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尔,陆喻舟扶起她,鲜少地笑了一声,“可以了。”
宝珊走到铜镜前打量自己,镜中的女子只着了一件半透的里衣,隐约可见大红诃子上的刺绣,透着一股媚态,与雅致深韵的书房格格不入。
看着脖子上的四道红痕,很像被人掐出来的,虽然不疼,但心里很不舒服,可又能如何呢?
陆喻舟坐在太师椅上,“过来。”
转身之际,宝珊收起脸上的轻愠,温顺地走到男人身边,霞姿月韵的模样吸引了男人的视线。
目光定格几息,陆喻舟淡淡道:“你很适合白衣,改日成衣匠过来,我让她给你量身定做几身。”
即便是一等侍女,在府中也只能穿浅绿色的丫鬟服,宝珊摇了摇头,“奴婢没机会穿,不如将做衣裳的钱直接赏给奴婢。”
倒是会讨价还价了。
陆喻舟薄唇一勾,“想得美。”
宝珊也不气,蹲在太师椅旁,“主子要奴婢如何做?”
这话取悦了男人,陆喻舟淡淡道:“若是让赵夫人知道,她精心培养的侍女倒戈了阵营,会被气死吗?小白眼狼。”
宝珊更加确定,陆喻舟打心底不希望赵氏过得好。听说十年前,赵氏为了嫁给缃国公,可没少花心思,还曾伤过久卧病榻的原配夫人,也就是陆喻舟的生母。那时的陆喻舟尚且年幼,哪里会是亲王嫡女的对手,如今,也许是新仇旧恨一并奉还吧。
还未回答男人的问话,宝珊温吞道:“小白眼狼也不知道。”
陆喻舟呵笑,摊开手掌,伸到她的唇瓣前,“咬。”
“主子......”
“让你咬,你就咬。”
他的手掌纹路分明,像鬼斧神工的杰作,似乎咬一口都会倾家荡产。若非猜出他的意图,就算给自己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嘴的。
宝珊舔下唇,大着胆子咬了下去,却没有伤及分毫。因咬得不够用力,自然没能让男人满意,宝珊磨了磨他的手掌,还是下不去嘴。
娇嫩的唇瓣摩擦在手上,陆喻舟眸光渐深,伸出另一只手来到她的细腰处,手臂一提,将她抱坐在腿上。
由于冲劲儿,宝珊松开嘴,倒在他肩头,柳条般柔软。
陆喻舟扶住她的腰,“坐直。”
宝珊忍着心跳坐直身体,水汪汪的双眸含着告饶:“奴婢不敢。”
可男人没有作罢,再次抬手靠近她的唇瓣,“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这都不敢,留你何用?”
无奈之下,宝珊一口咬住他的手,目光睇着他的双眼,一点点用力,直到尝到腥甜才松开。
看着手掌边缘的整齐牙印,陆喻舟揩掉她唇上的水泽,在美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把将她推开,“来人。”
宝珊跌倒在地,额头撞在桌子腿上,眼冒金星,唇齿溢出一声痛呼。
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力道,陆喻舟想要拉她一下,却还是收住了手,面无表情地整理起衣襟。
李妈妈和扈从推门进来,见到趴在地上的宝珊,和坐在椅子上的世子爷,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美人衣着单薄,扈从不免想要窥探,却被世子爷一记目光扼杀住,单膝跪地不敢僭越。
陆喻舟随意丢在宝珊身上一件宽袍,简短交代道:“送回去。”
一看就是没伺候好世子爷,才会吃苦头。李妈妈连忙点头,扶起拢着宽袍的宝珊。
不消片刻,这桩风月事儿就在府中传开,成了笑谈,宝珊自然也成了笑柄。不少丫鬟在心里腹诽,能去梅织苑伺候是件多么风光的事,竟然还敢拒绝世子的求欢,还敢咬世子,简直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正房稍间里,赵氏看着宝珊脖子上的红痕,问道:“世子掐的?”
宝珊低头不讲话。
赵氏嘴角浮现一抹笑,“你也算有骨气,行了,看在我们主仆两年的份儿上,我会替你跟世子说几句好话儿,等世子消了气,你再回去伺候。”
宝珊摇头,“奴婢只想伺候夫人。”
“你可知,咱们的世子爷是多少家主眼里的金龟婿,又是多少女子眼中的如意郎,如此良机,失不再来。”
“奴婢不想服侍世子。”
使唤着称心的婢子本就不多,前脚走了宝珊,后脚走了淑儿,赵氏正愁这事儿,既然宝珊愿意回来,又能膈应陆喻舟,赵氏心下爽利,“先回耳房吧,等我跟世子谈谈再说。”
“谢夫人。”
宝珊拢着陆喻舟的宽袍回到耳房,疲惫地倒在木床上,本不想搅入这趟浑水,却已被卷入其中,无力感蔓延心头,她丢掉宽袍,蜷缩成一团。
寅时三刻,宝珊为赵氏绾起长发,梳了一个精致的随云髻,“夫人要戴哪支钗?”
今儿傍晚,会有几位诰命夫人来府上做客,女人堆里,赵氏永远争做最亮眼的存在,从发钗到绣鞋都是百里挑一,“就戴前些日子公爷送我的凤头钗吧。”
宝珊打开妆奁,取出一只烧蓝坠东珠的凤头钗,插在赵氏的发鬓上。
赵氏扶扶发鬓,夸道:“还是你手巧。”
“夫人过奖了。”
赵氏指了指妆奁,“从里面挑一样吧。”
妆奁里的首饰珠宝全都价值不菲,宝珊可不认为自己能白得,“多谢夫人美意,奴婢不配。”
“什么配不配的。”赵氏随手拿起一根发簪,插在宝珊的发鬟上,细细打量,眉眼含笑,“我们宝珊就是漂亮。”
无功不受禄,宝珊是聪明人,自然嗅出了一丝算计的味道。
赵氏弯唇,“今儿我兄长会过来一趟,后院女客众多,他不方便进来,你去前院招待一下。”
宝珊心里一惊,赵氏口中的兄长是祈安王世子赵志翼,三十有九,妻妾成群,赵氏让她去招待,摆明了是让她以另一种方式“招待”。
这便是赵氏口中的仁义,宝珊攥紧拳头,没有立即反驳。
晌午时分,她偷偷给门侍塞了一对耳珰和一封亲笔信,求他去往中书省衙门一趟,将信函交给陆喻舟。
门侍很快返回,转述道:“世子让姑娘自己看着办。”
宝珊如鲠在喉,心沉到谷底。
日薄西山,万物看起来那般凄凉,宝珊坐在美人靠上,凝视池塘中的荷叶。
前院叫了几次,她置若罔闻,直到赵氏差人来“请”,宝珊才捏着帕子去往前院。
祈安王世子赵志翼是武将,黧黑健壮,往那里一坐不怒自威。前不久,他喜得麟儿,今日是来给缃国公和赵氏送请帖的,这种小事大可以差人来办,但他非要自己来,其中深意,赵氏怎会不知。
自打上次见了宝珊,赵志翼的魂儿就丢了,却碍于正妻产子,没空沾花惹草。
丫鬟辰荷小心伺候着,见宝珊过来,赶忙迎过去,“珊妹妹可来了,小王爷等的快要不耐烦了。”
宝珊面色冷淡,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陆喻舟能过来解她燃眉之急,却迟迟没有等来人,这个时辰,他应该还在公廨里忙碌吧。
赵志翼瞧见亭亭玉立的宝珊,鹰眼放亮,朗笑一声,“宝珊姑娘好大的架子,小王想要见你一面,还要等上两炷香的时间。”
宝珊福福身子,“适才有事耽搁了,还望小王爷见谅。”
美人就是美人,举手投足勾魂摄魄,赵志翼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的风流客,却抵挡不住宝珊的美,“为了补偿,宝珊姑娘能否过来让小王好好瞧瞧?”
宝珊慢吞吞走过去,停在一步之外。
近距离端详美人,赵志翼眼珠子都直了,他缓缓伸手,试探着美人的底线。
宝珊表面还算淡定,但起伏的胸口出卖了她,当那只咸猪手快要碰到裙带时,她向后退了一步,柔声道:“作为补偿,奴婢为小王爷跳支舞吧。”
赵志翼面有不悦,阴阳怪气地“嗯”了一声,端起茶盏饮啜。
乐工鱼贯而入,宝珊换了一条舞裙来到厅堂中心 ,跳起了水袖舞。
翩然娉婷的舞姿吸引了赵志翼的视线,像是潜入深海窥见了最美的游鱼,他站起身,笑着走过去,扯住了宝珊的水袖。
宝珊吓得不轻,用力挣扎起来,可她那点儿猫劲儿哪能撼动健硕的武将。乐工们面面相觑,不知该继续弹奏,还是默默退出去。
赵志翼直接将宝珊往屏风后面带,却被一道声音扰了思绪。
“小王爷好雅兴,不知世子妃此时的心情如何?”
那道声音清朗温润,带着点点笑意。
趁赵志翼怔忪之际,宝珊挣脱开他的手,跑向靠在门框上的陆喻舟。
“世子......”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遇见这种事又惊恐又委屈,一股脑地扑进了陆喻舟的怀里。
陆喻舟蹙下眉宇,揽住她的腰肢。
第6章 (修)世子醉了
宝珊从没有这么无助过,前有赵志翼觊觎美色,后有赵氏威逼利诱,进退不得,为今也只能依靠眼前这个男人了,就不知他肯不肯出手相救……
“世子。”宝珊紧紧搂住陆喻舟的腰,将柔弱之态展现的淋漓尽致,与此同时,她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他从酒宴上回来的?
美人仪静体闲、玉体生香,清凌凌的眼眸含着希翼,又有哪个男人招架得住?
虽说陆喻舟是汴京第一公子,但他本人从不自诩君子,美人投怀送抱,自是有些怜惜的。他搂住宝珊的腰,转眸看向欲求不满的赵志翼,语气淡淡:“是王府的美人不够多,还是外面的才解馋?”
好事被打扰,赵志翼心里来火,却没办法对陆喻舟撒气,一来身在缃国公府,没有底气,二来陆喻舟深得隆宠,是最年轻的副宰相,仕途无量,与他交恶,有弊无利。
是以,赵志翼笑呵呵道:“世子所言甚是,小王一时糊涂,被美色冲昏了头,差点坏了贵府的规矩,这厢给世子赔礼了。”
因有赵氏这层关系,赵志翼常以长辈自居,但今日被抓个正着,长辈的腰杆是挺不直了。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不安,陆喻舟眸光极凛,“小王爷该给谁赔不上呢?。”
赵志翼愣住,完全没想到陆喻舟会让他屈尊去给一个婢子道歉,面儿上已然挂不住,磨牙笑道:“怎么,这贱婢是世子的心尖人,小王招惹不得吗?”
他虽然理亏,但真较起真,也没什么好怕的,且不说祈安王府和缃国公府的关系,就说宝珊身份,区区一介婢女,能耐他何?
听得这话,宝珊攥紧了陆喻舟的后襟,小脸泛起薄愠。
陆喻舟低眸看了一眼怀里的姑娘,拍了拍她的后背以做安抚,转眸之际,眼里细碎的怜悯变成了锐利的眼锋,“祈安王昨日还在劝导官家体恤宫女,小王爷今日就在我府中撒野求欢,你们父子还真是表里不一。”
“你!”
陆喻舟哂道:“若真如此,明日早朝,官家定会收到本官弹劾你父子的奏折!”
众所周知,缃国公府的大郎君巧舌如簧,经他弹劾的官员无一“幸免”。
赵志翼被怼得哑口无言,这事儿若真闹大,对王府不利,可陆喻舟那凛然的气势,令他极不舒服,鼻端重重一哼,拂袖道:“世子醉了,话不作数,小王改日再来叨扰!”
陆喻舟刚要喊住他,面颊忽然被一双小手捧住。
宝珊捧着男人的脸,轻轻地摇了摇头。
四目相对,陆喻舟从女子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虚影,他眨下黑瞳,没再去追究,“没事吧?”
“没事儿。”宝珊松开手,裣衽一礼,“多谢世子替奴婢解围。”
“路过而已。”陆喻舟抬下衣袂,示意乐工们退下。
门扉阖上时,宝珊又闻到一股酒气,“主子饮酒了?要奴婢去准备解酒汤吗?”
陆喻舟撩袍坐在软塌上,单手撑头,似有雾霭弥漫眉间,“这两年,赵夫人让你接待过多少客人?”
这话讽刺性极大,宝珊对他的感激瞬间烟消云散。
男人慢慢撸起她的袖子,那点朱砂妖冶如血,如雪山上的一抹红霞。
宝珊抽回手臂,福福身子,“若没旁的事,奴婢回正房去伺候了。”
她还在发愁要如何跟赵氏交代,根本没在意男人的情绪,说来也怪,自己洁不洁,与他何干?
陆喻舟掸掸衣袂,姿态慵懒散漫,“也为我跳支舞吧。”
许是男人之间莫名其妙的较量使然,看到宝珊为赵志翼献艺,他心里不是很舒坦。
宝珊默默叹气,柔声道:“奴婢去叫乐工。”
“不必。”他走向博古架,从上面拿起一个陶埙,试了一下音色,“我给你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