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在外,就这点酒量也敢贪酒?陆喻舟心里对慕时清有些埋怨,难道不知自己女儿沾酒就倒么。
杂物间密不透风,加速了酒气的发酵,宝珊醉得浑身无力,渐渐失去理智,“唔,你身上有股味道。”
味道?汗味?
陆喻舟平日里洁癖,即便在烈日炎炎的夏日,也不会让自己出一身的臭汗。他撑起上半身闻了一下衣衫,并没有汗味,反倒有一股沉香的味道。
宝珊迷糊道:“跟陆喻舟身上的味道一样。”
男人几不可察地舒口气,俯身在她耳边问道:“那你喜欢吗?”
宝珊一口否定:“讨厌死了。”
男人复杂的表情被夜幕遮挡,否则宝珊一定会瞧见对方破功的一瞬。
夜明珠被搁在床头,陆喻舟俯身看着宝珊那张娇媚的小脸,滚了滚喉咙。
虽然地方和时机不合适,但他的身体有了真实的反应。
门外响起掌柜不成调的音色,在宁谧的夜晚格外突兀,偏偏,那曲子哼得那叫一个响亮,还带着破音,逗笑了宝珊。
冷若冰霜的女子忽然对自己笑了...虽然这笑不是因他所起,但确确实实是冲着他笑的。
陆喻舟怔愣住,心情舒悦不少。长指掐住女子的下巴,低声问到:“为何讨厌陆喻舟?”
宝珊双手握住男人手腕,使劲往一侧扯,“...你掐疼我了。”
细若蚊呐的一声抱怨,带着憨醉之态,莫名有些可爱。
陆喻舟松开她,坐在一侧,后背靠在冰凉的墙面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不得不曲起来。
木床本就不大,被他占了大半,宝珊蜷缩成团,脸歪在手背上准备入睡。
醉酒的她没有一点儿危险的意识,这让陆喻舟既好笑又生气,今日遇见的若是旁人,怕是要吃大亏了。
大手拍了她一下,“起来,跟我说说,为何讨厌陆喻舟?”
侧臀一疼,宝珊哼唧一声,扭了扭身子,此刻比猫儿还慵懒无骨。
陆喻舟拽她坐起来,谁知她歪歪扭扭竟趴在他肩头,呢喃道:“陆喻舟嫌我身份低...总欺负我...”
这话像一把钢刀,插进男人的心坎,生疼生疼的。陆喻舟抚着她细腻的脸蛋,“他没嫌你身份低。”
“他嫌了。”宝珊呜咽一声,搂住他是手臂当靠枕,闭着眼睛道,“他还出尔反尔,多次欺骗我。”
这倒是真的。
对陆喻舟的控诉像开了洪闸,宝珊伸直腿,开始在男人耳边嘀嘀咕咕:“他还让我当外室,哪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愿意给人当外室?真怕阿笙长大后,得知自己娘亲给他人做过外室,会心生自卑。”
她不怕自己被闲言碎语打扰,就怕儿子被人阴损埋汰,在外面抬不起头。
女子在漫漫长夜中发出一声叹息,“若是那样,我会自责一辈子。”
陆喻舟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亏欠,他揽住宝珊肩膀,歪头靠在她额头,感受着她额上的温度,“那我就用一辈子来弥补你们母子。”
这一刻,他想通了,既然爵位能护住一个人的体面,那为何不让阿笙继承爵位呢,也许这样,阿笙长大后就会少一些自卑。
只要能消除阿笙的自卑,他愿意做家族的罪人。若是长老们不同意,他就等待时机,立功封王,自立门户,可以将王爵传给阿笙。
耳边传来宝珊的轻喃:“阿笙是无辜的。”
陆喻舟蹭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也是无辜的,一切全赖我。”
今日实在太过疲倦,加之情绪起起伏伏,宝珊觉得浑身不舒坦,反手捶起后背。
陆喻舟起身下床,让她躺平,弯腰为她揉捏腿脚。生平第一次伺候人,竟觉得很满足。
手上的力道不算小,却捏得宝珊很舒服,半梦半醒的人儿喟叹一声,像猫儿一样伸了一个懒腰。
胸前的绵延较之从前更为饱满,腰线也更为曼妙,陆喻舟觉得喉咙发干,偏开头,尽量让自己心无旁骛,不生杂念。
一双绣鞋被剥离玉足,陆喻舟坐在床边,抬起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脱去了包裹其上的足袜。
女子的脚秀气小巧、娇嫩柔滑,跟男人的手差不多大。
陆喻舟毫无察觉地弯了一下嘴角。
她的脚有些凉,想是气血不活络,陆喻舟起身走出杂物间,没一会儿端着一个盛水的铜盆进来,蹲在床边,将她的脚浸泡在水里,轻轻为她按压脚底。
睡梦中,宝珊感觉脚底痒痒的,不自觉蜷缩起脚趾。
沐足后,宝珊侧身沉睡。
看着女儿家的一对玲珑足,陆喻舟俯身亲了一下。
第53章 真心(二更)
暗卫从杂物间找到宝珊时, 屋里早没了陆喻舟的身影,只见宝珊躺在床上,身上披着一张薄毯, 身侧还窝着一只小白猫。
暗卫互视一眼, 不敢僭越, 合上房门守在门口。
*
皎月悬空,倾洒一地银芒。陆喻舟孤身一人走出客房后院,径自走向停在巷子口的墨绿小轿, 哪知,树影中忽然蹿出一人。
扇面划过高挺的鼻梁, 陆喻舟被迫后退, 一缕扬起的发梢被扇面割断,飘飘然地落在青石路面上。
后巷昏暗的灯火中,慕时清一身白衣, 手执折扇, 面容淡淡地凝着他。
昔日师徒像是快要反目成仇, 在寂静的深夜中对峙。
短暂的诧异后, 陆喻舟躬身作揖:“先生别来无恙。”
夏夜的风并不冽人,反而带着缱绻柔情, 环绕在剑拔弩张的两人周身。
慕时清收好折扇,别在腰间,抱臂靠在对面的矮墙上,“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识破了我父女的行踪。”
陆喻舟淡笑, “弟子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先生抓包了。”
之后, 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这是一场狐狸与狐狸的对弈,双方都在脑海中快速辨析着对方的弱点以及能够妥协的地方。
最后还是慕时清先开了口:“如何识破的?”
陆喻舟也不相瞒, “弟子在培养暗卫前,就会教他们如何传递重要消息,若是连最初的考验都不能通过,也成为不了弟子的暗卫。”
这话听着颇为狂傲,但偏生出自陆喻舟的口,又不会让人觉得他自负。
既然已被识破,那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了,慕时清哼笑一声,“说吧,到底怎样才能放过小女?”
陆喻舟狭长的眼型微微下弯,“弟子不会放弃宝珊。”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对小女苦苦纠缠?”慕时清跨前一步,脸上的神情越发严肃,“别对我说是因为亏欠,想要负责到底。”
在慕时清看来,这通常是男人用来搪塞女人的话,也是对女人的伤害。
面对逼问,陆喻舟垂了一下眼帘,随即迎上慕时清的眼睛,“弟子若说对宝珊动了真心,想要呵护她一生,先生会信吗?”
闻言,换作慕时清缄默。
被很多人认为薄凉寡性的陆喻舟会对一个单纯的姑娘动真心?说起来,慕时清并不相信,但骄傲如陆喻舟,若是不喜欢,又何必自讨没趣?
那日在码头,自己亲眼看着他从马背上吐血坠落,那个场景是骗不了人的。
没等到慕时清的回答,陆喻舟退后一步,再次作揖,这一次,语气较之诚恳许多,“弟子知道自己有多混账,伤害了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让她承受了很多闲言碎语,但谈及后悔已是无用,弟子希望用余生去偿还这份亏欠,也希望用余生去证明自己的真心。”
余生很长,他相信自己能够让宝珊走出阴霾,让阿笙拾起自信。
静默良久,久到陆喻舟弯着腰都感到背疼,才听见慕时清的答复。
“不行。”
一抹冉起的期待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陆喻舟面色未变,“行与不行,要宝珊说了算。”
慕时清泛起冷笑,“你觉得,宝珊会原谅你?”
一想到宝珊从产子到独自抚养阿笙长大的情景,慕时清就怒火中烧,“不瞒你说,我觉得自己不配做宝珊的父亲,而你,更不配留在她身边。你府中的事,我略有耳闻,缃国公看不上宝珊,那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也看不上缃国公这个亲家公。我的女儿,值得更好的。劝君一句,莫再纠缠,否则撕破脸,对谁也不好看。”
说罢,大步离开,胜雪的白衣头一次让陆喻舟感到陌生又疏离。
陆喻舟靠在矮墙上,微微仰头,漆黑的瞳眸映出一轮孤月。
次日一早,宝珊从客房的大床上醒来,头脑发晕。
见她醒了,一身清爽打扮的慕夭端来稀粥,“趁热喝了。”
“昨晚......”宝珊捏了一下侧额,依稀想起一抹挺拔身影,她不确定那人是谁。
“你昨晚醉了,入了陆喻舟的瓮,被二叔抱了回来。”慕夭刮了一下她的鼻尖,“那只小白猫,多半是陆喻舟带来的。”
宝珊错愕,没想到陆喻舟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
“不过也不必担心,有二叔和我在,量他本事再大,也再带不走你和阿笙。”慕夭端着碗喂她,“把粥喝了,我也好出发去救太子。”
“姐姐要同谁去?”宝珊端过粥,关切地问。
“二叔通过许家家主联系到了不少门生,我们今早汇合,务必将太子救出来。”
说这话时,女子眼中泛起熠熠柔光,带着不自知的温柔。
宝珊知道自己没有救人的本事,没打算去扯后腿,叮嘱慕夭几句,带着邵婉和阿笙目送叔侄离开。
日光笼罩着街道上的行人,宝珊的视线却一直黏在叔侄身上,直到他们消失在街头,也不曾收回。
一旁的邵婉扯了扯宝珊的衣袖,“他们要去救谁?”
宝珊弯唇,“他们要救的人,是大启的希望。”
“轰隆——”
黎郡绣城艳阳高照,汴京却电闪雷鸣。
官家从噩梦中醒来,惊魂未定,梦里有个穿着红兜衣的小娃娃,跟自己长得很像,可小娃娃的眼睛看起来很是空洞,看着有些慎人。他掀开帷幔,看了一眼天色,已过了上早朝的时辰。
自从铩羽而归,他就疏于朝政,时常以各种理由不上朝,已经养成了习惯。
听见动静,徐贵小跑进来,“官家?”
官家披上龙袍,面沉如水,“朕最近总是梦见小孩子,今儿你让钦天监的人过来一趟。”
“诺。”
可没等钦天监的人过来,刑部和太医院的人先到了。
“官家,弦儿害喜了。”
“轰隆——”
又是一阵电闪雷鸣,官家哐当坐在床沿。
*
绣城的一座密室外,几名侍卫正在巡逻。
慕时清等人潜伏在杂乱的灌木丛里,伺机而动,他们没有选择黑夜,而是选择了辰王警惕性不高的白日。
与他们不谋而合的,还有陆喻舟和禁军侍卫。
当两拨人撂倒密室前的看守时,默契地选择了配合。
密室阴暗,有三个岔口,陆喻舟、慕时清和许浅诺分成了三拨。
慕夭与陆喻舟一拨,身后跟着三名暗卫,五人沿着石壁行进,当听见锁链声时,几乎同时拔出佩刀,徐徐向前挪步。
蓦地,身后的暗卫不知触碰到了什么,一只铁笼从上方落下,陆喻舟健步逼近慕夭,将她托了出去,其余三人被铁笼罩住。
这边触碰了机关,辰王的侍卫必定有所警惕。被困的三人当机立断,让陆喻舟和慕夭迅速离开,“相爷不能被锁在这里,救出太子要紧,快走!”
陆喻舟握了一下拳头,指骨发出咯吱声,忍下冲动,拉着慕夭原路返回,又从另一个岔口走了进去。
可没等他们追上前面的人,就见许浅诺等人捂着口鼻向外跑。
有迷烟。
两人快速退了出去。
待到第三个岔口,几人没有贸然进去。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动静,才并肩走了进去。
“喂,”慕夭边走边问,“若是辰王用你交换太子,你愿意吗?”
陆喻舟淡淡道:“我不做没意义的假设。”
话虽如此,可男子的脚步未停。
慕夭忽然觉得,陆喻舟那股少年义气又回来了。
前方出现兵刃交接的声音,几人快步向前,加入了打斗。
牢房里,辰王侍卫想要带着赵祎从后门逃离,可刚靠近赵祎,就被赵祎用手上的锁链扼住了脖子。
侍卫大惊失色,没想到太子已经恢复了体力。
当慕夭冲进来时,赵祎已经从侍卫的身上找到钥匙,解开了锁链。
“殿下!”慕夭扑过来,差点摔在男人身上,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腕,“我们走。”
赵祎双腿本就有疾,这两年又没有得到医治,导致腿疾加重,仅靠慕夭是扶不住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