起往腰带内一塞,拍拍手准备去摘枣子。
枣树又高又大,他站在树下寻了个好爬的位置,准备爬上去,可才一用力脚下顿时一滑——
“鱼鱼小心!”
“啊!”
“妧妧妹妹!”
谢予安呼吸渐重,直到紧握住木匣子的手上传来疼痛,他才猛然回过神来。
当年那颗枣树下是一道沟壑,因为有枯枝遮着,他们谁也没有发现。他一脚踩空,是妧妧拉住了他,结果她却自己掉了下去,头磕在了石头上。
愧疚和自责让他喘不上气,那是他最不愿意回想起的往事,很长一段时间里,妧妧满头鲜血昏迷不醒的模样,几乎成了夜夜困缠着他的梦魇。
倾云轩。
夏云从院墙边的草垛上抓住了一只鸽子,“膘肥肉厚,烤了吃正好。”
他嘴上这么说,手却熟练地取下了绑在鸽子脚上的信,朝书房走去。
谢蕴清站于书案后,身着石青色宽袍,腰间未系丝绦,连握笔沾墨的姿势都显得散漫懒怠。
夏云进去时,恰巧笔尖的墨汁滴在白洁的宣纸之上。
谢蕴清淡道:“斩卷了。”
夏云头皮一紧,不会是要赖他头上吧!
落笔,运势,那墨点就浑然在了画中。
谢蕴清头也不抬,“什么事?”
“有信来了。”夏云将纸卷递上前。
谢蕴清单手展开纸卷,看过之后轻闭起眼,执笔的手微抬,笔杆点在额前,须臾过后,复又睁眼。
夏云看着他书写,看似漫不经心,洒脱风流,可落成的每一笔都极具锋芒,筋骨尽显。
待墨干的间隙,谢蕴清绕过书案走在了窗棂前,金丝楠木的长案上放着鸟笼,笼内的金丝雀叫声清灵婉转,悠扬动听。
谢蕴清拿着乌木勺,铲起谷子一点点的往笼里送,神色专注。
又逗弄几许,才道:“二少爷没去顾府。”
谢蕴清语气平平,并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
“少爷英明,确实没去。”夏云拍马屁的功夫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张口就来。
谢蕴清看了他一眼。
夏云不敢再卖乖,咳了咳道:“为了这事,昨夜老爷还与夫人还起了争执。”
谢蕴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眸透出入骨的凉薄,“母亲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厚颜无耻啊。”
夏云一惊,没敢吱声。
谢蕴清忽而一笑,“二弟这回倒是没让我失望。”
夏云分辨着他的笑容里有几分真,许久才确定他说的不是反话。
夏云心中更为不解,难道不应该是二少爷去见了齐大人的千金,才算遂了少爷的心意吗?
他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可这么一来,岂不是与少爷所想背道而驰了?”
谢蕴清只笑不语,继续逗弄着笼内的鸟。
谢予安站在了空落落的倾云轩内,环视了一圈,“怎么连个人都不见?”
他负手往里走去,“大哥。”
“是二少爷。”夏云上前收起了书案上的信纸。
谢蕴清扔下乌木勺,漫不经心的掸了掸指尖,走了出去。
两人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吃茶闲谈。
谢予安心事重重的叹道:“还是你这里清净自在。”
倾云轩除了夏云以外就只有几个洒扫的婆子,以往伺候的婢女也都被谢蕴清与喜静为由,赶了出去。
谢蕴清淡笑道:“你此刻不是应该已经去了顾府,怎么反倒来了我这里?”
谢予安皱眉,“你也知道母亲给我安排的荒唐事了?”他端起茶盏灌了一口,却被烫口的茶水烫的脸都变了形。
谢蕴清看着被重重搁下的茶盏,掀起眼皮,“母亲此举,也是为你为谢家着想。”
“难道大哥也认同母亲所为是对的?!”谢予安蓦然拔高了声音。
谢蕴清却平静地反问他,“母亲所为又有哪里是错?”
谢予安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里生出怒意,旁人这么说就罢了,可大哥竟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也觉得我不应该娶妧妧?还是应该委屈她,让她做平妻?”谢予安摇头,一字一句道:“绝不可能!”
面对谢予安连声的质问,谢蕴清反倒笑了起来,“你有如此决心,我也就不担心了。”
谢予安一愣,还有些怔懵,“大哥的意思是?”
谢蕴清掀盏饮了口茶,嘴角微挑,“妧妧心思纯稚,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在苏府就不曾受过半分委屈,而你娶了她,便也是要一生体谅相护的。”
“昨日你能在母亲的面前这般护着她,往后必然也能不惧任何流言蜚语。”
谢予安听着谢蕴清的话,刚才还无比坚定的心却忽然动摇了起来,大哥说的不错。说好听了,妧妧是心思太过纯稚,说难听了就是迟钝,痴愣,恐怕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他连想从她身上得到同等的感情都是妄想,而他心中的烦苦也无法说与她听,或许就如母亲所说,他要操持她一辈子。
而友人话里话外的戏谑,旁人异样的目光,无一不是在轻看苏语凝。
谢蕴清看了他一瞬才提起茶壶,茶水倾入杯中的清冽声响在安静的院落中显得尤为清晰,半垂的眼睫遮住了他眸中的莫测,唇角轻勾慢慢笑开。
一味的打压与阻止只会适得其反,顾梦岚的做法也只会让他反感抗拒,只有让谢予安自己不堪承受这样的压力,明白无论做什么努力都只会是白费,他才会退缩。
他这个二弟自小心高气傲,又能坚持多久呢?
良久都没有听到谢予安的回答,谢蕴清才淡道:“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谢予安猛然回过神,谢蕴清的目光一时间让他无地自容。
就在刚才他竟然生出了犹豫,甚至对大哥的那番话感到了无力,想要逃避!
谢予安拼命压下那些连自己都不齿的念头,扯了个笑转移话题,“许久没与大哥手谈一局了,不如来一局?”
谢蕴清一撑桌面站起了身,“走吧,棋盘在屋内。”
“大哥的腿还是不见好?”谢予安见他起身时有些费劲。
“怎么才算好?”
谢予安愣住,不知该如何作答。
谢蕴清无所谓的一笑,“还能走几步,不至于真的成个废人,便是很好了。”
两人对弈,谢予安却始终静不下心,一连几局都被杀得溃不成军。
谢蕴清捻了念指间的白子,又抛到了棋篓内,“还是改日再下吧。”
谢予安确实没心思下棋,他捏了捏眉心,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扰大哥了。”
正要跨出门槛时,谢予安视线不经意的瞥过桌案一角,步子生生顿住,“那是?”
一个兔子形状的糖人,除去缺了一个兔耳朵,与昨天苏语凝拿在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但是怎么会在这里?谢予安皱起眉。
谢蕴清抬眼看去,“哦,昨日路过做糖人的摊子,见着有趣就买了一个。”
谢予安看向他,谢蕴清神色淡淡。
“想不到大哥也喜欢这些小玩意。”
谢蕴清笑了笑,捡完棋盘上的白子,才抬起头,“怎么?你也喜欢这小兔子,可惜我吃过了,不然就给你了。”
窗外暮色渐沉,谢蕴清背着光,半张脸掩在暗黑之中,他眼中的寒凉转瞬即逝,快到谢予安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谢予安不甚在意的一笑,“我可不爱这些小玩意儿。”随即摆了摆手,走了出去。
他又如何想能想得到,自己的兄长竟然觊觎着他的未婚妻。
夜彻底沉了下来,廊下的灯笼逐一点亮,谢蕴清静默着坐在棋桌前,月影拉长了单薄清瘦的身影,寂寥阴郁。
不爱么?
那你,那你们为什么都要来跟我抢?
第011章
六月里的日头已经有些毒辣了,到了掌灯时分,太阳落下才算凉快起来。
苏语凝在院子里乘凉,也不好好坐,盘着腿坐在藤编的躺椅上,手里还捧着绿豆汤在喝。
冰镇过的绿豆汤清爽不甜腻,绿豆已经煮的软烂开了花,吃到嘴里又绵又沙。
苏语凝抿着勺子尖,小口地吃着冰凉凉的绿豆汤,一双圆眼都弯了起来。
好甜啊。
方嬷嬷见她一勺接一勺的不停,提醒道:“绿豆汤寒凉,凝姐儿慢些吃。”
苏语凝看了眼小桌上整整一大盆的绿豆汤,再看自己的小瓷碗里,只剩半碗了。
苏语凝点了点脑袋,把一勺子汤分成了三口吃。
“嬷嬷,给。”月儿将一匝绕好的红线递给了方嬷嬷。
趁着方嬷嬷低下头去摞笸箩里的绣线的功夫,苏语凝忙翘着臀,往小桌上一趴,拿起勺子往碗里添绿豆汤。
月儿见状正要阻止,苏语凝已经歪过头,竖起手指在放唇上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方嬷嬷听到勺子碰到碗底的声响就知道苏语凝在干什么了。
小姐贪嘴,要是她不拦着,保准能把这一盆都吃下去,绿豆本就性寒,又是冰过的,回头闹了肚子就麻烦了。
“凝姐儿。”
悠悠的一声,苏语凝立刻放下手里的碗,朝月儿的方向一推,眼睫忽闪忽闪的,唇角心虚地抿了抿,“我给月儿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