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心魔都是我——惊梦时
惊梦时  发于:2021年07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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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后,视野的尽头,忽然出现了冷彻入骨的白。
  就连狂暴的风,也在这一刹那寂静下来。
  霜华蔓延,薄霜如同寒冬冰冷的吐息,从天与地的交接之处席卷而来,骤然覆盖了这无尽的荒原。
  漆黑的夜空之中,悬挂着一轮如琉璃般的白月。
  月光亮得近乎妖异。落在菲薄的白霜之上,反射出通透而苍白的光,将这深邃的夜色也映照得有如白昼。
  只是,无论那月色如何明亮,终究还是冷的——如同寂静的死亡。
  希夷一袭白衣,独自伫立在孤绝的白月之下。
  在他的足下,不知何时,荒凉的砂海已化作了苍白的雪原。
  不知是月色太亮,还是夜色太冷,白飞鸿总觉得,他的面色要比平日苍白得多。这让她的心微微揪了起来,下意识向前迈出一步。
  “师父……”她低低唤道。
  一阵风过,掠动了希夷的白衣,如同窒息已久的风,终于在此刻呼出长长的一声吐息。衣袂飘动之间,比霜雪更苍白的长发在夜风中扬起,希夷抬起脸来,隔着覆眼的白布,缓缓“望”向了她的身后。
  “雪盈川。”他念出来人的名字,语调清冷,“我来了,你放她走。”
  比夜色更黑暗的魔息,正在她的身后翻涌,如滚滚黑云,直压得人快要窒息。
  白飞鸿吃力地站着,对抗着这迫人的威压,不让自己被这骇人的魔息压倒在地。
  她此时才终于知晓,雪盈川——不,魔尊认真起来,究竟是何等模样。
  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令人无法呼吸。
  雪盈川一笑,调笑般将手搭在了白飞鸿的肩上,以指尖轻轻描摹着她的轮廓。
  “别急。”他的声音里隐藏着一种黏稠的恶意,“我还为你备了一份大礼。”
  他的手指猛地扣住白飞鸿的咽喉,将一道灵力生生打入她的经脉之中!
  “去。”雪盈川贴着白飞鸿的耳朵轻笑,眼睛却一直盯着希夷,“同你师父——好好打个招呼。”
  白飞鸿只觉得经脉一阵剧痛,随即发觉自己的手脚突然失去了控制!
  她的手猛然拔出青女剑来,对准了希夷的面庞。
  “雪盈川——!”白飞鸿咬紧牙关,拼命想要夺回身体的主导权,“你对我做了什么?!”
  在她身后,魔尊拊掌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连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他一边欣赏着这出自己一手导演的好戏,一边难得好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之前你昏迷的时候,我顺手给你下了点好东西。”雪盈川笑着说,“是之前从阴魔那里顺来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是她哪个老情人给她的,我记得……是叫‘傀儡蛊’还是什么来着?算了,名字什么也不重要,总之,你现在就是我的傀儡了。”
  ——傀儡蛊。
  在听见那三个字时,白飞鸿的心便是一沉。
  她知道那是什么。
  苗疆三圣教的圣物之一,也是无药可解的蛊虫,一旦入体,中蛊之人便会沦为施术者的傀儡。
  永远无法摆脱,永远不能逃离。
  “我把那个虫子放进了你的灵台之中,现在我想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雪盈川一边说着,一边玩闹似的拨弄了一下手指,“杀了希夷,你看如何?”
  如同在呼应雪盈川的命令一般,白飞鸿的身体自己动了起来,提剑便向希夷冲了过去!
  “住手!”
  无论如何大叫,这一剑依旧刺向希夷。只是剑势到了一半,便为无形的灵力所阻,如同没入大海。
  白飞鸿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感觉到灵台之中骤然加剧的剧痛,她眼前一白,几乎失去了意识。当她再次清醒过来之时,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如受重压,在灵力与魔息的交锋之中,骨骼经脉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这可不行。”雪盈川的魔息从身后重重压上,逼得她的剑尖一分分前进,“这样就没意思了——你得用力才行。”
  便是剑修的躯体,也承担不住两道灵力的推挤,她甚至能听见筋骨碎裂之前的咯咯作响。
  白飞鸿猛地咬紧牙关,直到嘴里都涌出血腥味,也没有发出一声呻丨吟。
  她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了雪盈川为什么会教她剑术。
  那并不是突发奇想,而是出于某种恶意。虽然心血来潮,依然恶毒至极。
  在白飞鸿的骨骼就要被压碎的瞬间,希夷撤去了自己的灵力。
  于是那一剑再也没有了任何阻碍,直直地向前刺了过去。
  希夷侧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了雪盈川。
  下一瞬,如同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驱动着身体,白飞鸿猛地向后撤去,手腕扭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将将挡住某道疾驰而来的灵力——
  “锵——”
  剑刃与灵气相撞,发出凄厉的回响。与此同时,白飞鸿听到自己的手腕传来格拉一声,医修的直觉告诉她,她的腕骨已经折断了。
  “好险好险。”雪盈川造作地长出了一口气,面上笑意更盛,“多亏有她保护我——你瞧,希夷,你想要杀我,最后却伤了她,这可不行。她这样脆弱的姑娘,可经不起你一击。对徒弟要温柔一些才对,这才是当师父的样子。”
  “卑鄙无耻。”白飞鸿从齿缝中挤出了这几个字。
  余光之中,她清楚看到,自己的右腕翻转出一个扭曲的角度,骨骼几乎都要从皮肤下刺出来一般。她咬紧牙关,再度咽下几乎脱口而出的悲鸣,努力集中心神,试图夺回对身体的控制。
  然而雪盈川却不给白飞鸿这样的时间,他操纵着她的身体,将剑从右手换到左手,再度对着希夷举起剑来。
  而后,就如同雪盈川所教授她的那般——精准,强劲,迅疾地朝着希夷刺了过去!
  这一次,希夷没有避让,也毫不反抗。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在覆目的巾帛之下,无言地“注视”着白飞鸿。
  下一刻,裂帛之声响起。
  覆盖了双目的白布,在利刃之下断作两截,徐徐飘落于地。
  一时之间,天地寂静无声。
  原是千钧一发之际,白飞鸿的剑锋偏离了方向。没有刺中他的头颅,而是擦着他的面庞而过,只是挑下了他覆目的巾帛,却没有伤到他分毫。
  白飞鸿咬紧牙关,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的师父。
  她迎上了如月光般的目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下来。
  天地之间,仿佛只余下了这双美丽却也苍凉的眼眸。
  “杀了我……”
  她轻声说。
  希夷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她在那双眼眸之中,看到了他的拒绝。
  没办法了。
  她想。
  傀儡蛊一旦入体,就再也没有施救的可能。
  而雪盈川也绝不可能放过她与希夷。
  灵台再度剧痛起来,她只感觉自己的手正在颤抖,每一丝筋络都在挣扎,在叫嚣着要杀了他。
  白飞鸿不再迟疑,她猛地向后跃去,躲开了希夷伸向她的手。
  “对不起,师父。”
  她对希夷笑笑,反手一剑,直直刺向自己的灵府。
  鲜血汹涌而出。
  她向前倒下,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飞鸿。”那个人念着她的名字。
  ——不善言辞也要有个度吧。
  被霜雪般的气息包围着,白飞鸿有些无奈的想。
  她张一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
  青女剑的寒意冻结了肺腑,连呼吸都一并冰封在伤口之中。
  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白飞鸿只好竭尽全力地睁开眼来,想再看一看希夷的神情。
  但是眼前的一切,都飞快的黑了下去。
  在意识消失之前,白飞鸿最后看到的,只有如怒涛一般直上云霄的灵气。
  ——希夷发怒了。
 
 
第八十二章 “你想让她除了恨你、除了……
  血流在手上, 温暖而又黏腻。
  希夷抱着白飞鸿,忽然有些恍惚。
  没有了阻隔,希夷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注视着白飞鸿。
  她的样貌和前世的记忆中没有什么两样, 在青女的寒意之中略显苍白,让他想起很久以前曾经看过濒临枯败的白花。青女剑跌落在她的脚边,将滴落的血珠冻结成冰花。在他的视野之中,有种近乎残酷的美丽。
  直至此刻, 那张巨大的因果之网依然纠缠着她, 命运的丝线紧紧勒入她的体肤,像是蛛网仍在纠缠着她的猎物,像是白茧仍在束缚将要羽化的蝴蝶。
  他抚上她苍白的脸庞,像是想要为她理好散乱的鬓发,又像是想要拨开那些缠绕不去的因果之网。
  而另一边, 红衣的魔头却骤然拊掌大笑。
  “了不起!了不起!”他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居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用灵力将傀儡蛊生生逼进灵府,将它和自己一起贯穿。这份决心还真是了不得!”
  雪盈川眯起眼来, 深深地看着这边。
  “我记得她是叫白飞鸿吧?她才几岁?十九?二十?这个年纪就能对自己心狠到这等地步, 就算在魔修之中也不多见。”他的声音里藏着无尽的恶意, “你真是收了一个好徒弟,我都开始羡慕了。”
  真聒噪。
  希夷想。
  他将白飞鸿放在一旁,像是怕魔域的风霜侵扰到她一样,解下自己的大氅,仔仔细细地将她盖住。
  最后一次抚摸她的脸庞之时, 希夷想, 这样看她,倒很像看一个孩子。
  不过,在修真者之中, 二十岁,也的确还能算是一个孩子。
  希夷将青女剑放回白飞鸿手中。而后,他缓缓站直身来,看向雪盈川。
  “怎么,伟大的仙人要为了自己的徒弟,同我算账吗?”
  雪盈川的神色里多了几分桀骜之色,他看着希夷,手指轻扣着剑柄,目光中无数恶念正在蠢蠢欲动。
  然而希夷的目光依然是冰冷的,如高悬于天际的孤月。
  “为了追求极致的自我不惜堕入魔道,到头来,却连自我也失去了。”他淡淡道,“真可悲。”

  “你说什么?”
  雪盈川第一次失去了笑容。目光如刀一般落在希夷的脸上。
  “可悲?你在说谁?”
  希夷的声音依然是淡漠的,他像是对雪盈川完全失去了兴趣一样,漠然地移开了视线,凝视着虚空之中不存在的某一点。
  “所以我才讨厌你们。”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倦意,“你们总是本末倒置——明明是为了追求自己的道才踏上这条路,结果不止是‘道’,连‘自我’都丢掉了。”
  “你在说谁——没有自我?”
  雪盈川完全不笑了。
  他只是深深地、冷冷地盯着希夷。
  那双眼睛,黑暗得犹如一潭死水。
  “在说你。”
  希夷收回目光,冷淡地投在他的面上。
  “世间万物都是相对的。你为了追求自在由我而踏入魔道,随心所欲,无所不为,但与此同时,一切于你都失去了意义。你抛弃一切,也失去一切。如今,你的内在早已空无一物,不管你做什么都无法让它再充盈起来——所以你才会像这样,在她身上寻求着毁灭。”
  那不只是在寻乐子。
  希夷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雪盈川在白飞鸿身上所寻求的是自我的毁灭。
  雪盈川的心中空空如也,他的所作所为,明明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但若是深究起来,却只看得到无穷无尽的空虚。
  深渊一般的空虚。
  无论投下什么都得不到回响。无论得到什么都很快就会厌倦。
  雪盈川其人,早已没有自我可言。
  所以他才会在看到白飞鸿的时候——看到她杀了他的可能之时——以一种近乎狂喜的迫切,推着她走到他为她选定的道路上去。
  “你想让她伤了我,在她面前杀了我,最后再在我的尸体面前折辱她,好让她恨你入骨,从此只以杀了你为唯一目的。”
  希夷平静地说出了雪盈川原本的打算。
  在他的眼中,这一切因果昭然若揭。
  没有对手,便为自己培养一个对手。
  没有宿敌,便为自己造出一个宿敌。
  即使在当世的剑修之中,白飞鸿也称得上天赋卓绝。
  在看到她的天才之后,雪盈川便打起了那个主意。
  “你想让她除了恨你、除了要杀你之外,再也想不到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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