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无咎刚让程安把沈无非带下去,回头就发现沈无恙不对劲,拳头紧攥,一向赤子般的神情头一次出现痛苦与愤怒。
二哥可是……
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期待,甚至不敢再出声打断。
“爹爹!”
归哥儿挣开沈思洛的手跑过去,抱住他爹的腿,昂头,“爹爹,你怎么了?爹爹!”
见他爹一动不动,他吓坏了,抱着他爹腿又哭又喊。
沈无恙先是被撞了一下,又被稚嫩的哭声唤醒。
他看着只到他大腿高的孩子,缓缓蹲下身,抬起手颤抖地抚上这张小脸,有些笨拙地给他擦泪。
归哥儿眨巴眨巴眼,挂在睫毛上的泪珠跟着眨落,爹爹好像不一样了。
“爹爹,你又要变成不一样的爹爹了吗?”
爹爹刚回来的时候还不会走路,不会吃饭,后来公主婶婶帮爹爹治病后,爹爹开始慢慢会用脚走路,用手吃饭,会开口说话了,和他玩,跟他抢小木剑,不像爹爹,像哥哥。
“你叫,归哥儿对吗?”沈无恙声音喑哑。
归哥儿点头,“嗯!您又忘啦。”
沈无恙摸上他的小脑袋,“大名叫什么?”
“沈知归,母亲给我取的,说是让爹爹知晓归家。”
沈无恙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你母亲,可还好?”
“我跟公主婶婶离家的时候,母亲就去边关找爹爹你了。我答应过母亲等我长大就上战场找爹爹,如今不用等长大爹爹就已经被我寻到了,等回去母亲看到爹爹一定很开怀。爹爹,你到时候要乖。”归哥儿学公主婶婶摸摸头。
沈无恙把他抱进怀里,一行男儿泪滑落脸颊,“好,爹爹一定乖。”
第98章 晋江首发
“二哥, 你可是,想起来了?”沈无咎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但仍是不确定。
他甚至都做好了二哥可能一辈子就这样的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今日和三哥打了个照面竟然就恢复了所有记忆。
沈无恙站起来,回身看向沈无咎。此时的沈无咎早已换下铠甲,穿一身蓝色劲装, 记忆里稚嫩的小霸王已经长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男人。
“四弟,你长大了。”沈无恙拍拍他的肩膀, 眼中带着老父亲般的笑。
沈无咎激动得忍不住上前拥抱住他, “太好了!二哥, 你终于记起一切了!”
“是为兄不好,让你操心了。”沈无恙拍拍他的肩膀。
沈无咎放开他, 将楚攸宁拉过来, “二哥,这是攸宁公主,我媳妇。”
都说长兄如父,此时的沈无咎就像是迫不及待想要将心爱的女子介绍给家人认识, 好得到家人认可般。
这还是景徽帝看到自继任镇国将军之位后变得异常成熟稳重的沈无咎这般模样, 仿佛回到当初那个被全家捧着宠着的小霸王。
然而, 沈无恙却是神色僵了僵, 他脑海里闪过那一段做为兽人之后的记忆, 心里无比难为情, 恨不能就地找个地缝钻。
“二哥, 我叫楚攸宁, 你还记得我吗?”楚攸宁大咧咧地挥手。
沈无恙想到自己做过的蠢事,果断拱手行礼,“见过公主。”
楚攸宁没想到清醒后的沈二哥会跟她这么正经行礼, 忙摆手,“都是一家人,二哥不用这么见外。二哥之前还抢我吃的,还让我带你玩,还喊我妹妹呢。”
沈无恙愕然,不敢置信地看向沈无咎,“当真?我怎可能会有如此行为?”
知道沈无恙恢复记忆,都忍不住围过来的人:……
沈无咎和楚攸宁比他更诧异。
“二哥不记得了?二哥的记忆恢复到哪一步?”沈无咎回想了下方才二哥恢复记忆后第一个跟归哥儿说的话,好像的确没有提及他成为兽人之后的只言片语。
沈无恙茫然摇头,“我只记得最后是被越国人假扮的绥军引入沼泽之林被俘的,之后被送到一个地宫里关起来,有个穿着白袍,怪模怪样的老头往我身上注水,又不慎被一头发狂的猿猴咬了一口,后来的事就不知了。”
原本还想秋后算账的景徽帝:……
陈子善几个都是亲眼见过沈无恙是怎么从兽人变成正常人的,变成正常人后又闹出了不少笑话,还想着沈二爷哪日恢复了记忆定得羞得恨不能当场找个地缝钻,结果沈二爷全都不记得那些记忆了,叫他们想看笑话都没得看。
楚攸宁歪头,怀疑地看着沈无恙。
沈无恙被她看得不自在,心里在打鼓。他是知道公主能轻易分辨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的。
“二哥,就算这样,你抢我的银须酥还是要赔的。”
沈无恙:……
沈无恙都不知道该先松一口气,还是该笑。与这公主弟妹相处这么久,早该知道她的性子的,再大的事都没有吃喝大。
沈无咎也怀疑地看了眼他二哥,笑着摸摸媳妇的头,“我替二哥赔给你。”
应付完楚攸宁,沈无恙转向景徽帝,一脸正色地撩袍下跪,“罪臣沈无恙拜见陛下!”
景徽帝负手看着他,“你何罪之有?”
“臣没有调查清楚便诬蔑陛下陷害忠良,此为一罪!长兄为父,臣未管教好自家弟弟,令其险些伤了陛下,此为二罪!无非当时脑子尚未清醒,陛下若要降罪还请降罪在臣身上。”
沈无咎也知道今日的突发状况很严重,赶紧跟着跪下,“臣亦有罪,未看好兄长,请陛下责罚!”
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沈思洛,作为沈家的一员,也毫不犹豫上前跪下,“请陛下责罚!”
归哥儿看了看四叔和爹爹他们都跪下了,荣辱与共似乎生来就刻在骨子里,哪怕没人教他,他也跟着跪在他爹身边,小包子脸认认真真,“请陛下责罚。”
楚攸宁想,她要不要也跪?她来到这个世界,哪怕面对景徽帝都没跪过呢。
景徽帝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看到沈家最小的一代小脸上也已经具备沈家气节,嗤笑一声,“你们倒是一条心。”
“父皇,您这不是废话嘛,一家人不一条心还叫一家人吗?”楚攸宁上前归哥儿拎起来,“大人的事小孩不用管。”
“沈三被越帝关押多年,受了越帝的挑拨,一朝清醒,分不清真假情有可原,你二人竭力护驾,功过相抵。”景徽帝心里虽恼,却也不是不可原谅。当然,今日换做另一个人,必然不是这么好收场的了。
从事发至今,景徽帝就没挥退所有人。
有了他这话,沈三刺杀皇帝这么大的罪也算给出了交代,至于沈三之前说的丑事,陷害忠良什么的,都是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越老帝挑拨的,根本没这事。
沈无咎和沈无恙相视一眼,齐声谢恩,“谢陛下宽恕!”
“说说,沈三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醒来就疯魔了。”景徽帝这才挥退所有人,直接问楚攸宁。
他觉得给沈三取出金针的只能是他闺女,问她准没错。
楚攸宁挠头,“可能是三哥的记忆还没恢复全,他失去记忆前最想做的就是为父兄的死讨个公道,刚好父皇您出现了就变成这样了。”
景徽帝:……所以怪他来得不是时候?
楚攸宁又看向沈无恙,“二哥突然记忆苏醒应该也是同理,因为查明真相,给父兄报仇成了最后的执念,一旦被触及就跟打开记忆机关一样恢复了过去的记忆。”
沈无咎和沈思洛听了有些后悔,他们一有空就跟二哥念叨过去的事,唯独没有念叨父亲和大哥的死,人都是报喜不报忧,哪怕面对失忆的人也一样。
若不是今日误打误撞碰上三哥闹这么一出,就算是三哥醒来也会同他们一样,不会对二哥说起父兄的死,到时候就白白错过可以恢复记忆的机会。
沈无恙点头,“三弟那句话好像劈开了我脑子里的混沌,最先想起的就是当年父兄战死沙场的画面。”
当年与绥国开战,他并未一同上战场,而是被父亲派着领兵巡边,当时他坚信父兄不会有事,结果等他回来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父兄战死的消息。
就那么一场战,明明连主将都不需要亲自上战场的,可父亲说为了杀杀绥国的威风,鼓舞士气,就亲自领兵迎战。
那场战只要是有点作战经验的都知道父亲和大哥不可能战死,他后来才知道父亲派他去巡边是有意支开他。
“沈无恙,你到越国之后的记忆当真不记得了?”景徽帝有些不甘心地问,他还想看二清醒后没脸见人,来跟他以死谢罪呢。
沈无恙低下头拱手,“回陛下,确是不记得了。”
景徽帝有点可惜,突然有点怀念跟个孩子一样的沈二。
“朕刚收到消息,越国那皇太孙于半个月前已经攻下晏国,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朕早已去信让在那边边关的驻将做那只黄雀。”
越帝当初既然有意让越国联手晏国攻打庆国,那边的火药武器自然没有动,一旦开打,哪怕晏国兵力充足,没有火药对抗,也会很快亡国。
当初为防着晏国乘虚而入,庆国与晏国交界的边关军并没有抽调过来,之后得知那越国皇太孙突然起兵攻打晏国,他便去了道命令,一旦越军攻下晏国,或者晏国侥幸胜了,我军便可趁两败俱伤时趁机攻打。
即便越军凭火药武器攻下晏国后,武器也不会剩多少,再加上没有援军,拥有足够火药武器的庆军,压根不需要费多大力气就能战胜。
说到这,景徽帝看向楚攸宁,这全仰仗他闺女那总是异于常人的想法和能力,晏国都不用他们攻打就已经自取灭亡,如今四国也只剩下庆国和绥国。
“陛下英明!”
沈无恙不知道这里面还有楚攸宁之故,但是沈无咎是知道的,当初两人还说为了避免战争,要统一四国,如今看来,有了公主的意外之举,只需攻下越国就成了。至于绥国,倘若上位的是敬王,想必不用再打。
“刚打下来的疆土需得人治理……”景徽帝的目光落在沈无恙和沈无咎身上,若不是知道沈家还有人等着沈无恙回去,沈无恙留下来是最好的。
沈无咎知道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却也担心景徽帝将二哥留下来,二嫂还等着二哥回去呢,不过听得出景徽帝还有未尽之意,便沉住气听着。
可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楚攸宁不干了,“父皇,二嫂还等着二哥回去一家团圆呢,您做个人吧。”
景徽帝气得瞪眼,“朕又没说让他留下。”
“那你看他们兄弟俩干嘛?该不会是想留下沈无咎吧?那您更不做人了,让自己的闺女和女婿分开。”
景徽帝气笑,“他先是臣才是朕的女婿,朕要真让他留下他还就得留下。”
楚攸宁点头,“那我绑他走就不算抗旨了。”
景徽帝:……
“行了,国不可一日无君,这边事了,朕也该启程回京了,你们一道。”一遇上沈家事,他闺女就跟他急眼,这短护的也是没谁了。
沈无咎和沈无恙都松了口气,“是!”
……
沈无非这一昏,昏到第二日才醒。
他按着胀疼的脑袋,回想起昨日做的混账事,脸色都变了,连忙下榻往外冲。
守在门外的程安赶紧拦下他,“三爷,您这是要去做什么?”
“你是……程安?”沈无非看了眼程安,确认这是打小跟在弟弟身边的人。
程安一喜,“三爷,您认出属下来了?太好了!”
昨日三爷那样子好似连主子都不认得,也幸亏陛下没追究,不然不说刺杀,光是三爷说的那些话都能让沈家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我要去向陛下请罪。”沈无非着急的就是这件事,担心昨日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殃及沈家。
第99章 晋江首发(小修)……
沈无非昏睡一夜, 足够他想起后来的记忆了,包括昨日越帝如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出来的一切。
若是记忆只在当年戛然而止,他自是依然认为当今是昏君, 只是真相表明沈家所遭遇的一切是与当今有关没错,却又不能全怪当今。
倘若因为昨日他的行为让沈家获罪,那父亲和大哥就真的是白死了。
“三爷, 陛下说您被俘多年,被越帝挑拨情有可原, 陛下已不追究您昨日犯上之罪。”程安说。
“那便好。”沈无非瞬间放下心来。
也是, 倘若真的获罪, 此时他应该被关押起来了才对。
他按按缠着纱布的脑子,忽然想起一事, “昨日我似乎见到二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