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他真希望她依然是他的经纪人,并且只负责他一个艺人,这样无论他去哪,都能正大光明的带着她。
飞机慢慢升空,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侧头看底下逐渐变小的城市,心里突然出现了一段新的旋律。
因为是在飞机上,没有方便的工具,最终他从若泰那里拿了纸和笔,将这段旋律记录下来。
另一个“他”也为温檐写了一首歌,他后来听过,是一首又甜美又悲伤的歌,听得时候想哭,可听完却又想笑。
不得不承认,哪怕是在另一个时空经历了那么多,完全将梦想埋葬起来的二十九岁的苏遇森,依然很有才华。
他可以从这首里面听到对方的感情。
他并不妒忌对方能写出这样好的歌,只是现在他却享受了这首歌带给自己的人气和好处,这令他有一点不适。
他并不是想证明什么,他从前也给温檐写过歌,并且不止一首。
而现在和未来,他将会给她写更多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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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檐给戚凤发送微.信消息的两天之后,对方才来了回复。
消息并没有过多的寒暄之词,也没有和她就之前试镜的事多说什么,只给了她一个时间和地点,另外传送了一个文档过来。
戚凤:加戏试镜,和我对戏。
温檐点开那个文档,里面是一场戏的剧本。
她粗略的看了一下,不是鹿漾重生之后的戏,而是前世另一个鹿漾。
大概因为编剧想要弱化鹿漾前世的一些行为,所以有关她前世发生的事情,都只在回忆和闪现中出现。
并且为了不让观众从一开始就对她产生排斥,鹿漾最狠.辣.冷.血的一场戏会安排在整个剧集的中后段落,那时有关鹿漾前世悲惨的声世和遭遇都已经阐述完毕,观众早已对这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产生了好感和怜悯,所以当她再展现最无情冷酷的一场戏时,接受程度也会高一点。
并且有关前世的所有回忆和闪现,都只是片段画面,没有相对完全的一段剧情。
而现在温檐收到的这个剧本,明显是编剧后写的,里面是一场非常完整的戏,前后大约要十五分钟,是前世鹿漾冷血将仇人斩.杀时同时殃及无辜的场面。
那时的鹿漾是纯恶的,而这场戏便将她的纯恶展现的淋.漓.尽.致。
所以,现在戚凤是想看任宁的另一面吗?
不是假扮柔弱小白兔的白切黑,而是真正从内至外的黑。
温檐大约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她再次看了戚凤发来的时间,加戏试镜是在第二天。对方给了任宁一天的时间,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已经非常给面子了。
她立刻给任宁打了电话,简单说了下事情,然后把剧本传给她,再给她发了消息。
温檐:你先背熟台词,记好走位这这场戏的整体节奏,等会我回工作室,和你对戏。
任宁:檐檐姐,你和我对啊?
温檐:嗯,不是有打斗戏吗,我应该能应付。
任宁:可你今晚本来不是要带小小鹿和乔一去参加一个酒会吗?
温檐:没事,你这边比较重要,那边我会另外再安排。
任宁:激动!!【抱住亲动图】我可太期待了!哈哈哈哈!
任宁一个激动,把晚上温檐要亲自和她对戏的事炫耀到了工作室几个艺人的小群里。
于是,到了这天晚上,工作室偌大的防身术练习室内,除了任宁和助理钟钟,乔一和余雨鹿以及他们的助理也到齐了。
“我们是来学习的,温檐姐。”余雨鹿冲她腼腆一笑。
乔一闻言低低嗤笑了声,心里暗骂:绿茶。
第76章
76、
任宁有点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此刻挺像马戏团即将上场的猴子。
铺着厚实榻榻米地垫的练习室内,灯光明亮通透,靠门的墙边上, 整整齐齐盘腿坐了一溜人。
她家小助理钟钟,乔一、乔一特助还有另外一个小助理, 余雨鹿以及他的助理,温檐的助理,还没下班跑上来凑热闹的两位企划组同事。
零零总总九个人,一字排开时看着黑压压的。最可恶的当属乔一, 他带了咖啡饮料上来, 他的小助理发了一圈,现在人手一杯, 一个个捧着饮料看着她, 像在等节目开场一样。
任宁烦躁的捏着手里的剧本, 回头去看站在柜子前正在除下外套的温檐。
她刚刚才到, 走进来时看到墙边那一溜人却什么都没说, 像是默许了他们的存在。她除下外套, 将长发扎起盘好,又取出柜子里之前给任宁配备的道具长剑, 问她台词背的怎么样。
“都背出来了, 走位动作也大致没问题,但是……”她示意了下墙壁那边,“他们这什么情况,在这里会影响我们啊!”
“不会影响我啊。”温檐冲她笑笑。
任宁:……
可是会影响她啊!她除了记动作走位, 还得背台词。
温檐见她时不时的回头去看墙边, 伸手按住了她动来动去的脑袋,在她头发上揉了一把:“我知道这场戏挺难的, 你怕表现不好他们会笑你,但说实在的他们这几个人里没有一个演技比你好,你是他们的前辈,根本不用在意他们。
另外,明天和你对戏的人是戚凤,这次你单独试镜,届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你身上,你压力会更大,今天这点人就当做给你自己预演吧。”
任宁一直觉得很神奇,每次当她内心忐忑或是不安的时候,温檐总有办法让她平静下来。
“嗯,那开始吧,我们先对一下词和动作。”
任宁拿着剧本抑扬顿挫说台词的时候,乔一撑着额角,一直在忍笑。
任宁的长相,是那种真正纯美柔弱的类型,尤其今天她还没怎么化妆,脸上愈发带了几份柔软的稚气,即便在念到异常冷血的威胁之词时,也有种小白兔在张牙舞爪逞凶狠的感觉。
乔一的肩膀因为强忍笑意而在不停抖动,余雨鹿转过视线,冲他无奈的拧起眉,压低嗓音道:“乔一哥,你别这样,会影响任宁姐的,她明天的试镜很重要,要不然温檐姐今天也不会取消你的事情过来亲自陪她对戏。”
酒宴虽然是温檐带他们一起去,但主要还是为了乔一,余雨鹿只是因为今天正巧没通告,附带过去见识一下吧。
所以,他这样说,听起来似乎没毛病。
但乔一是谁,十几岁就惯常在各种女人面前演戏撩人,哪里看不透这点伎俩。
他看了眼对方一脸懂事的模样,伸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敲了记:“少在我面前说些茶言茶语,你任宁姐在她心底的分量是比我们都强,想要得到她更多关注和时间,就自己去想办法,别指望我和任宁会斗起来,然后让你渔翁得利。”
余雨鹿长睫轻动,仍不避不躲的看着对方笑,一双桃花眼干净又阳光:“乔一哥,你在说什么?”
“行了,演技这么好下回不如和姐提一提接拍电视剧的事,说不定比你待在那个小破团红起来更快。
”乔一被他这毫无痕迹的演技弄得又来气又想笑,这家伙估计也只有温檐面前才会真心真意的说真话,也不知道从前都经历过什么。
钟钟听到两人嘀嘀咕咕的,有些忍不住了:“宁宁现在只是在对词,还没正式演,也还没有入戏,会有违和感是正常的。”
她几乎天天跟着她在片场,懂得比他们多,也知道她这一年来进步有多大,“你们看着吧,她一定可以拿下这个角色的。”
任宁将词和打戏的走位动作顺过一两遍之后,握着长剑走到一旁,她轻轻闭上眼,安静矗立片刻。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脸上眸底的软意已被冷漠所取代。
她是鹿漾,童年惨遭灭门像狗一样东躲西藏流浪着活下来,被践.踏被欺.凌,世界黑暗无光,满心只有报仇两个字的鹿漾!
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调查追踪刺杀,这是最后几个人了,可他们很狡猾,更加无.耻,起先各种求饶,之后又占据了一处农庄,用无辜人的性命威胁她,这里面还有两个年仅三、四岁的孩童。他们想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只要等到华清出现,就能得救。
鹿漾知道他们在等谁,也知道这两年华清一直在追踪自己,想要俘获她。她知道自己打不过华清,所以她没有时间等。
最终,鹿漾一把火烧了农庄,逼出了这几个人。
她在无辜之人惨烈的痛叫声里,一步步逼近她最后的仇家,一一将他们斩杀。
血迷离了她的双眼,她看见有人用湿被子裹着什么从火海里跑出来,那人浑身已被烧成黑焦色,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她面前,分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却依然执着的拽着她的裙脚,将护在怀中湿被中的孩童露了出来。
“救……求……”那人的声音嘶哑低弱,只发出两个模糊不清的字音,便没了声息。
被子里面,被惊天巨变吓懵的女童睁着一双惶恐无助的眼睛看着她,那双眼睛清澈而干净,她与对方无声对视片刻,突然举起了手中的剑。
“住手!”华清终于赶来,见她要斩杀无辜稚童,气怒攻心,一剑袭向她,和她打在一起。
华清追踪鹿漾两年,也在这两年里断断续续弄清楚了当年的灭门惨.案和她这些年的遭遇。
收养她教她武功的某个武林门派的掌门是个畜.生,在她十六岁那年就下药奸.污了她,此后两年她一直被他控制折磨,她默默隐忍最终成功反杀。反杀掌门之后,她被围攻,之后她下毒灭了整个门派,行事.慎.密.冷静狠辣至斯,令人震惊。
华清一方面同情她,一方面却不.耻她,此刻见她泯.灭.人.性到连孩童都要杀,终于发怒,手下再不留情。
这一战,是殊死搏斗。
从深夜一直战到黎明,最终她被华清一剑穿心。
东方的天幕泛起了一丝鱼肚白,往事一幕幕在鹿漾眼前翻涌,她这一生,得到的幸福和温暖太过短暂。对她来说,黑夜降临之后,太阳就再也没有升起。
她是邪道,是妖女,是江湖人人除之后快的毒瘤。
现在一切终于结束了,好也罢坏也罢,这一切一切与她再无干系。
她在华清抽剑之时,突然伸手牢牢握住了剑刃,鲜血四溅,她却毫无痛觉的看着对方:“那个孩子,杀了她,或是收留她养大她……不要像我这样……”
她眸底的光散去,话还没有说完,她已经停止了呼吸。
这个江湖人士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死了,华清看着对方,这才弄明白她刚才为什么要像那个女童举剑。
——不要像我这样。
不要像我这样活着,活着犹如死去,每一天都置身地狱,伤痛、侮辱、鲜血、厮杀……除了这些再没有其他。
如果要这样悲惨的话,不如一开始就死去,至少清清白白,坦坦荡荡。
鹿漾死了,但她不知道的是,在江湖正义人士纷纷要求将她斩首悬挂城门三天时,华清保下了她的尸身,找了一处不知名的山林,葬了一座无字坟。
华清将鹿漾的佩剑埋在了坟旁。
从此以后,江湖再无血镜剑,它和它的主人一起,安静自由的躺在这天地间,再不用沾染一丝鲜血和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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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凤扮演的华清转身,一步步离开躺在地上扮演鹿漾的任宁身边。
一旁的导演喊了卡,任宁睁开眼,慢慢坐了起来。
导演似乎非常满意这场加试,笑着和身旁的编剧以及制片说话。
小姑娘年纪是小,长相也柔,可是今天化了着重眼线勾勒的妆容,又换上了黑色劲装和白色长衫,高高扎束起长发,眉眼间的冷酷和厌世仿佛与生俱来,身上再没有半点任宁的影子,完完全全就是鹿漾。
只是,导演看着将长剑递给一旁工作人员的戚凤,她的要求远比他更加苛.刻,而且若是真的要挑毛病,刚才这场试镜还是能挑出问题的。
例如中途任宁有两句台词说错了,有一个地方的走位也错了——虽然并没有影响表演,但错了就是错了。
导演明白这是表演经验不够所导致的,进组之后多磨练一下就会好,只是他不知道戚凤是否会给对方这个机会。
任宁也有些忐忑,那两句错词的地方挺关键的,是鹿漾死前对华清说的话,原来剧本上的台词是:那个孩子……收留她养大她,别让她像我一样活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当时突口而出,就改成了这样:那个孩子,杀了她,或是收留她养大她……不要像我这样……
她擅自多加了一句“杀了她”,把“活着”两个字去掉了。
任宁坐在地上,依然没起来,这场戏耗尽了她的心神体力,她得好好缓一缓。觉察到有人走近时,她下意识抬起头,对视戚凤俯视自己的眼睛。
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很怕对方说出否定的话语,她不想让温檐失望,她很想很想要这个角色。
“为什么改词了?”对方果然没把这个问题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