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语凝的动静不小,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顾梦岚几不可见了摇了摇头,再想到她与谢予安的亲事,脸色有些不好。
苏语凝还想要跑上前去,叶柔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
“母亲,是伯母和少卿哥哥。”苏语凝兴奋的指给叶柔看。
叶柔站起身,“母亲看到了。”
她看到谢蕴清是柱着手杖来的,忙对丫鬟道:“还不快加两张座。”
苏语凝则紧紧的盯着谢蕴清脚下看,生怕他一不留神会被绊倒。
好在有惊无险,清清虽然一步一瘸,但还是平安无事的走到了她面前。
苏语凝吐出一口气,忽然松懈下来的模样让谢蕴清不禁勾起了唇。
刚才他就见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神色别提有多紧张了。
顾梦岚走上前寒暄,“给老夫人道喜了。”又亲热的与叶柔打招呼,“阿柔。”
谢蕴清恭谦的向几人问了安后,才看向苏语凝,“妧妧妹妹。”
苏语凝感觉到母亲捏了捏她的手,于是压着心里的欢喜,规规矩矩的叫他,“少卿哥哥。”
苏老夫人面带喜色,和蔼地笑了笑,指着台子上道:“你们来的正当时,戏才开场。”
台子上伶人水袖扬起,唱得是《琼林宴》。
丫鬟又添了两张椅子去,叶柔和顾梦岚先后落座。
苏语凝十分担忧的看着谢蕴清,他先是用手扶住椅子的扶手,然后慢慢的坐了下来,再将竹杖横放在了腿上。
当她看到他因为用力,而使手背上的骨骼都变得清晰可见时,细细的柳眉紧紧的蹙了起来。
等谢蕴清坐下苏语凝这才紧跟着坐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一方茶几,她朝他凑近了些,问道:“你今天怎么是走路来的?”
小姑娘忽然凑近的小脸上还挂着浅浅的泪渍,还真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儿好似已经忘了之前的不高兴了。
眼里只有他了。
谢蕴清道:“夏云有事告了假,没人帮我推轮椅,我只能自己走了。”
小姑娘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你下回派人来告诉我,我来推你,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去哪儿我都会推着你的。”
谢蕴清但笑不语。
小姑娘总说这样的话来哄他,从前他还当了真。
可结果她还不是被二弟用风筝勾了去,他说了句不去,她就真的扔下他跟着二弟走了。
苏语凝见他不答,就一直固执的看着他,谢蕴清只能点头,“下回我定派人来告知你。”
苏语凝闻言才笑了起来,将方几上摆着糕点的碟子往前推了推,“给你吃。”
第013章
叶柔偏头看了看两人,女儿双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探着身子和谢蕴清在说话,眼睛弯成了月牙,看上去十分高兴。
谢蕴清则端在椅子上,只稍稍低下头去倾听,始终保持着恪守的距离。
叶柔看到他注视着妧妧的目光溺着纵容,无比耐心。
一时间心中思绪翻涌,最后还是化成一声叹息,收回了目光。
顾梦岚看向叶柔的肚子道:“我瞧你这孕像,也该有四个月了吧。”
叶柔笑道:“快五个月了。”
“有五个月了?”顾梦岚惊讶的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竟是一点看不出来。”
叶柔身形纤瘦,加上穿的衣裳放大了身量,虽然已有快五个月的身孕,却依旧不大显怀。
苏老夫人问顾梦岚,“怎么不见予安那孩子来。”
顾梦岚笑道:“予安和他父亲去打点生意上的事了,晚些就会过来。”
苏老夫点点头,“今儿个是咱们二姐儿的大喜日子,来年就该轮着咱们两家的好事了,好啊,好啊。”
顾梦岚面对苏老夫人的话只能强颜欢笑,心里是万般的不愿意,可老爷已经放了话,由不得她不愿意。
想到自己的儿子要娶苏语凝,顾梦岚就一口气堵在了心口,各种不是滋味。
苏老夫人虽以年过半百,却依然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声音响亮。
苏语凝还在讲着几日前爹爹逼着她练字的事,听到祖母爽朗的笑声,她茫然的看着谢蕴清,歪头问,“祖母在说什么好啊,好啊?”
谢蕴清用舌尖轻抵住牙关,低笑了声,“老夫人说台上戏唱得好。”
苏语凝点点头,接着与他说话,还摊开自己的手心给他看。
谢蕴清垂眸看去,空空的手心内什么也没有。
苏语凝却噘着嘴委委屈屈道:“写错了爹爹还打我手心。”
手指点在掌心内,举高了要他看。
白如凝脂的手心内哪有什么痕迹,苏伯父一向是把小丫头当成了心头肉,哪会舍得她打,多半就是吓唬两句。
可是小丫头打小就矜贵,经不起吓。只怕委屈了许久,那么多天了还没忘。
谢蕴清不禁轻声失笑。
苏语凝瞪他,她那么可怜,他怎么还笑她。
谢蕴清虚握着拳至于鼻下,掩去了笑意,道:“是哪个字不会写,我教你。”
苏语凝哼哼唧唧的收回手道:“饕餮。”她总也写不好,歪歪扭扭。
方几上考究的摆着插花,谢蕴清抽出一支,用花茎上挂着的水珠在桌面上写下二字。
字是反着的,苏语凝歪了身子去看,臀也半离了凳子。
小姑娘甫一靠近,萦绕在谢蕴清鼻端那甜软的奶香味儿就更浓了些。
夏日里的衣衫轻薄,随着她的动作贴在了纤细的腰枝之上,腰沉,臀翘,水色烟裙顺着那抹曲线垂落。
可惜了,这院子里可不止有他一个男人。
谢蕴清道:“你坐好,我再写一遍。”
苏语凝“哦”了一声,乖乖坐了回去,托着腮看他。
谢蕴清将花茎重新沾了点水,又写了一遍。
“你好厉害!”苏语凝发出惊叹。
她瞪圆了眼睛盯着桌面上倒着写出来的二字,眼睫一闪一闪,还有些不敢相信。
她看了看谢蕴清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坐在另一侧的苏菀烟见丫鬟端着茶水过来,心思微动,起身接过,“给我吧。”
她端着茶盏上前,“伯母,请用茶。”
叶柔道:“你尝尝,看能不能尝出来是什么茶。”
“这你就怕是考错人了。”顾梦岚端茶细品了一口,道:“入口醇,回味甘爽,芽尖悬空树立,是君山银针吧。”
叶柔笑了笑,“确实难不倒你。”
苏菀烟想了想,道:“那伯母可知这是尖茶还是茸茶。”
顾梦岚看向她,“你这小丫头,还知道尖茶和茸茶之分呢。”
苏菀烟嫣然一笑,“伯母且先说是知,还是不知。”
顾梦岚偏过头对叶柔打趣道:“我懂了,这是替你出头来了。”
苏菀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腼腆一笑。
顾梦岚喜欢喝茶,那她就从喜好入手,是最容易讨她欢心的。
顾梦岚放下茶盏,也认真了起来,“我说这是尖茶。”
“银针如剑,叶披白绒,味清回甘。”苏菀烟细细道来:“的确是尖茶。”
顾梦岚见她还能道出原尾来,确实对她另眼了几分,夸赞道:“三姐儿聪慧。”
苏菀烟羞赧笑笑,“我只是闲着爱翻些书看,斗胆在伯母面前卖弄学问,让伯母见笑了。”
进退得宜,顾梦岚点了点头,想不到陈氏这么一个市井妇人,生得女儿倒也聪慧水灵。
苏菀烟朝两人微颔首,对苏老夫人道:“祖母,我去前头看看快开席了没有。
苏菀烟只去前厅走了一圈,便等在了戏台子外的小径上——守株待兔。
谢蕴清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将那二字写给苏语凝看,桌上的水渍干了,他就再写一遍。
苏语凝也拿了支花枝,认真的临摹着他写得字。
看着小姑娘巧乖的模样,谢蕴清眸中软成了一片。
余光处映入两道身影,他不动声色的扶正苏语凝的手背,轻声道:“握笔姿势要正。”
苏语凝仰起小脸,一本正经的反驳道:“这不是笔。”她平常握得可好呢。
谢蕴清摇了摇头轻笑。
“妧妧和大公子感情真好。”
苏菀烟是有意说给谢予安听的,看到他微沉的嘴角,心中暗喜。
若他知道了自己的大哥喜欢上自己的未过门的妻子,恐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忍的吧。
谢予安一进来就看到了有说有笑的两人,说是完全不介意那是假的,可他是知晓妧妧的情况,她只是把大哥当成玩伴。
可大哥刚才的举动,过了。
谢予安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
顾梦岚看到苏菀烟于谢予安并肩而来,细一瞧,竟觉得十分般配,不管怎么说,都比与苏语凝在一起,让她觉得顺眼。
她靠近叶柔,问道:“这三姐儿,也到了该相看婆家的年岁了吧。”
叶柔道:“是在相看了。”
顾梦岚心中叹息,早知是今日这副光景,当初宁可与不得势的二房定亲。
头顶罩下一片阴影。
谢予安站在了两人面前,“大哥,妧妧。”
苏语凝最快反应过来,欢欢喜喜道:“鱼鱼!”
谢蕴清看着她,这双眼睛里啊……不该有别人的。
他将手中的花枝抛在桌上,视线从苏语凝身上转到了对谢予安身上,“你来了。”
谢予安拿起桌上的花枝转了转,声音有些生硬,“在玩什么好玩的呢?”
苏语凝指着半干的水渍,“少卿哥哥在教我写饕餮。”
“他还能倒着写字呢,你说是不是很厉害。”
苏语凝眼里写着满满的羡慕,语气里都是惊讶。
不就是倒着写字,那么稀奇做什么,谢予安用花枝轻敲了下她的额头,“这有何难,我写给你看。”
谢予安坐到了她另一侧的空位上,苏语凝也跟着转过了身。
谢蕴清往椅背上靠了靠,看着台子上咿咿呀呀的戏子,神色漠然。
谢予安拿着花枝斟酌着如何落笔。
倒着写字,他还真没试过,落了两笔,笔锋处都跟着倒了。
谢予安皱起眉,耐心渐失。
可苏语凝还眼巴巴的等着,又想起她刚才夸赞大哥时双眸熠熠的模样,谢予安心中不舒服了起来,动了动手腕,凝下神将字写完。
只是写得实在算不得好看。
好在苏语凝根本不在意这些,她夸张的拍着手夸赞道:“你也好厉害!”
谢予安挑眉一笑,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这是自然。”
苏语凝用力点头,回头对谢蕴清道:“鱼鱼也会。”
“嗯。”谢蕴清的声音依然柔和,“那让二弟教你吧。”
面对谢蕴清的坦然,谢予安心中有了几分愧意,暗道自己多心。
大哥刚才扶妧妧的手,应该只是无心之举,他一直将妧妧当做妹妹看待。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去:“乖乖”送出营养液4瓶
第014章
酒过三巡,宾客陆续起身告辞。
苏谕齐和叶柔亲自送了谢府众人出来。
顾梦岚对谢予安道:“还不扶你大哥上马车。”
谢予安正要上前,不远处却忽然跑出了一个人,是推着轮椅的夏云。
夏云跑上前向几人问安,“老爷夫人,苏老爷、苏夫人。”
谢承道:“你怎么来了?”
谢蕴清解释道:“儿子担心四人乘坐一辆马车太过拥挤,便一早告知夏云让他办完了事情就过来,”
看似合情合理的话,却让顾梦岚脸色一变,他这叫什么话,让旁人听了,还以为他们要他一个患有腿疾的人来让座儿。
叶柔心思细腻,立刻对门房道:“还不再去备一辆马车。”
谢蕴清一笑道:“伯母不必费心,总不好教夏云白跑一趟,何况我刚才饮了几杯酒,也想吹吹凉风。”
谢承看了他一眼,“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回去吧。”随后与苏谕齐夫妇告别,率先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走远,叶柔才皱起了眉头道:“这要是十年前,我真恨不得再狠狠将谢承打一顿。”
苏谕齐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揽着妻子往回走。
夜风微凉,月影微稀。
大偃朝虽不设宵禁,但这个时辰,街头巷尾除了偶有几家面铺、酒肆还在开着,实在难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