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一谢:“……”
轮椅终于在冲进溪流之前,平稳地停了下来。燕一谢的短发前所未有的凌乱,露出白皙额头。
轮椅一停下来,燕一谢就抬手理了理袖口,冰冷无情地催促:“下去。”
姜宁意识到什么,抬起头:“你没用‘滚’。”
燕一谢噎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改口:“滚下去。”
姜宁:“…………”她笑着从轮椅上翻下来。
管家在后边狂奔着追过来,等追到两人面前时,已经气喘吁吁。
饶是他除了花白的头发之外,全身肌肉看起来格外壮硕,也跟不上轮椅就这么一路俯冲下去的疾驰速度。
他吓坏了,生怕出什么事,幸好轮椅稳稳地停在那里,两人都没出事。他手里拎着被姜宁和燕一谢丢在那里的包和伞:“少爷,我把你推回去。”
他注意到燕一谢被手刹磨破皮的手掌内侧。
“不用了,我不打算回去。”燕一谢不动声色地将手藏进袖子里。
管家于是把书包递给姜宁,看了姜宁一眼,欲言又止。
“对了,今天也给你带了早餐。”姜宁从书包里掏出一个黄色的一次性便当盒。
“是吗?”燕一谢淡淡地道。
姜宁估计燕一谢就不会接,会给管家扔掉,于是她直接将便当递给管家。
可谁知还没递出去,中途便被少年拦截,燕一谢蹙眉道:“不是给我的吗?”
姜宁:???
燕一谢将便当盒捏在手里,看了姜宁一眼。
姜宁心脏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不要开不要开。
然后燕一谢就出乎她意料地,直接将饭盒盖子打开了。
姜宁:“……”
当燕一谢和管家看清楚里面只有过夜的白米饭后:“………………”
姜宁简直感觉自己一瞬间社会性死亡,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慌忙找借口:“这,这,我是费了大功夫做好了早餐,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知道了,一定是我弟弟恶作剧,这小子给我掉包了!”
燕一谢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他将盖子盖上,管家把便当盒接了过去。
姜宁好半天才平复下尴尬的心情,她看了看时间,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她对燕一谢道:“我明天还来找你玩。”
燕一谢冷笑:“但愿你别再出现,你一出现准没好事。”
姜宁笑了笑,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她正转身打算要走,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又迅速转回脚步,对燕一谢道:“对了,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燕一谢嗤笑:“不算。”
姜宁尬笑两声:“那既然是好朋友,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燕一谢拒绝:“不能。”
姜宁跟没听到一样,道:“事情是这样的,我想请一个私人侦探和一个靠谱且业务能力过硬的律师。”
毕竟涉及家事,不能随随便便托付于人。
姜宁想先取到证据再拿到郑若楠面前,不然还没拿到证据就惊动自己母亲,母亲心里藏不住事,肯定会惊动姜山,提前转移财产。到时候事情反而弄得复杂。
但是她现在身体才十四岁,哪个事务所会接受她的委托?
如果燕一谢肯帮忙,肯定事半功倍,姜宁知道他燕家有人脉。
燕一谢和管家都看起来并不意外,没问她请律师做什么。想来是在她靠近他那天,就已经把她调查清楚了。
“但是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我想你肯定能帮我。”
燕一谢脸色非常突兀地沉了下来。
少年看着她,由于眉眼过于深邃,阳光折射不到里面,双眸幽深,显得有点阴晴不定。
“所以你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就是这个企图?”
第7章 要不要这么睚眦必报?……
姜宁瞪大眼睛,赶紧道:“当然不是!”
燕一谢看起来没有耐心听她说话,径直转动轮椅离开。
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我没有功夫帮你。”
*
姜宁并不沮丧,本来就是她有求于人嘛,燕一谢帮不帮都是他的事。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就得想别的办法了。
暂时没想出来办法,她也没闲着,她把初中高中的各个科目的课本全都找来或者借来,从头开始温习。
课间的时候班主任王老师在外面看见,吓了一跳,怀疑小姜宁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
放学后,姜宁犹豫要不要自己直接去几所事务所跑一跑,说不定会有律师能不管自己是未成年人,接下这个案子。
谁知事情峰回路转,一辆熟悉的黑色豪车停在校门口,燕一谢的管家笔直地在那里等着自己。
“姜宁,这是郭律师的联系方式。”
奶茶店里,管家将名片和一串写在白纸上的私人电话号码推给姜宁:“我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他会接下你这个案子。不过我替郭律问一句,你的诉求是什么?”
姜宁诧异了片刻,难道燕一谢改变主意了?
她半天才回神,道:“我当然是希望能让出轨的人净身出户。”
管家摇了摇头,道:“一般情况下,一方出轨不会影响财产的分割,除非双方签下协议,男方也同意净身出户,法院才会这么判决。但我想你的父亲……”
这一点也正是姜宁一直按兵未动的原因。
姜宁心中有些膈应,说:“他肯定不会签协议。”
“那就得动用一些法律允许范围内的特殊手段了。”管家微笑道:“交给郭律师好了,你随时可以找他了解进度。”
姜宁又仔细看了眼手中名片。
她也在社会上爬模滚打过,壳子虽然是十四岁,但是壳子里面当然不只是十四岁的见识。
她一眼就辨认出来这个律师的雇用价格肯定会非常的高——总之是十四岁的自己承担不起的。
看来她又要欠燕一谢一个很大的人情了。
姜宁心中有些复杂。
沉默了片刻,姜宁问:“你家少爷……他怎么会忽然改变主意?”
她还以为燕一谢说不帮自己,就真的不会帮自己。
管家顿了下,道:“少爷不知道,这是我私人帮你的。”
姜宁笑了:“是不是他让你这么说?”
管家语塞,半天才苦笑道:“少爷自尊心强。”
姜宁耸了耸肩:“行,我就装作以为是你对我提供的帮助,但是这份恩情我会报答的。”
“我想少爷并不需要你报恩。”管家道:“不过像是今天早上的那种玩笑,以后姜同学你别再开了。”
姜宁愣了愣。
管家不知道有些话当不当讲,但是他总觉得眼前的少女并没什么坏心,反而像是真心对少爷好,那么有些事情告诉她,似乎也无妨。犹豫了会儿后,管家告诉了姜宁关于燕一谢双腿残疾的原因。
“少爷小时候被关在地下室饿了很久,后来他自己逃了出来,但却不慎从高空坠落。事后搜救队去地下室里找,那里很黑,很多蜘蛛……”
“所以我想,他虽然没表现出来,但他对于黑暗和蜘蛛应该是有一定恐惧阴影的。”管家缓缓地说道:“但是他不会示弱。因为在他的原则里,弱者会被抛弃。”
虽然管家将一些事情一笔带过,但姜宁心口还是酸涩难言。
她开始自责起来。
自己做事情只浮于表面,其实根本就不真正地了解燕一谢的过往和现在。
“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再开这种玩笑。”姜宁定了定神,请求道:“我可以和您交换一个电话号码吗?方便联系。”
……
姜宁回家之前,和郭律师在电话里联系了一次,将基本的情况详细告诉了郭律,还提供了一切自己能够提供的细节,接下来就是等消息了。
解决了心头一桩大事,姜宁心情都松快不少,而且她还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
管家不仅和她交换了手机号码,还把燕一谢的手机也告诉了她。
姜宁写完作业后,待在房间里,打开窗户,对着夜色把燕一谢的手机号码存进了自己手机里,看着十一位手机号码,自顾自地快乐了一番。
但是要不要打电话过去呢?
什么时候打比较方便?
姜宁看了眼挂钟,现在才九点,他应该没睡。
不管怎样,得道一声谢的吧。
姜宁向来是想到什么就直接干了,没有过多的犹豫,直接拨了过去。
结果电话一接通,她说了声“我是姜宁”,那边就冷淡地挂了。
姜宁:……
姜宁对着一阵嘟嘟声,低声骂了一句性格古怪的小登西,平复了下心情后,才又锲而不舍地再一次拨打过去。
足足等了半分钟,电话快自己断线之前,那边才接了起来。
接起来后,燕一谢一声不吭。
姜宁只好主动开口:“我是姜宁,刚才打电话的也是我。”
燕一谢不咸不淡地道:“我知道。”
姜宁噎了一下:“那你还直接挂断?”
燕一谢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月色,语气冷淡:“不好意思,我已经睡了,没空听你的企图。”
姜宁不去管他的讥嘲,自顾自地为清晨的事情道歉:“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怕蜘蛛。这样吧,我明天给你带个更大更好的宝贝过去,给你赔礼。”
燕一谢现在听到姜宁说“大宝贝”就眉梢一跳。
“无需道歉,我没那么小气。”燕一谢冷淡地道。
姜宁笑了笑,又说:“今天你的管家来找我了,他私底下帮了我的忙。”
燕一谢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愉悦:“都说了让他不要管你,他真是自作主张。”
口是心非的小登西。有点可爱。
姜宁的笑意更深了,嘴角都翘了起来:“不管怎样,我得谢谢他,因为他是你的人,所以我也谢谢你。”
燕一谢凉飕飕地道:“你的谢意我替他收下,就当做回报你今天那份馊了的饭。”
姜宁:“………………”
可爱个屁!要不要这么睚眦必报?
挂掉电话后,管家见着燕一谢还坐在庭院里,握着手机久久未动,夜色中看不清神情。
少爷的手机电话簿一直都是空荡荡的,他的父母想要联系他,都得通过自己。
但是现在——管家看见少爷迟疑了很久,似乎在剧烈挣扎,最后还是将方才的来电显示保存了下来。
“咳。”管家从玄关处走过去:“少爷,外面凉,该进来了。”
燕一谢迅速假装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
燕一谢转过轮椅往屋子里走,经过管家身边时,冷着脸道:“是你将我的手机号码告诉了她?害得她大半夜的打电话来骚扰我。”
管家朝他鞠了一躬:“您可以不存。”
燕一谢冷冷道:“已经拉黑了,她再打电话来聒噪就打断她的腿。”
管家:“……”
管家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问:“好的,明早您想吃什么?我现在得去安排了。”
燕一谢沉吟片刻,进了屋。
“芦笋炒肉。”
第8章 全家人都惊了。
姜宁说要给姜帆转学,但家里谁都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这十四岁的小丫头想一出是一出,她能正儿八经上学上补习课就已经很好了!
而姜帆虽然嘴上答应了姐姐要洗心革面好好学习,可一想到转学的关键根本不是自己的成绩,而是那几道复杂的手续,自己千辛万苦把成绩提上去有什么用?他就萎了,就有借口继续和班上的几个差生去网吧打游戏了。
姜宁一看和姜帆勾肩搭背的那几个人,竟然还是上辈子那几个拖着姜帆读职高的小混混,她脑壳就疼,上辈子姜帆入狱的悲惨结局像是刀子一样凌迟着她的神经。
转学这件事必须赶紧提上日程。
翌日放学后,姜宁戴着顶遮阳的小帽子,坐上了轮渡,拿着王老师给她的地址去找欧阳博。
能不能见到欧阳博她心里没有底,见到欧阳博后,能不能让他帮自己在转学手续上签个字,她心里更没有底。
但不管如何都要死马当成活马医,她总不能像上辈子那样坐以待毙。
天气有点闷热,从轮渡上下来她就有点晕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