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来妆——溪畔茶
溪畔茶  发于:2021年07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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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取笑他了,我不过是真心好奇——小蹄子,从前也不见你替二公子说话,这会儿护起来了,才在里面你给二公子递酒,我就看你神思恍惚,是不是年纪大了,动春情了?”
  “呸,你乱说什么,我撕了你的嘴!”
  那一个跺脚要上前,老成些的婢女忙挤到中间,把两人分开,“好了好了,叫你们别说,还越发来劲了,大喜的日子,必定要丢了脸才罢。”
  闹事的两个噘嘴不响了,另有别人不以为然:“夏萤姐姐,你太仔细了些,这位二少奶奶不是往昔了,她连二公子且得先笼络着,哪里有空为几句闲话找我们的麻烦。”
  “就是。”有人附和,又笑得暧昧,“你们听听才刚里面的话,多么贴心,自己饿了大半天,有一口吃的,还要先给二公子留着。”
  “哎呀,快别说了,我不是二公子,我听了心里都泛热乎呢。”
  “不知羞的小妮子,又不是给你留的,你热乎什么?哦,我知道了,你必定和翠庭一样,想小女婿了,明儿我就回了太太,给你指一个去——”
  “死丫头,你笑她就笑她,又拉扯上我做什么?”
  先前递酒的婢女翠庭也恼了,三个人闹成一团,老成婢女听她们娇声莺语,所幸还知道压着些声量,也懒得拦了,只是无奈摇了摇头:“一群傻丫头——”
  哪里知道那放得下身段的,才是真正的厉害呢。
  她后半截告诫没来得及说出口,忽见到院门口一个人走进来,衣是大红喜庆,人却如夜色孤寂,带着一身的寒意与酒气。
  “二公子。”
  她忙蹲身行礼,心内纳罕:这可回来得有些快。
  打闹的婢女们闻声忙都停止下来,一齐行礼问安。
  萧信一个也没搭理,拾阶直入堂屋,这时候里面也听见动静了,大红撒花软帘掀起来,一个小丫头露头活泼地笑:“二公子回来啦,二公子饿不饿?我们姑娘给二公子留了饭。”
  萧信脚步顿了顿,走了进去。
  脂粉的馨香,饭食的鲜香,夹在熏笼的暖意里轻柔裹了他一身,萧信站住了,没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就是不想动。
  直到桌边的少女抬起头来,笑着招呼他:“二公子,过来坐。我给你留了两样菜,你在外面吃饱了没有?没有可以再吃一点。”
  萧信才走了过去。
  白芙手脚麻利地将新鲜没动过的饭食从熏笼上取来摆好,然后捧起自己已用尽的空饭碗溜到南面去和红榴等人一起收拾起来。
  萧信站在桌边:“这些是哪来的?”
  “我问厨房要的。”许融回答,并不吝惜地给出赞誉,“你家厨上的手艺比我家还强些。”
  这是真的,萧夫人出身的英国公府传承最久,底蕴胜过绝大多数公侯府邸,她掌管的中馈诸事包括供膳自然也非寻常人家可比。
  但这不是重点。
  萧信道:“你要他们就给?”
  许融笑道:“为什么不给?你家太太费尽工夫请我进门,至少应当管我的饭罢。”
  哪有这样简单。
  萧信知道,可空荡还有些灼烧感的腹内彰显起存在感,他就不想追问了,坐下低头端起碗来。
  丫头们人多动作快,几句话工夫已经把碗碟都拾掇好、将暖阁恢复原样后避了出去。
  远处偶尔还会响起一两声爆竹,因小院偏远,传到此处反衬出幽静来,萧信就在这静谧中把留给他的那份饭食吃得干干净净,许融试探着将自己这边动了小半的盘碟推给他,他不挑,也吃到几乎空盘。
  许融未料到他这么能吃,想到一句俗语,顺口道:“怪不得人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说完就见萧信脸有往下拉的趋势——又没完全拉得下来,可能反应过来才吃了她的,不好放下碗就给她脸色看。
  许融忍俊不禁,抬手给他倒了杯茶:“才吃饱,别生气了,喝杯茶消消食吧。”
  萧信垂着眼睛,把茶盅拖到自己面前,才道:“我没生气。”
  许融有口无心地应:“嗯,那就好。”
  茶汤温热适口,萧信默默喝下去大半以后,他手指握着茶盅,忽然道:“许姑娘,你只比我大一岁,以后可以不必如此说话。”
  许融也在喝茶,闻言愣了愣:“什么?”
  萧信淡淡道:“我不是许小侯爷。”
  许融反应过来:“哦——”
  他以为她教训弟弟习惯了,所以对他腔调也老气横秋。
  十八岁的少年不允许被当成十五岁——不对,过了年,许华章也长了一岁,他现在十六了,那就是萧信不允许自己被当成十六岁的弟弟对待。
  他不知道她实际上比他大的不是一岁,也不是三岁,而是——
  许融控制自己想下去,也努力憋住快要喷薄而出的笑意。
  行叭,一岁很好,是一岁没错。
  她放下茶盅起身,绷着脸道:“我知道了。”
  她往南边去,萧信狐疑地望着她的背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正打量,许融转过身来,指了指暖阁里面窗下的炕,笑吟吟地压低了一点声音:“二公子,委屈你一下,今晚就睡这里吧?”
  这张炕照常理应该是供丫头值夜时睡的,不过许融已经提前找了借口,把丫头们全忽悠到院中厢房里去了。
  萧信立刻忘了疑问,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既是假成亲,他当然不会和许融同床,但这个问题不适合由他提出,怎么提都是冒犯,由许融主动安排,就再好不过了。
  她好像不管什么事到了手里都能张罗得妥妥当当。
  萧信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他点点头算作回应,见茶盅里还剩了些茶,就低头继续喝起来,喝完以后,他靠到椅背上,从背脊到腰腿都松弛了些。
  从容这种情绪是会传染的。
  她处之坦然,他在前院宴客敬酒时涌在心头的那些烦躁、不自在乃至些微后悔就跟着缓缓褪去。
  没什么好怕。
  经过谋划的未来再难也有一线希望,总比有劲都不知该往哪里使的茫然与混沌好。
  心定之后,一直压抑着的疲惫渗进四肢百骸,萧信眼睫开始往下耷拉,他觉得应当还有什么事没做,但在这样饱足温暖的氛围里又懒得动弹思考,直到听见许融含笑的声音:“二公子,若是没事的话,请你先回避一下,我要沐浴了。”
  萧信骤然惊醒,差点跳起来:“——哦。”
  他迅速挥开帘子出去了,跟背后有谁撵着一样。
  少年人真是有活力。
  许融摇摇头,依次叫进丫头们收拾桌子、搬浴桶要热水。
  听说萧信避到了另一头的东次间里,许融便也叫人给他抬了一桶过去。
  小半个时辰之后,许融沐浴收拾停当,再叫人过去请他,又将仍在候命的萧家婢女们统统遣去歇息。
  这一次是将她们遣出院外,有人有所犹豫,也有人迫不及待要走:“我不管,我去歇着了,你们要留在这继续抬水,随便你们。”
  两大桶!
  手腕都快累折了,这位二少奶奶真会使唤人。
  有一个带头跑的,余下的也就呆不住了,不一会儿工夫,就剩了翠庭和另一个叫彩蝶的婢女,她们就被拨在此处伺候,所以不必离开。
  但也进不去正房,翠庭不大服气,在廊下嘀咕:“哪有这样做新媳妇的,才进门就把二公子的衣食住行都攥到手里了,挤得我们倒像外头来的一样。”
  彩蝶打了个哈欠,道:“翠庭姐,有话明儿再说罢,你不累,我可累了。”
  翠庭恼得瞪了她一眼:“你原就是跟二公子的,怎么一点志气也没有?”
  “我做丫头的要什么志气?”彩蝶反问,“我只求能安安生生地呆着,不讨主子的嫌就够了。”
  又笑了笑,“翠庭姐,你有什么志向要施展,我也不碍你的事就是了。”
  翠庭的脸红了——不知是本来就红了,还是叫廊下挂的红灯笼映的:“你胡说什么,我也不过是个丫头,只知道听太太的话,太太叫我用心伺候,我才多说了两句。”
  彩蝶点头,又打了个哈欠,往新房窗户那边张望了一眼,“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你看,里面动静都小了,呀,灯也熄了。”
  那扇窗确实暗了下去,但仍有旖旎红光往外映着,那是洞房花烛,会彻夜长明。
  这个时辰,府中宾客已散,爆竹停歇,夜色里的一个个院落都沉寂下去,两个婢女站在空荡的廊下,僵持片刻,忽然又听到了一点动静。
  细微的、在如此宁夜中才能隔窗感知到,难以以词句形容,但又能凭直觉做出判断:那是床榻间才会发出的动静。
  窸窸窣窣。
  似乎还有人宛转克制的叹息。
  “这、”彩蝶率先回过神来了,“翠庭姐,二公子的墙角我可不敢听啊,你想听你听,我走了。”
  她头也不回碎步往院中厢房走,翠庭愕然,想跺脚,又不敢跺,只能快步跟上去,顶着一张大红脸斥道:“你胡说什么,谁想听了,我、我是那样人吗……!”
  **
  新房内。
  许融坐在炕边,拽着喜帐捂着脸,使劲忍笑。
  她忍得颤抖,满床喜帐也跟着颤抖。
  几步远外,萧信干巴巴站着,终于忍无可忍:“许姑娘,这到底有什么好笑?!”
  许融的声音也在颤抖:“你、你等我一会——”
  萧信不想等了,他上前要将许融膝上放着的一条布巾赌气扯走,那布巾本来团成一团,还不大看得出来,被这一扯,里面的大片血色露了出来,乍一看触目惊心。

  许融一见,拽着喜帐又是一阵抖。
  她勉强拉住布巾另一头,挽留萧信:“二公子,你、你等一等,听我说。”
  萧信给她颜面,撒开手,冷冷盯她。
  许融掐了手心一把,终于调整过来,又清了清嗓子,才开口道:“二公子,我知道你是好意,也想得周全,但有些问题你可能没打听清楚——或者就没有打听?”
  萧信没回话,不点头也不摇头——他像是僵住了。
  许融得到了答案,笑叹:“我知道了。二公子,我不是取笑你,你洁身自好,端正磊落,是君子品行。只是这个,”她低头把布巾放到一边,侧身把床头被子一层层掀开,掀到最底下取出一块方形绢布来,绢布正中也有血渍,但与那布巾上的一大片比,便如小溪与湖海。
  “洞房不会如二公子以为的那样——嗯,血流成河。”
  许融委婉解释,她还想给萧信普及一下生理知识,如果女子身体发育成熟,不流血也是正常的,但一抬头,她又说不出来了。
  萧信杵在当地,瘦瘦高高,许融面对他时一直有阅历上的心理优势,但这优势没有大到令她在某些特定话题上仍然可以畅所欲谈。
  无论萧信看上去少年气多重,他已经十八岁,在法律上是一个成年男人了。
  许融忽然觉得手中的绢布有点棘手,她镇定地塞回去床头,总结:“——我打听过的,用我的这块就行了。”
  “……哦。”
  萧信应了一声,低头把自己准备的那块布巾拿起来,团吧团吧,很快地、逃也似地走了。
 
 
第23章 二公子肯赏脸吗?……
  翌日。
  许融这一夜睡得还不错,她没有认床的毛病,不论吉安侯府还是长兴侯府,对她来说都算客居而已。
  掀被下床,她竖起耳朵听了片刻,感觉对面没有任何动静,便蹑手蹑脚地过去,将帘子掀开一看,暖阁里面空荡荡,炕上整整齐齐,好似无人躺过。
  这位二公子做事有头有尾,大半时候还是叫人放心——除了昨晚那种乌龙之外。
  许融伸了个懒腰,放心叫进白芙来,把那块绢布、也就是所谓的“元帕”丢给她,好让她去应付萧夫人方面的来人。
  白芙觑着她的脸色,欲言又止:“姑娘——”
  许融:“嗯?”
  白芙的脸红了,吞吞吐吐地道:“姑娘,你、你身上还好吧?”
  “很好啊。”许融话出口忽然反应过来,她忍笑,一本正经地道,“只是腰有一点酸痛。”
  昨天绕城时坐轿子颠多了。
  白芙松了口气,忙忙地道:“那就好。临行前太太叫了我去嘱咐我,恐怕二公子鲁莽,伤着了姑娘。若是姑娘说不适,就要想法子劝阻二公子,别、别叫他连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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