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是不是说谎,娘娘一去便知。只怕这会儿,那俩人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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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着竹叶,发出沙沙声响。
陆筠心跳如鼓,恨脚程太慢,恨灵武堂太远。
关于灵武堂的传说,宫中众说纷纭。传闻此地闹鬼,每到十五的夜晚,便有冤魂出来索命。此处长年空悬,孤零零地坐落在别院的西北角。陆筠是为数不多的,知道此地内情之人。他怕明筝因为擅闯获罪,更怕的是——里面的东西会不会吓着她。
他仿佛已经许多年没试过如此奔跑,心跳剧烈得,快要从胸腔跳出来。
眼看就要到达灵武堂了,耳畔传来女人的尖叫、呼喊和哭嚎声,“救命啊,救命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他蹙了蹙眉,心道:“糟了。”怕是她已经看见了里面的……
就在他准备冲到灵武堂前之时,不远处有一把压低的嗓音喊住了他。
陆筠对这个声音绝对熟悉。
他骤然怔住,不敢置信地回过头。
“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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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不要过来,呜啊啊,救命啊……”
远远听见声嘶力竭的哭喊声,那声音已经沙哑,显然已是无助绝望到了极点。
佳嫔面色凝重地回过头,“丽嫔妹妹,依你瞧,此事可怎么是好?这毕竟是禁地,便是为了搜查,也不能……”
丽嫔垂眼行了半礼,“姐姐,我听那哭声凄惨,像是怕极了,也许宫人瞧错了?这里头好像没有男人的声音?”
宫人腾地跪下去,连连磕头,“奴婢不敢胡说,就算奴婢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瞒骗娘娘们啊。奴婢真的看见了,看见有个男人搂着个女人,一块儿走了进去。”
佳嫔迟疑道:“那门上这锁?”
宫人哭道:“许是守门的不知里头有人,怕今日贵人们误入,便锁了起来……奴婢不知。”
“救命啊,救救我,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救命啊!”
里头的哭叫凄惨骇人,叫人听得心里发慌。
不远处明菀和梅茵携手走过来,奇道:“发生什么事了?”
丽嫔掩着帕子道:“嗳,别问了,听佳嫔娘娘发落吧。”
佳嫔被架到了火上,此时证明里头确实有人,擅闯灵武堂是为死罪。可她擅自打开灵武堂,也算犯忌,皇上若是追究……她不禁有些痛恨那婢子多事,更痛恨不知哪个不长眼的,何处找死不好,偏来这灵武堂。
“依本宫瞧,还是禀告太后娘娘定夺,毕竟今儿……”
“什么事?”
身后传来一声冷斥,将众人目光都吸引了去。
青石铺就的道上,太后身穿赭色宫装,额上勒着同色锦地抹额,缓步朝众人走来。
佳嫔等连忙让出一条路,纷纷跪下来行礼。
丽嫔瞪眼望着太后身边跟随的人,身子狠狠地颤了颤。
“丽嫔,你这是怎么了?”
所有人都在跪拜,只有丽嫔还怔着。
明筝抿唇笑道:“暑热难消,娘娘金枝玉叶,在太阳底下久站,怕是累着了。”
她递出干净洁白的丝帕,轻声道:“娘娘,用不用擦擦汗?”
丽嫔理智回笼,忙随众人一块儿拜倒。
明筝看见人群中的明菀,心里石头落了地。
那惨叫声还在持续,越发凄厉可怖。
太后蹙了蹙眉,“是哪个不长眼的?拖出来,送去御前治罪!”
丽嫔心道大势已去,怎料到竟没能算计得了明筝。那报信的宫人更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明筝在这儿,那嘉远侯呢?里头的女人又是谁?
太后一声令下,敬嬷嬷带人上前砸开了那锁。
门被推开,一股阴凉凉的冷风从门内吹出来,一瞬激的众人遍体发寒。
跟着门缝里滚出来个裙子湿透的宫人,连滚带爬地扑出来,竟是吓得溺了。
“秦萄?”“怎么是你?”
“秦姐姐?”
几把声音同时响起,众人都认得这人,正是适才给明筝带过路的那位,佳嫔宫里的二等宫人。
“秦宫人,你为什么会被锁在灵武堂?你到这里干什么来?里面可还有人?”
那宫人眼泪鼻涕横流,哆哆嗦嗦扑上前,想抱住丽嫔的腿,“鬼、鬼……鬼啊!里头有鬼,有鬼!”
她的模样实在可怖,好像真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在场皆是妇孺,一时也被她所感染,想到适才那股阴风,众人都跟着紧张起来。丽嫔急朝后退,“你别过来!”
太后肃容道:“灵武堂乃是皇家禁地,皇上有旨,任何人等不准擅入,把这宫人拉下去,严审!佳嫔,丽嫔,你们带着众人来此,是为什么?”
适才报信那小宫人闻言扑了出来,“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眼花瞧错了人,以为是哪家夫人走错了路来了这里,而且又胡言乱语把娘娘和夫人们引了过来,奴婢该死,全是奴婢的错!”
她重重的磕头,最后磕的那下太重,只见青石上头瞬间溅上一大滩血。
众人小声惊呼了声,太后喉咙里涌起一股腥气,蹙眉强行忍住,别过头来,默了会儿方道:“别叫她死了,适才在场的宫人,全部扣押,一并送到御前,交由皇上亲审。”
说完这几句,太后疲惫地咳了几声,“好了,今儿也累了,散了吧。”
今日一切就在这句话中结束下来。不论众人如何作想,不论佳嫔心里有多震惊困惑,他们都没有机会再多问,再多说。
撷玉阁内,陆筠听见步声,回过头来。
太后摆了摆手道:“今日的事,交由皇上处置,不日便会有结果。”
太后瞥了眼明筝,“幸得你机警,没着了道,怪我,没叫人护着你,提点你……”
陆筠上前,郑重行了一礼,“今日亏得明夫人,陆筠方未铸成大错。”
太后无力地瞭了他一眼,他为什么会上当,为什么险些着了道?还不是为着明筝?
一听到明筝有危险,就什么都不顾,连灵武堂都要闯。太后根本不敢去想,若是今日给他闯了进去,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朝中本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等着瞧他错处,他倒好,沉迷儿女私情,连命都不要了。
太后冷声道:“本宫乏了,你们自便吧。”
屋里帘子垂下来,明筝也感受到了太后的愤怒和失望 。
她觉得抱歉,可这些事本就与她无关,贸然被卷入后宫的争端里头,她又该去怪谁?
那宫人本想等她进了灵武堂后就把她锁在里面,然后引陆筠来救她,跟着所有人突然出现,抓他们的现行,她的名声,她的性命,就全都交代在这里了。
明筝转身朝外走,陆筠跟在后面,喊她名字,“明筝……”
明筝不说话。她知道一切绝对非他所愿非他所想。他不是个自私的人,一直努力克制不给她找麻烦,他还救过她的命,她要怎么忍心怪他?
眼看就要出了撷玉阁的门,陆筠一时情急,上前一步拦在了明筝身前。
她停步不及,面门直扑到他胸口。
为免整个人撞到他怀里去,她只得抬手撑了一下。
两个人都怔住了。
太近了……
她的手掌搭在他胸--口……鼻尖距离他只有半寸……
他垂眼望着她。
如此近距离的望着她。连她每一根睫毛都数得清,她浅浅的呼吸和他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搭在他身上……
他浑身僵直,动也不能动。
眼睛目视她,精致俏丽的脸庞,细长白净的脖子,甚至微微起伏着的……
脑海中仿佛有根弦,轰然崩断了。
他抬手,指头能触到她束腰下的穗子,他声音沙哑地,低沉地开口。
“明筝,你别生气……”
他艰难地说,“一切错都在我。我很抱歉。”
“听说你危险,当时真的顾不得了,我有想过,如果今天注定……逃不掉的话,我会对所有人说,是我的错。”
她收回手,脸上潮红一片。此时无比尴尬,她想离开,一个字都不敢再听下去。
可他像个门神一般挡在她身前,目光落在她脸上,引起一串火辣辣的涟漪。
“我会向皇上请罪,说是我逼迫你……”
明筝抿了抿唇,抬眼瞧他郑重又有点难堪的神色。她垂头道:“不至于……”
“我会求皇上,为你我赐婚。”
他再也不想担惊受怕。再也不想只做她的陌生人。
他要他们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他要她坦荡磊落的,做他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一下,为什么灵武堂是禁地,为什么闹鬼,为什么阴冷可怕,因为,灵武堂里有个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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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她一直防备着, 恐惧着。
害怕有些事一旦揭开那层朦朦胧胧的窗纸,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陆筠说完,脸上那重不自然的神色一点点淡去。
他心中所有的顾虑、担忧、踯躅、害怕, 在这一刻化作为坚决、笃定。
“侯爷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么?”她转过身,硬起声音道, “今日事出突然, 我知非侯爷本意,这些话,我就当作从来没听到过, 还望侯爷尊重我,也尊重您自己。”
陆筠立在门扉之下,撷玉阁芳草萋萋,花枝满墙,他嘴角噙着一抹淡而微涩的笑,“明筝, 我并非一时激动胡言乱语。我只是想告诉你, 无论发生什么, 你不是孤立无援。”
如果今天真的过不了这关, 他会牵着她的手, 大大方方告诉全天下,是的, 他爱她, 无怨无悔, 此生不变。如果擅闯灵武堂是死,那他定然引颈就戮,绝不蹙一下眉头。只要能保住她,死又何惧?
明筝抿了抿唇, 耳中听着这些话,她该严厉斥他无礼,划清界限从此再不往来,按照她既定的身份、性格、处事方式,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该发生才是。她恪守着礼教规规矩矩活了一辈子,婚姻中不被爱重也便不再期待能得到幸福,毕竟老一辈的人也都是这样一世一世过来的。那些轰轰烈烈要死要活的情爱在她生活中从来不是必需品。她可以一个人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她可以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胡思乱想,没时间自怜自艾伤春悲秋,也许但凡她更能忍耐些,甚至不必和离,这日子也能过下去。
可她终究也是个寻常的有血有肉的人,幼时也曾幻想过这样深而动人的爱恋。
她如此干枯孤寂的活到今天,难道她不曾想过找个人,依靠一瞬,哪怕短暂……
从发觉陆筠的心意至今,她一直在徘徊挣扎。她知道他想要什么,也知道他能给予什么。
可她真的能再去期待一个男人,能再去渴求一段爱吗?
她早在那些被风雨侵袭的日子里,为自己的心灵筑起了铜墙铁壁。
不去奢想,才能不受伤害。
她分明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陆筠注视着她,她单薄的肩膀瘦弱的脊背,她柔弱的长发纤细的脖子,她只是个走在天日下如履薄冰般活着的小女人。如果可以,他想拥住她,告诉她,她可以再试一回,可以试着再去相信……
明筝咽下舌根的苦涩,仰起脸,面容上那抹哀戚在瞬间消弭而去。
回过头,身后重门空寂,了无人影。
只余繁花满目,夏阳晴艳,温暖的日光洒下来,照在人身上,却让明筝觉得那般冷。
他不忍强逼她给一个答案,甚至不忍瞧她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