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从心底,他是看不上她的。
他嫌弃她不求上进,觉得她的人生毫无意义。
他从来都不认为他们在同一条水平线上,从来都不认为他们是可以平视彼此的人。
所以他没必要计较,或者说,懒得计较。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直白地跟周围人说出来,她还是不能接受。
将他给她的备份钥匙放在进门处的柜子上,江澄子提着东西出了门。即将要关上门的时候,她像是触电一般缩回手,忽地又猛然惊醒了。
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他凭什么看不起她?她有求着他娶她么?她江澄子身边还缺追求者了?她不嫁他就嫁不出去了?
江澄子的情绪来得快,转变得也快,刚才的失落压了下去,顿时又气愤起来,想了想,又转身拿走了备用钥匙。
然后边往下走,边拨通了金莺的电话......
临近中午的时候,宿舍楼道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梁啸天一步跃上两层台阶,后面跟着金驰和宋秉文,他们身后还有几个男生。正是金驰婚前派对上卡座里的那一群富二代,也是宋秉文的小圈子。
今天一大早,他们突然乌泱乌泱地开了几辆跑车来到这里,吵嚷着说是要为宋秉文庆生。在他办公室呆了一上午,又吵着要来他宿舍瞧瞧。
宋秉文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上楼的路上,宋秉文想到江澄子应该在。按照她昨晚的暗示,估计又在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他想到上次她突发奇想来给他送自己那份可以被称为旷世奇作的牛排,这次不知道又想要做什么。
怕这些人看到后会太过震惊,以至于场面不可收拾,他考虑了一下,在开门前停住,转头道:“一会打开门,不管看到什么都别多想,正常的。”
其余的男生们不太明白他这话的含义,但也没有特别在意。
宋秉文说话间已经将门打开,率先踏了进去。刚想从玄关处的鞋柜里找些拖鞋出来,突然身形一顿,目光直视客厅中央。
后面金驰见他一直站着挡在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从侧面挤进去。但看到客厅的一瞬间,也怔住了,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惊。
客厅里,有12位兔女郎,摆成了一个心形的造型。
烈焰红唇,毛绒短裙,黑丝长腿,细红高跟。头上两只耳朵,后腰处还有一个毛球尾巴。
见人回来了,一同大喊:
“Surprise!!”
“Ha—ppy Birth——day!!!”
陆陆续续跟进来的男生看到了这个场景都怔住了。本来他们第一反应是他们中的谁搞的恶作剧,但又联想到刚才开门前宋秉文给打的预防针,视线都一言难尽地集中在他身上。
正常....的?
他们一直以为清心寡欲的宋博士在这个偏僻的郊区整日不回去是因为沉迷于学习,现在看来,他是在偷偷地满足自己的某些不为人道的兴趣癖好是么?
宋秉文并没有对这些人解释什么,刚才他的目光只扫了一眼,就收回了。除了开始因为猝不及防而有片刻的惊怔外,神色又恢复了淡定。既不惊慌,也不尴尬,更没有急于跟自己朋友解释。
一看就知道,这是谁搞出来的名堂。
按照平时,他肯定会火冒三丈。
但是今天很奇怪,他只觉得,这就是江澄子的作风,竟然没有怒意。
他询问了一下,下单的人已经支付过费用了,但他又另付了一笔小费,让这些女郎直接走了。
“哎哎哎,你就这样让她们走啦?”那些女郎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后,金驰才后知后觉地嚷嚷起来。
宋秉文听到他的声音,蓦地想起那日在舞会场边他说的话:说实话我觉得这满屋子的女人,论长相身段没有一个比得上江澄子的。
他内心默然。
虽然刚才只扫了一眼,但就这一两秒的时间里,他的第一反应竟然确实是:怎么会想到请这么些人来给他庆生?这些女生,没有一个在身材样貌上比得上她自己的。
想到这里,他低头微微一哂,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想法。
午饭过后,好不容易将那些狐朋狗友们打发走了,回到宿舍时,宋秉文看到江澄子还没有回来。
他在客厅里站了片刻,拿起手机按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他主动发信息问江澄子:【什么时候回?】
第20章 学徒 来带你回去。
宋秉文发信息的时候, 江澄子正在金莺家里。
两人一人一个大字并排躺在金莺卧室的床上,让佣人拿来了切好装盘的水果点心,在两人身侧分别摆放了一长排。
江澄子刚才已经好好地洗了个澡, 此时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天鹅绒睡衣,手里拿着小银叉, 将切好的法国西梅小块送到嘴里,酸甜多汁, 吃得畅快至极。
金莺前段时间都在瑞士, 去看舅舅家看新出生的小妹妹, 听到江澄子讲述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时还没缓过来,侧身盯着她, 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震惊。
“所以,你就跟宋秉文过上了没羞没臊的同居生活?!”
“什么同居生活,是我单方面活在宋扒皮的剥削之下。”江澄子说起来就愤慨,将手里的小银叉挥舞得像钉耙一样,“你能想象到一天就100块的用度么?而且他还不管饭, 这100还要包括饭钱。以前要是有张100的掉地上我都不低头看的好么, 今天出门看到有个一毛钱硬币我都捡起来了!”
“那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给你打个30万去银行兑成硬币, 砸他身上泄愤?”金莺道。
江澄子斜了她一眼。
金莺撑着下巴, 有些心虚:“还是...算了吧, 跟宋家比砸钱的话,嘿嘿, 我还是没那底气。”
“我想过问你要钱。”江澄子又戳了颗蓝莓放嘴里,“但你不是用你父母的副卡?钱一有变动他们就会知道,到时候告诉我爸妈, 我这招破釜沉舟就不管用了。”
“所以你就一直在宋秉文那里耗着?”
“对。耗得我真是好苦啊,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一点娱乐设施都没有,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呆得住的,我都快无聊得去大润发杀鱼了。”江澄子脸皱成了一团,“但是我又一想吧,我过得越苦,后面回家了就越得怜爱,所以我就撑住了。”
“有道理。”金莺点点头表示赞同,又问,“那你怎么突然又跑我这儿来了?”
江澄子说到这个就气,定了定神,咽下口中的水果,给她复述了宋秉文的原话。
“他这么说了?他真的这么说了?!!”金莺一听就躺不住了,一挺身坐了起来。
看到闺蜜这么讲义气,江澄子更愤慨了,也随之坐了起来:“我在他宋阿饼那里又不是白吃白住,我还给他做饭了呢,花了几个小时做了超美味的牛排,但是他不领情,不肯吃。而且为了给他解压,我连洗澡都唱歌给他听,结果他还嘲讽我。”
金莺坚决站在自己小姐妹这边:“太不像话了,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还是我大度,他那么说我,我都还没忘记临走前给他送一份生日礼物。待人接物这方面,他差我老远了。”
“就是的,还是我们女人心胸宽广,不计前嫌。”
“就是就是。”
两人慷慨激昂地骂了半天,在这样的骂声中,放在远处的手机震动声被忽视掉了。
金莺听江澄子抱怨完毕,抚摸着她的脸怜爱地打量了这许久未见的姐妹一番:“你看看你,这段时间真是受苦了,你现在憔悴得就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一样......”
江澄子拨开在她脸上摸来摸去的手:“都怪宋秉文!他过的都是什么老干部生活?连着我都老了十岁,我现在急需回归到之前醉生梦死的正道上来。”
金莺一听眼神亮了一瞬:“哎,那不如我们去朗月会所吧,我都好一段时间没去了。走吧,为了犒劳你受伤的内心,我带你去好好保养一番。我们做个脸,保养个头发,预约个按摩,再泡个温泉。”
两人当机立断,也不管周围一圈没吃几口的水果,立马从床上起身。差不多二十分钟后收拾完毕,就出了大门。
因为金家的司机被金莺父母用了,为了方便,两人干脆约了辆专车。
坐上车的时候,两人还在聊着。
金莺侧过身子:“你现在从那里出来了打算怎么办啊?住我那儿倒也行,只是一直这么不见你父母也不是办法啊。我觉得你别跟家里闹了,你家就你一个独苗千金,你爸妈还能怎么样?还能不原谅你?”
江澄子一想到要回家面对爸妈的唠叨,要逼着她去学习酒店经营继承家业就心情超级不爽,五官都拧成了一团,有些颓废地靠着椅背,闷闷的也没接话。
忽然间,她的视线扫过前面的车内后视镜,看到司机也在看镜子里面,用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打量着她。
这人是有什么企图?
她出行一向是有司机专车接送,最近倒是体验了好几次打车,但都没有遇见这样的。
她一下就坐直了身子,保持着警惕。
但一直到达目的地,司机也没做什么。
两人下车后,金莺在手机上付了钱,司机说了声谢谢。然后他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一般,越过金莺,对后面的江澄子道:“小姑娘,误入歧途不可怕,人生还很长,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江澄子:“????”
等车开远后,江澄子思索了半晌才回味过来,这是真的把她当成刚从牢里出来了吧。
——
朗月会所位于闹中取静的市中心一处风景度假区湖边,高档且隐秘。江澄子她们一众小姐妹都是常客,几乎每个季度都会固定来一次。消费了几百万之后,在里面一切项目都是专人特供。
因为提前打了个电话,进去时会所的主管早早地站在门口接待,很快就将她们带到了长廊深处环境幽静的专属包厢,为她们做了全套护理之后,敷上了定制面膜。
江澄子躺着刷手机,百无聊赖地浏览着网页。
忽然,手机叮的一声,浮窗显示收到了一则消息,是从私信里来的。
【您好,我是宫春莹的助理周全,之前宫老师偶然看到了您的直播,想问一下您这边是否有意向来宫春莹工作室做学徒。】
江澄子瞳孔一睁,猛地坐了起来。
宫春莹,这个名字她当然知道。
雕刻艺术大师,稳坐国内乃至全世界雕刻界第一第二交椅,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多层次镂空根雕技艺传承人。早年间拜师学艺,云游四处,兼收并蓄众家之长。年少成名,不到二十岁便在雕刻界崭露头角,三十岁时木雕作品《云海》被故宫博物院永久性收藏。
如果打开百度的话,还能看到一系列享受□□特殊津贴专家、国内首位世界巡展的雕刻师、首位女国家工艺美术师等荣誉。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宫春莹近几年鲜少在公众面前露面,只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专注于精进技艺和培养学生。
之前江澄子在一次拍卖会上以八位数的高价拍得一件她的代表作,以为借机能和她见上一面细聊,没想到宫春莹本人根本没有出席。后来江澄子曾经托中间人想要联系,但被宫春莹那边婉拒了。
所以,如今冷不丁地收到这个消息,江澄子狂欢若喜之余又觉得不可置信。
她为了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伸手掐了一把——金莺的胳膊。
“嗷!”金莺疼得叫起来,本来阖上的双眼也瞬时睁开,“你干嘛?”
很好,不是在做梦。
江澄子喜得也不顾脸上的面膜往下滑落,扯着旁边金莺的衣袖将手机递了过去:“快看,宫老师的人主动联系我了!”
“哎哎哎,你别扯我,一万多一贴的面膜,掉了你赔我?”
“你先帮我看看,回头我送你500张,一个季度敷一张,这面膜能把你送走。”
“......”
金莺坐起身,一边用两根指头撑着面膜上方,一面透过两个孔看了一眼屏幕:“宫老师?哪个会所的?新来的?”
江澄子嫌弃地啧了声:“人家是雕刻界的大师,我之前在好多展览上都看过她的作品,以前还买过的。我一开始接触这个领域,就是看她的教学视频入门的。”
说着她也不让金莺细看了,将手机一把拿回来。回复了好几个我愿意后,对方也发来了工作室的地址,让她前去面谈。
江澄子怕夜长梦多,立马将时间定在了一小时后。
金莺看她喜不自胜的模样,问:“你真的要去么?”
“那当然了。”
“啊,那你不回家啦?”
“再看吧。”
“唉,你说你这是图什么,放着千金大小姐不当要去给人当学徒。”金莺叹了口气,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