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时清拍拍他的后脑勺,“小老虎该睡了,阿笙也该睡了。”
阿笙跑回床边,抱起泛旧的布老虎,乖乖跟慕时清躺在了床上。
等把阿笙哄睡,慕时清披上外衫走出船舱,手肘撑在船头的栏杆上,望着粼粼河面。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慕时清以为是宝珊,没有回头,“怎么不睡?”
“你怎么也不睡?”
听见邵婉的声音,慕时清蓦地回眸,有些诧异,“睡不着。”
没想到邵婉会主动同自己讲话,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这段日子,因为自己总是不自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惹得她怎能不自知,时常躲着自己。
“我也睡不着。”邵婉趴在栏杆上,俯身看着被月光照亮的河面,一头乌黑的长发垂落,像一只摇曳在夜色中的玉兔。
既然她愿意在外面呆着,慕时清自然愿意陪伴她。月华如练,温柔地倾洒在两人身上。
为了不让邵婉产生心理的不适,慕时清一直盯着别处,表现得有些冷漠。
河面吹来的风本就大,加上男人冷漠的气息,邵婉感觉有些冷,“我回去了。”
说罢转身要走,可刚走出两步,手腕被男人攥住。
邵婉扭头,还没问出他为何拽着自己,身子忽然失衡,整个人落入一方温热的怀抱。
慕时清揽住她的腰,感受到怀里女子的僵硬,低眸问:“冷?”
下意识的,邵婉绷紧身子,磕巴道:“嗯...嗯。”
记忆里好像没有人这么抱过自己,可对方的气息是那样的熟悉,使她有种想要亲近的冲动。
慕时清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没管住手,冒犯了娇人儿,可抱都抱了,并不想松手。
“陪我呆会儿。”他脱下外衫,披在邵婉身上,隔着衣衫揽住她的腰,将人带到船头,像两只依偎的飞鸟迎风伫立。
邵婉从不知自己喜欢被人抱着,但怦怦乱跳的心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
“怎么了?”明知她羞赧,慕时清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了出来,眸中泛着不解,如一只披了老实皮囊的千年狐狸。
“我心口跳得厉害。”不懂掩饰的痴女当真同他聊起了心事,还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一见到你就紧张。”
绵延之上...慕时清蓦地缩回手,指尖似被熨烫,耳尖渐渐红了,一帧帧的记忆浮现脑海,全是女子在自己掌心妖娆绽放时的美妙。
可邵婉浑然不知自己的行为有了挑弄的意思,还捂着心口问道:“我是不是病了?”
慕时清握下拳头,忍住那股悸动,道:“我的婉儿会长命百岁。”
他的...婉儿...
邵婉斜睨他一眼,心口跳得更厉害了。
忖度着她刚刚的话,慕时清问道:“所以,你是因为紧张才躲着我?”
“嗯。”
心里舒坦了,慕时清浅勾唇角,没有再问下去。
船舱内,宝珊站在窗前静静凝睇爹娘的背影,心里祈祷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眼前不自觉浮现陆喻舟的身影,默叹一声,为自己感到悲凉。
几日后,客船停泊在辰王府所在的城池前,宝珊一家人步上石砌的码头,因慕夭没有在辰王府暴露行迹,宝珊几人不在辰王的监视范围内,故而几人在去往客栈的途中并没有乔装易容。
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码头的船工里混进了陆喻舟的眼线。
在得知自己被慕时清和宝珊诓骗时,陆喻舟就已猜到他们父女会来黎郡接应慕夭,这也是为何从一开始,陆喻舟就没有将慕夭的行踪瞒下,因为跑的了和尚、跑的了庙,他们也跑不出亲情的牵绊,必然会在脱身后来到黎郡。
与自己不同,慕时清看重亲情,而宝珊渴望亲情。这就成了他们的软肋。
听完眼线的禀告,陆喻舟转了一下拇指上的玉扳指,继续与将士们探讨着黎郡的兵力分布。他们将在明日给辰王送上拜帖。
原本,身为钦差,该被一方节度使迎接才是,可辰王已猖狂自负到瞧不上任何朝廷来的钦差,不但不亲自来接,就连一个副将都没有派来。不仅是他,九大节度使中有三人都有同样眼高于顶的通病。但这恰好给了陆喻舟一行人熟悉地形的时间。
辰王府。
一身雪青色侍女服的小黑丫头照常来到耳房送药,腮边嵌着两个酒窝,“守卫大哥,劳烦开下门。”
守卫没好气地道:“喊谁大哥呢?隔墙有耳,我可不想让人误会咱俩的关系。”
嘴甜有何用?长得比煤炭还黑。守卫心里想着,脸色更为难看。
小黑丫头笑意不减,露出洁白的贝齿,“既然怕人误会,那你还是快些开门。”
守卫哼一身,转身解开锁链,放她进去了。
“砰。”
慕夭反脚带上门,冲着门板扮个鬼脸,蹦蹦跳跳来到床前,“殿下,我来了。”
赵祎从“昏迷”中睁开眼,缓缓坐起身,舒展起筋骨。自从喝了慕夭的药,他身上的软筋散已没了效力,如今行动自如,但碍于被监视,每天还是要假装昏睡。
慕夭坐在床边,递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殿下把这个喝了。”
赵祎瞥了一眼,沙哑开口:“这又是什么药?”
“软筋散。”慕夭露出一抹狡黠,显然在说笑。
看着她的娇靥,赵祎狭眸微动,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今日外面可有什么动静?”
如今,慕夭成了他的传音筒,每次过来都会给他讲述外面发生的事情,比如朝廷的眼线已经成功潜入王府,与她取得了联系,随时等待出手救援,再比如九皇子赵澈假意前来投奔辰王,实则是为了与朝廷里应外合。
赵祎无法想象,若是这段日子里没有慕夭的陪伴,他将被寂寞折磨成什么样子。
再心向暖阳的人,也无法在不见光的囚室中度日,更何况,他本来就不阳光,反倒性子阴鸷。
慕夭将药碗抵在他唇边,“先把药喝了。”
没再纠结是什么药,赵祎闭眼喝下药汁,睁开眼时,唇齿间被塞入一颗饴糖,舌尖还碰到了女子的指尖。
慕夭收回手,在裙摆上蹭掉了指尖上的湿润。
见她如此,赵祎挑眉问道:“嫌我?”
“哪有。”只是随意的一个动作,却察觉出男人的不悦,慕夭在心里腹诽一句小心眼,“我有一个好消息,殿下要不要听?”
“讲。”
想起守卫那句隔墙有耳,慕夭倾身靠近赵澈耳边,吐气如兰道:“陆子均明日就会来到辰王府。”
是不是好消息?慕夭坐直身子,等着看他脸上的表情。
熟料,赵祎不但没表现出欣然,还蹙起眉头,“明早之前,辰王会将我转移到别处去。”
一听这话,慕夭慌了,下意识地握住他搭在膝头的手,“他会把你带去哪里?”
若是那样,她会不会寻不到他了?
对于慕夭的反应,赵祎有些诧异,“你在担心我?”
慕夭愣住,自己的确是在担心他,可被他这么一问,莫名有些心虚,想要抽回手却抽不回来。
“殿下......”
赵祎攥着那只温热的小手,如浮萍与浮萍相遇,相偎相依不再孤单,“承认担心我,有那么难?”
因长期被囚,男人的声音偏于沙哑,偏偏带着不自知的诱音,令慕夭从尾椎酥麻到头皮。
她忽略掉异样,用另一只手挠了挠鼻尖,“殿下要是涉险受伤,我这两年的努力不就付之东流了。”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单纯的担心他,慕小姑娘违心道:“若咱们能安然归朝,朝廷一定会重重褒奖我护君有功,官家也不会在追究我逃婚的事了。”
“口是心非。”赵祎靠在床头闭上眼,似乎来了气性,不想再跟她聊下去。
被晾在一边的慕夭嘴一嘟,掐起腰,像一只被激怒的小白兔,“谁口是心非?殿下不要血口喷人。”
那激动的劲儿,就跟随时要说出“我不喜欢你,你别做梦”一样。
赵祎眼未抬,狠狠攥了一下她的手,惹得小姑娘娇呼一声。
被囚两年,手劲儿还这么大...慕夭抽回手,发现他掌心被自己的黑色胭脂染脏,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赵祎斜睨一眼自己的掌心,又睨了一眼她雪白的指尖和黑乎乎的手掌,淡淡道:“一会儿出去别让人发现端倪。”
慕夭气不过,用另一只手在他脸上蹭了几下,吟笑一声,从衣袖里掏出小铜镜,“殿下看看自己。”
镜中的男子依旧俊美,却因长期见不着日光,皮肤有些苍白,为他添了一丝忧郁的美。
只是,脸上的黑色胭脂过于突兀。
赵祎抓起她另一只手,替自己擦净了脸,“若是能跟陆子均联系上,告诉他,不必为了救我让众将士涉险。只要辰王没动杀我的心思,我可以见机行事,逃离这里。”
在大局上,慕夭一向拎得清,“放心,我会转告给他的。”
“你自己也要小心,如今朝廷的人来了,你寻个时机离开辰王府。”
在自己的事上,慕夭却拎不清了,“我不。”
“听话。”
慕夭低头把玩手指,嘀咕道:“就不,我要跟殿下一起离开。”
这又怎能不让赵祎产生旁的想法,他掐住慕夭的下巴,用拇指摩挲了下,“我只与我的妻子生死同行。”
这话像是将她推远,远离危险,又像是一个钩子,勾住她的心,让她想要成为他的......
慕夭拍开他的手,哼道:“殿下要与妻子生死同行,我要与殿下回宫领赏,不冲突。”
“......”
言语上略胜一筹,慕夭扬起脖子,像一只得意的小兔子,翘着唇离开了。
房门一开一翕,赵祎听见慕夭在巴结守卫,心下叹息,小丫头有勇有谋,却又糊里糊涂。
*
月明星稀,慕时清打点好一切,将妻女和外孙留在客栈,带着暗卫去拜会当地的旧友,想要从那边得到一些关于辰王的消息。
天字号房内,宝珊哄睡了邵婉和阿笙,一个人坐在窗边俯瞰小城的夜景。
倏然,屏风那边传来动静,宝珊起身走过去,见支摘窗被风吹开,发出咯吱的声音。
她俯身刚要合上窗,却见窗台外蹲着一只小猫,雪白的毛发,鼻子和爪子都是肉粉色的。
哪儿来的猫儿?站在窗台上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宝珊抓住它的后颈,将它拎进来,抱在怀里。
猫儿实在太小,柔弱无骨,宝珊推开门走到账台前,“店家,我捡到一只猫。”
正在敲算盘算账的店家瞥了小猫一眼,“很可能是哪位客人丢的。”
“那就先放你这儿,等着谁来认领吧。”
放下猫,宝珊回了屋子,可没一会儿,店家就来敲门,说他对猫过敏,还是放在她这儿先养着吧。
宝珊推辞不了,抱着猫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喵——”
小猫发出一声叫,窝进她臂弯。
夜色中,姱容俊逸的男子靠在窗下的墙壁上,望着狭窄巷子上方的明月,眸色变得浅淡。
少顷,客栈掌柜小跑过来,点头哈腰道:“这位爷,小的按您的吩咐,把猫送还给那位娘子了。”
“嗯。”陆喻舟撇给他一锭银子,交代道,“衣服拿来了吗?”
“拿来了。”掌柜笑着收起银子,递给男人一套店小二的衣裳......
当晚,慕时清回来,与宝珊聊了几句,带着暗卫住进隔壁。
鞍马劳顿,宝珊刚要回房休息,门外忽然传来掌柜的声音:“小娘子,小店蹿进一只仓鼠,好像在你开门时蹿你屋里了。”
仓鼠?
宝珊拉开门,见门外站着掌柜和一名小二打扮的男子。男子相貌平平,胜在气质清隽。
侧开身子,宝珊叮嘱道:“家母和犬子歇下了,你们动静小点。”
“诶好。”
掌柜刚要迈进门槛,被店小二扯住后脖领拽至身后,只听店小二低声道:“外面等着。”
掌柜嘴角一抽,露出一抹尴尬的笑。
与宝珊擦肩时,店小二眸光微转,上挑的眼尾带着一抹深意。
宝珊没有察觉,为了与男子避嫌,靠在门边没有跟进去,看着他从客堂到湢浴又到卧房。
虽然卧房垂着帷幔,但宝珊还是觉得不妥,想要开口阻止,可男子已经走了进去。
静悄悄的卧房内,一只小猫正蹲在地上喝奶,一见来人,喵了一声。
男子抬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小猫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