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有这个机会,不像在东江时,一般接触不到他,现在人就近在咫尺,周媛就要明目张胆地争,关乎她的一生,反正程闻疏失忆了,她凭什么还要在他们两个之间做跳梁小丑的角色。
周媛对任时让展颜露出一个大方挑衅的微笑,拿着手中的水继续朝程闻疏走去,站在跟前,又恢复温婉的模样,声音轻柔,对人道:
“阿程,不用买水了,我帮你带了,喝我的吧。”
坐着的大爷手中扇着的蒲扇停住,大爷先不干了,嘟嘟囔囔道:“老周家的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小伙子钱都要掏出来了,你不叫我做生意啊。”
周媛表面的面皮还是太薄,听大爷一说,脸上就浮出一层红晕,蠕唇:“我……”
任时让轻声一笑,不在意周媛的挑衅,她难道还会怕剧情成真吗?不,她这一次,什么都不怕了,她这一次来,就是要来打破为这位周小姐量身定做的剧情。
程闻疏也收眼,不看周媛,继续从身上掏出一个钱夹。
任时让抬眸去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单手取开钱夹,钱夹的皮革劣质,软塌塌的,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很厉害,看出来主人根本不舍得换。
任时让听到大爷对着她喊:“村子里的客人?”
她从程闻疏身上略一收眸,看向大爷。大爷眼前一亮,不由坐直,愣了愣,才问:“姑娘,热不热?买不买水?”
程闻疏从钱夹里拿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向大爷。
任时让看向林照一眼,林照会意,拿出一张一百的现钞,递给她,她接过来。
两根细指夹着一张百元钱钞,一只白皙纤瘦的手,从黑色的车窗中伸出,露出一截洁白柔软的手臂。
任时让将钱递给老板,对老板道:“100块,您看,能买多少水?”
她看一眼程闻疏,扬唇,继续道:“还有他的,都算在这里面。”
老板欲接男人递来的五元钱币的手,立马转了个方向,接过任时让手中一百元的现钞,对她道:“好的好的好的,姑娘。”
阿程拿钱夹和钞票的手一顿,回眸,无声与车子中的她对视。
任时让迎上他的眸光,抬着一张漂亮的小脸,摆出好看的角度,给自家老公看,拿温软的声音,对他说:“在船上得你照顾,辛苦了,请你喝水。”
与周媛无关,她不在意周媛,只是想亲近他。
他对她淡声说谢谢,便收了钱夹和钱,拿起桌上他的一瓶水,提着渔网,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时让从他身上收眸,对大爷道:“水都拿给后车吧。”
她交代完,升上车窗,看都没看周媛一眼。
司机重新启动车子,行驶向村镇上农家乐的农舍。
到了以后,车在一个院落旁边停下,任时让下车,抬眸看了看,院子的门开着,能看到里面,是个不小的庭院,墙上挂着红色的辣椒,贴着一个巨大的福字,里面还有葡萄架,挂着青紫的葡萄串,还有一颗柿子树,葡萄架下是个水缸,缸旁放着两颗西瓜,里面有个两层的房子。
她站着打量,林照在她旁边接了一个电话,接完后,对她道:“东江市和这边市警局的两位局长和镇长马上就过来。”
任时让点了点头。
林照叫人将行李提进去,又对她道:“任小姐,一路上辛苦了,先进去歇会吧。”
她刚要抬脚进院子,也许是熟悉的人就在不远,心有感应,任时让停下,偏眸,就看到程闻疏从街道那头出现,然后拐进了街边的一家,门口有个竖着的招牌。
林照见她看到,向她解释:“是程总时不时去打工干活的饭店。”
这样啊。任时让脚尖换了方向,林照跟上去。
踩着炙热的石灰路走了一会,她鼻尖就出了细细的一层汗,进到饭店,林照和老板打过招呼,就有人领他们到饭店后面的后厨。
就是个三层的饭店,后厨挤狭,房子后面还有一条路,就在后面开了一扇门,杀鱼之类的都在后面路上直接杀,厨余垃圾也都堆在路旁的垃圾桶里,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还有从厨房流出来的污水,流在了路上。
还没走到,任时让胃里翻腾了一下,有妊娠反应,闭眼捂住口鼻,林照在一旁说道:“您别过去了。”
她摇摇头,想过去瞧瞧,等适应一会,胃里好一些后,她睁开眼眸,穿过后厨,林照为她推开门。
任时让一眼就看到了程闻疏。
他蹲在地上,短袖的袖口撸到肩头,晌午头,头顶的日头巨大,就在头顶,直直地晒着他的肩头和脖颈,汗不断地从他的肩头,脸上,滚落下来。
地上放着一块案板,旁边一个巨大的盆,装着满盆还扑腾水的活鱼。
另一旁放了只水桶。
他左手中摁着一条活鱼,热汗从他脸上滚落,他眼里却仍然清冷,眨也不眨,右手直接刀起刀落,砍下鱼头,血溅到他原本干净的衣服上,落他脸上一滴。
东江市的那个程闻疏,有洁癖,从来忍受不了手指碰到丁点的脏东西,穿的衣服大多是定制,妥帖合身,领口和袖口精致,身上没有任何一丝的褶皱,从发丝到脚尖一丝不乱,很多衣服都穿不到第二次,每一件衣服都有相配的领带钱夹。
整个人永远精致,冷淡禁欲,偶尔会觉得他这样的人缺少普通人身上的生活气息,也是,他这种天之骄子,关注的是金融和股市,怎么会和带着生活气的东西联系在一起,和她在一起后,才跟着她学会了做三明治这类的简单早餐。
现在,他呆在一个普通人都不一定能忍受的环境中,穿着洗得松垮的衣服,为了生计,手下的辛苦都是为了别人的一日三餐。
“任小姐…”
不顾林照的阻止,任时让走出去,脚尖小心避开脚下的污水,走到他跟前,忍着味道,手拢了一下白裙裙摆,小心着肚子,在程闻疏面前蹲下。
他手下顿住,注意到有人来,抬眼看向来人。
“嗨。”任时让弯了一点唇角,对他道,“阿程,我们又见面了。”
仍不失俊逸的一张面容微怔,淡声对她开口:“你来做什么?”
她两手压着帽檐,挡太阳,看着他的这幅样子,试图叫自己心里好受松快一点,对他道:“不是说好的,再见面叫我……”
阿程将手中污脏还没清洗的一条鱼,捡起鱼头,扔在一旁桶里,对她道:“没与你说好。”
他一顿,又淡声解释:“你看着比我小,我叫不出来。”
她张了张唇,发现自己已经与他开不出玩笑来,只轻轻嗯一声。
阿程不再看她,一手从盆里捞出一条活鱼,直接对她出声道:“你离我远一点。”
任时让微微抿唇。
就听他又缓和了一点语气,解释道:“你是孕妇,血会溅到你身上。”
她又轻轻笑了出来。
然后站起来,将自己手中一只男士的钱包放在了一旁干净的石头上,离开之前,对他道:
“阿程。”
“给你的见面礼。”
“待会见。”
任时让说完,便抬脚离开了,不再耽误他。
她走后不久,就有人冲进后厨,大力推开门,对着后面,正在干活杀鱼的阿程大声通知:
“阿程,别干了,警察和镇长找你呢,说你老婆找来了。”
第36章
从村镇口摆摊卖东西的老头那里, 没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村镇,说是岛上刚来了一位来度假的女客人, 长得像是天仙似的, 叫他连看都不敢看, 他瞅着觉得可能是电视上的女明星。
没有见过这么白的,和这么漂亮的,手指头和头发丝都比别人的长得好看。
镇上的人都觉得老头太夸张了, 但也耐不住真被勾起了好奇心,特别是爱跑动的小孩子和年纪大点, 爱凑热闹的妇人, 麻将也不打了,一个一个顶着大太阳,全跑到农家乐盖起的那一块农舍区去了, 打听到人进了哪个院子, 不一会儿, 农舍前的那条长街上就这里一堆, 那里一堆,站了不少人, 全够着头朝院子看,等人出来,想看一眼。
周媛待在亲叔家,听到外面哄闹的动静,越听,心中越克制不住的烦躁。
她觉得自己长得也挺白的, 也在东江市呆了那么多年,该与村子里的人有些区别, 可找到周平,被亲叔叔开船接到岛上来的那天,被周平一路领着进家门,镇子上看到她的人大多只看了她一眼就没再看第二眼,实在没有今天任时让上岛这么大的动静。
或者该说,根本就没弄出任何动静来。
甚至,终于有两三个大娘好奇多看了她几眼,心直口快,直接问周平的是,这是来投奔你的亲戚?
周平还带着一脸憨厚,傻气地回,是。
她是在路上奔波了半个多月,显得狼狈了一点,但也不至于是来投奔他的!可周媛只能忍下。
现在她听着外面的动静,实在是烦,索性进到最里面的屋,紧紧地关上了门,耳不听为净。
镇子里的人还没等到人从院子里出来,先等来了几辆警车,前后排开,一一停在街上,最先来的那辆就停在农舍院子的门口,警车上走下来几位,村民们就见他们的镇长一阵风似的迎了上去。
“怎么会来警车?”
“出什么事了?”
众声讨论,那么大阵仗的来了几辆警车以后,街上的人越聚越多,没一会儿,便有一个更震惊的消息传遍了村镇。
镇子上最穷、又长得最好的那个阿程,他老婆找来了!
就是村口老头口中天仙似的那位女客人!
连不爱凑热闹的男人们都出来了,周平到街上,听到消息颇为震惊,久久没回过神,他接上岛的那位女客人……竟是阿程的老婆,听到身旁的邻居七嘴八舌地在他耳边说:
“我们还以为阿程是你准女婿呢。”
“原来他已经有老婆了,老婆找来了。”
“村口老头说长得特别漂亮。”
周平怔怔听着,就见他大女儿也跑来问他:“爸,怎么都说阿程的老婆来了,这怎么回事啊?”
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边,饭店老板直接丢过来一件他的新衣服,对阿程说:“快洗洗手,换上衣服,赶紧过去。”
他几乎是被催促着,洗干净手,上了好几遍的肥皂,又洗了把脸,直接脱下又换上吊牌都没摘、布料发硬的上衣,旁人帮他拿下吊牌,一路被推着过去,被两边人围着,走了几十米,带到了警察局局长和镇长的面前。
两位局长亲自等在院门口,有一位对他客气颔首唤道:“程先生。”
然后一起将他迎进了院子里。
院门关上,两旁都站了警察,挡去了一众打探的目光。
任时让一路上都没有喝太多水,坐下,等在屋中,看到在村镇口买的瓶装矿泉水被人搬进来,她要了一瓶和程闻疏手中拿的一样的,取开,凑在唇边,抿了一口,便微微皱了一点眉头,又放下了。
然后,就等来了人。
他换了一件衣服,是件新的,折叠的折痕还在,布料看起来不太舒服。
开着空调,她在腿上搭了一条薄毯,摘掉了帽子,男人进来后,两个人四目相对,任时让已经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弯唇,对他笑了。
林照重新为她拿过来一个保温杯,任时让拿在手中,慢慢地饮着,看着林照和警察,在面前,一一出示各种材料,他的身份证明,落海打捞报告,东江市市警局局长又给他出示了户籍证实,林照又将从他婚礼前意外落海,到他们如何找到他,所有发生的事情,条理性地向他一件一件地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