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从年初二那天任宁的黑.料爆出后就没再见过她,而他上一次见她,还是在洛嘉一的温泉会所,在他和东悦娱乐解约之前。
那还是一月份的事情,而现在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三月。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是一个请求的动作:“我能抱抱你吗?”
她从熟悉的深黑眼底,看见了有别于小森的浓烈情愫,因为从未得到过回应,所以那些情感不像小森凝视她时那样明媚,而是带上了沉沉的压抑和克制。
然而越是平静的表面,表象之下的风浪便越大。
他明明只说了一句话,她却能感受到那些没有被他说出来的部分,那是再多言语都无法描述的情感。求而不得,错失彷徨,明明近在咫尺却只能微笑旁观……
她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头沉甸,最终朝他嗯了一声。
熟悉的手臂再次抱住他,远比小森的拥抱要小心翼翼的多。
她靠在他肩上笑了笑,其实对她来说,无论是他还是小森,都是同一个身体,有时闭着眼睛的时候,她感受到的气息和温度都是相同的,他真的不用这样谨慎。
温檐伸出手,回搂对方,轻轻拍着他的背以示安慰:“希腊路透的视频是你拍的吧?”
“对,那阵子一直都是我。”
“一看就是你,尤其黎明前从酒店里走出来的那一幕。”她轻轻松开他,他也适时放了手。
他看向桌上的咖啡和精致餐点:“你们在约会?”
“嗯。”她也看了眼喝到一半的咖啡,“我再帮你叫一杯吧?”
“没关系。”他已经坐下了,端起被喝到一半的咖啡喝了一口,“同一个身体,无所谓。”
温檐也坐了下来,两人随意聊了一会,后来说到签约的事,他似乎并不知道。
温檐敏锐的觉察到,无论是他还是小森,在非掌控身体时期,意识都陷入了完全的沉睡状态,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感知到外面。
可她记得,之前某一次,小森却好像混淆了他自己和另一个“他”曾经做过的事。
她向他提到这个事,问他是否有过这样的情况发生。
苏遇森凝思片刻,摇了摇头:“我没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你确定他混淆了我做的事?”
“他也不是完全肯定,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做过。”温檐叹了口气,没再出声。
两个人之间的谈话停下来,包厢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格外安静。温檐才见了小森几个小时,现在对方人在这里,意识却已经换了,她的感觉很莫名,原本一心带着他来约会的兴.致也冷淡下来。
苏遇森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他其实有很多话想对她说,例如这次去希腊看到的美丽风景,他在每一次日升日落时都会想到她,想起他们没能达成的日出之约。
但他知道她未必想听这些,于是他取了一旁晕染成薰衣草色调的纸巾,慢慢折出一朵花,轻轻递到她面前。
温檐看向他。
他笑了笑:“替他补给你的情人节礼物,高兴一点,温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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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直到晚上迎新餐会结束,几个人一起把交接工作完成,小森都没有再出现。
算一下时间,他离开了十多天,却只出现几个小时。
这让温檐内心有点不安。
不知道是不是越担心越会成真,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苏遇森只出现了两天。这两天甚至都不是连贯的,而是几个小时几个小时拼凑出来的时长。
这种情况,比之前他昏迷不醒更令她担心。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失去他。
第94章
94、
眼看快到苏遇森二十三岁生日了, 温檐已经把那阶段的时间全部安排好,无论他的工作还是她的工作,都被她调开了时间。
那几天, 她想和他一起去度假,什么都不想, 找个国外人不多的海滩,一起度过。
可他最长一次出现的时间不过五个小时。
四月中旬的某天,她再次和苏遇森约定去见周医生。
见面的地点仍在温泉会所,这里位置偏僻, 保安也比较严密, 且没办法偷拍。
这阵子苏遇森频频上热搜,虽然他之前私下和周医生约过要定时见面, 但实在很难达成, 之前几次见面都还是年前的事, 年后这是他第一次见对方。
之前两次, 温檐都不知道, 她也更加不清楚他的打算。
这回他知道温檐想约周医生见面, 他便提前给对方去了电话,有些不能说的事, 又再次重提一遍。
周医生确实是不理解的,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人,明明还很年轻,生活在聚光灯下,事业前途无限, 可内心却像是有一片谁都进不去的荒芜之地。
也因为太久没见, 这次他静下心来配合周医生聊过片刻后,周医生一脸惊讶的看向了对方。
“怎么了?”苏遇森从对方眼中读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意料外的讯息。他问完之后, 下意识看了温檐的方向一眼,怕周医生会透露不能透露的部分。
周医生冲他轻轻颔首,表示自己明白,但现在他发现的这件事,在他认为应该可以说。
“出了什么事?”等在一旁的温檐也觉察了这边的情况,她搁下手机,起身走了过来。
“不用着急,其实是好事。”周医生看了眼手里的记录本,朝看着自己的两人道,“他的情况在好转,也就是正在痊愈。”
“痊愈?”很简单的两个字,温檐一时竟没能听懂。
虽然一直和苏遇森来见周医生,但因为环境使然,她并没有太多面见医生的感觉,大部分时候都感觉像是和一个朋友见面,听取对方的专业意见。
直至对方用到“痊愈”这两个字,她才想起在周医生眼里,苏遇森的情况属于“生病”。
如果分裂出人格属于“生病”的范畴,那么他现在说的“痊愈”的意思是——
她心脏骤然一缩,感觉到了从自己身体深处散出来的寒意:“周医生,你说的痊愈的意思是……”
“就是说,他人格分裂的情况正在好转,以后会逐渐康复。”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温檐和苏遇森这一次都听懂了,对方口中的痊愈和康复是什么意思。
温檐在距离周医生最近的椅子上坐下,开口时脸色有点苍白:“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周医生没怎么看明白对方的情绪,但他还是尽量给他们解答:“人格分裂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因为出现重大创伤,或者潜意识出现了强烈的意志,分化而来。说到底,分裂出来的人格是因为一些执念。
当有一天,这些执念得到满.足时,那部分意志便会自己慢慢消失,归入主意识。这里,也就是我刚才所说的痊愈。你可以想一想,最近是否有发生过一些特别的事,副人格的出现原本就属于心理方面的问题,可能在你看在并不算特别的事,都会导致这方面的变化……”
认真对话的两个人谁都没有留意,原本坐在他们不远处沙发上的青年脸色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只是瞬间,当他再度看清面前的环境和周围的人时,表情带上了一些茫然。
此刻在他身体里,意识已经被另一个所取代。
对“小森”来说,心理治疗这件事比较陌生,除了第一次温檐陪着他见对方外,后面都是由另一个“苏遇森”去进行的,以至于他对这件事几乎没什么印象。
然后,他便听见了那边两个人的对话。
他们提到了主人格和副人格。
片刻之后,他听见自己用微颤的沙哑嗓音开口:“所以……分裂出来的那个副人格,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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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第一次在周医生治疗期间发生人格交换,但上次是因为治疗的缘故,当催眠结束,“小森”这个人格已经被二十九岁的苏遇森取代。
但那次,苏遇森没有表现出来,周医生也并不清楚。
所以这是第一次周医生完全目睹了两个人格分别在清醒状态下的表现。
确实,之前的那个更加成熟沉稳一些。
而现在的这个,看起来表面平静,实则很多细小的动作都出卖了他此刻心底的情绪。
让周医生惊讶的,是温檐的态度,他原本还想继续和对方聊一会,可她却直接开口“请”他先离开,表示会让人送他回去。
周医生离开木屋别墅的时候回头看了温檐数眼,她已经坐到沙发上的青年身旁,揉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那表情很温柔,可却没办法完全掩饰她瞳底的慌乱。
电光火石之间,优秀的医生明白过来什么。
他顿时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外界一直对苏遇森和她的关系众说纷纭,诸多猜测,尤其三月初那个停车场的视频上了一阵子热搜后至今,大众总时不时会看到两人出行的照片或是视频被PO上网,看得多了大家的态度也缓和下来。
毕竟现在苏遇森也签了温檐工作室,是她旗下艺人,一同出行再正常不过,而且他们也从来没在镜头前出现过亲密举止。
现在周医生才明白,热搜不是空穴来风,这两个人看起来似乎真的在一起了。
但温檐喜欢的那个,不是苏遇森,而是苏遇森的副人格!
这……这难道就是苏遇森提出那个要求的原因?
周医生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他从业十多年,见过诸多案例,也见识过很多超出常理的事情和人。但这次的事,却依旧令他屡屡惊讶。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应该同情喜欢上副人格的温檐,还是为了温檐能做出那种决定的主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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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她:“如果我不是真实的,那我又是谁?”
沙发上的青年唇色煞白,顷刻之间,他的人生观世界观,所有的一切都像是破裂成为碎片。
他记得所有的事情,从小到大读书学习,第一次学骑车,在学校交到了第一个好朋友,他听的第一首歌,他写下的第一个音符,他开口唱歌给父母听时他们眼中的惊艳……
他考进了喜欢的学校,第N次拒绝女生的告白,每天都在创作和音乐里独自度过,他签约了经纪公司,他第一次见到温颜,那年夏天在酒店房间时他听见了让他羞愤不已的话,然后温檐来了,他却不知道。
他觉察到了温檐的不同,他一方面排斥着一方面却被吸引了视线,他开始在意和吃醋,他慢慢的开口表达对她的情绪……
他记得最清楚的还是那年元旦在某个后台的化妆间里,他低入尘埃乞求她的在乎和偏爱,她却主动吻了他。
再然后,便是长久的空白和隐隐约约的画面和声音。
他很难过,听到她说的话,看到她即将离开,看到她对他的思念,他觉得自己比她更难过。
然后突然有一天,所有禁锢住他的东西消失了,他又可以掌控自己的身体,可以去看她,抱住她,亲吻她……
但原来,从那时候起,“他”就已经不是他了?
重生回来的二十九岁的苏遇森才是真实的?
那他是什么,他的那些情感和喜欢又是什么?
他也会难过,会因为在意吃醋;他有梦想,很想把心里的歌唱给大家听;他很爱她,想以后的人生里全部都有她。
人生一路成长至二十三岁,他以为自己是幸运又幸福的。
可现在,一切都成了虚幻。
温檐从梦中醒来。梦里的青年面容精致依旧,他看着她,眸光又轻又碎,带着无助,他问她,他如果是不真实,那他又是谁?
他又是什么?
她听见自己回答他:“你是小森,也是苏遇森。我喜欢和爱着的人,被成千上万粉丝崇拜当做偶像的人。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牢记这些。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在你身边。”
时至今日,她看着他的无助和惶然,反而重新坚定了内心。她就是这样的人,当身边的人更加需要她的时候,她会变得强大无比。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应该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她告诉自己,小森只要存在一天,她便爱他一天。
如果哪一天“小森”这个人格真的消失了,她也会全然接受。
伤心、惶恐解决不了问题,就像那时候她没办法让时间暂停,留住她最爱的父亲。
她只希望在“小森”还在的时候,和他开心的在一起。
温檐取过手机看时间,凌晨三点,这阵子她几乎天天失眠,有时是难以入睡,有时则像现在这样半夜突然醒来,然后去摸身边的人。
只要条件允许,这阵子晚上她都会和他住在一起,有时在温泉会所,有时在她公寓。
当然,因为小森出现的时间少,大部分情况和她一起休息的人是另一个“苏遇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