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了药,她又躺回了床上,脑子里却又浮现了昨夜的梦境。
平日做了梦,一觉醒来都忘得差不多了。
昨夜的梦,大概是由于傅景之的一句“给我生个孩子吧”,她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那个梦有多荒诞。
若是没有之前种种事端,顾恒这样君子如玉、博学上进的男子,正是她愿意托付终生的男子。
但是傅景之强势的进入了她的生活,掌控了她的人生,让她避无可避,退无可退,只能接受。
现在想想,若是没有爹爹和弟弟被抓入狱中,她可能真的会与顾恒在一起,忘记从前在军营中的种种噩梦,与他无关情爱,却知心舒适的相守一生。
突然又想起昨夜的梦和傅景之的话,她猛的抱住肚子,心里有了决断。
晌午,用过膳食,又去浴室洗去了身上的汗渍。枝枝恍若无意道:“今日天气甚好,我想去书斋看看《长相思》的后续可有出来。”
听雪也是知道枝枝对于话本子的嗜好的,但是顾及她的身子,听雪劝道:“主子,您身子受不得风,奴婢拖个人去问问便好了,何必亲自去呢?”
枝枝却道:“我服了药,身子已经好了。反倒是屋子里憋闷,想要出去逛逛。”
傅景之从未限制她出府,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想出去逛逛。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傅景之耳朵里,他想起了小女人昨夜那声可怜巴巴的“娘”,问道:“她身子可是真的好了?”
传话的人道:“已经退烧,无大碍了。”
傅景之:“那就随她去吧,记得给她穿厚些。”
“是。”传话的人又快步回去。
枝枝去书斋以后,上来躬身伺候的换了一个女书童,见到她后,两人对了个眼神,知晓这个人就是家书上所说的传信人。
照例支开清欢去挑书,枝枝便跟着她上去了。
单独的小包厢,进去后,枝枝长话短说:“我要见谢侯爷。”
这件事,她不允许第二个人知道。
她也知道,只要谢侯爷肯见她,就有可能会帮她。若是不见,便说明他顾及傅景之的势力,这件事再无可能了。
ー
今日,傅景之似乎格外的忙碌。
晚间派人交代了枝枝不用等他用膳,待枝枝都已经快睡着的时候,才听到门哐当一声响了。
她抬头,男人直奔她而来。
傅景之将冰凉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蹭了蹭,察觉到温度不再如昨夜一般烫人,他问道:“今日可还有不适?”
男人的身上带着外面的寒气,还有几分冷冽的梅香,她低声回道:“吃了药,已经无碍了。”
成排的婢女进来,将男人的膳食摆在桌子上。
傅景之牵着她过去,在她的面前也备了副碗筷,道:“听说你今日进食很少,陪爷再吃点吧。”
男人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枝枝有心事,也吃的心不在焉。
两个人都放下筷子的时候,听男人突然开口道:“过两日去秦河县,你随着一起吧。”
刑部的人去外处,自然是要查案的。可是查案带着她作甚。
况且时间就在两日后,也不知道这次要去多久,她能不能在这之前等到想要的消息。
枝枝惊愕的抬头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抬头看人的时候,里面装满了细碎的光,看着分外清澈,惹人怜爱。
男人轻笑一声,捏了一下她的鼻尖,“到时可没人随着照顾你,这两天赶紧把身子养好了。”
第35章
得知了枝枝要随着殿下去秦河县, 两个伺候的丫头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清欢拿了几身轻衫,都是前几天刚送来的京城最时兴的早春款式,欢喜的送给枝枝看:“主子, 这几身衣服最适合如今的天气,”
枝枝对穿的向来不在意,况且能送到她这里来的也没有不好的,她轻笑着点头,“那就带着吧。”
听雪皱着眉头, “虽说如今京城里的姑娘们都已经穿上了春衫,但是主子身子弱, 还是带两身厚点的薄袄吧。虽说不如春衫显身段窈窕, 但是对身子好。”
“那便也带着吧。”她说着,目光却一直落在外面。
已经两日了,明日她便要跟着傅景之去秦河县了, 然而书斋那边一直都没有传来消息。
过了晌午, 前院就传来消息,殿下已经回来了。
“东西可收拾好了?”傅景之进屋便问道。
枝枝微微点头, “就差装箱了。”
定的明日晨起出去, 所以行李要下午才会有小厮送来箱子装起来。
傅景之淡淡的看了一眼那一小堆行李,轻声“嗯”了一声,道:“用膳吧。”
饭后, 枝枝以为他要回刑部继续任职, 却见他起身,又回头对枝枝道:“行李让她们帮你收拾, 我们今日就出发。”
听到这消息, 枝枝一愣,“这么快?”
傅景之:“你还有什么事未做完吗?”
她在等谢侯府的消息, 这可不能让他知道。
枝枝低着头回道:“只是有些突然罢了。”
这次出行并没有从前门走,兜兜转转到了偏门,上的也是一辆寻常马车。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停下,两个人竟然停在了倚梅园的后门。
枝枝回头,一脸不解。
不是说要出发了,怎么又到了倚梅园的地界。
傅景之也没解释,只对她道:“进去吧。”
两个人一路进了曾经她居住的小院。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眼底,傅景之的身影单薄,有几分落寞的悲伤,和平时的强势大不相同。
进了屋,床上摆了两身衣服,他道:“换上吧。”
衣服不比他们如今身上的贵气,但也十分精致了。傅景之已经换好了,却见屏风后的枝枝迟迟不出来。
他起身过去,正见小女人在纠结的拽衣服。
她在景王府穿的衣物都是量了身,再交给铺子里定做的。今日的衣服却是街上买的。
时下女子以瘦为美。枝枝也确实称得上是杨柳细腰,纤细柔软。唯独胸前的大小,实在是突兀得紧。
本身通体宽松的衣服,被她撑了起来,上身紧致,腰身被惯例掐的细细的,下身宽大的裙摆仙气飘飘。
身段窈窕,面容清艳,在她身上,完美的体现了至纯至欲两种撩人的气息。
而此刻,枝枝却难受的紧。
这衣服说合身吧,处处都可以穿得下。说不合身吧,确实有些不对劲。
只能说,来京城的这段时日,她又成长了不少。
“别扯了,挺好的。”
听到声音,枝枝抬头,这男人竟然夸她了。
只是她刚接触到男人的视线,他就移开了目光,身体靠近,牵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抱过,亲过,也曾肌肤之亲。
像这般亲密又单纯牵着手走路,还是第一次。
王府里到处都是人,他也不可能放下身份,与她牵手并行。
明明都已经穿好了衣物,他却带着她又去了浴室。
甚至不知道他触碰了什么,浴室后面竟然出了一条密道,短暂的黑暗之后,从密道出来又是一个新的院落。
男人不发一言,枝枝也没问。
两个人最终停在了一处小院落,院子里到处都落了灰,落叶深堆,杂草丛生,很久没住人,也没人打扫过的样子。但是从布局来看,这里曾经也是一处富贵人家的府邸了。
傅景之上前推开了门,枝枝跟着进去。
令人惊讶的是,屋子里竟然干净的很,而屋子的中央,摆放着一个灵牌。
傅景之过去,取了三炷香,又跪地磕了几个头。
回身看向枝枝,“你也去上个香吧。”
灵牌上面没有刻字,猜不出这人的身份。傅景之叩拜的时候,也没有称呼。
枝枝只能学着他的样子,叩拜的时候,也没称呼,恭敬的上了三炷香,磕了头,又退到了男人身后。
若是之前,她还不确定。此刻她已经能够清晰的察觉到,傅景之身上一瞬间浓重的悲伤。
这应该是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吧。
又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他才拉着她的手出去。
待出了这个陌生的府邸,枝枝才看出来,这个府邸她来过。
是正月十五那晚,两个人从游船上回来,傅景之便带着她走过这条路。兜兜转转,这座府邸与倚梅园其实只有一墙之隔。但是出来后她发现,两个府邸竟然在两条街道上。
来时的马车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快速的上车后,傅景之身上所有的情绪似乎都已经收敛起来了,又恢复了那个冷漠淡薄又玩世不恭的模样。
透过车窗可以看出,两个人确实是在出城的方向。
在她视线落在外面的时候,手心却依旧被男人攥在掌中,打磨上好玉石一样的,轻轻地摩挲,半天说道:“出城后少说话,少问,跟着那人走便是了。”
枝枝抬头,眼神闪烁:“殿下不随着一起?”
傅景之轻抚上她的发顶,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晚些时候,我会去接你。别怕。”
这声“别怕”奇异的安抚了枝枝心底的余悸。
方才发生的事她虽然问也没问,但是直觉告诉她,这绝对是一个秘密。
知道的秘密越多,反而越不容易抽身。
可是每次好像她都身不由己,这男人做什么事,向来不会与她说什么前因后果。
她也知道,男人更喜欢她不闻不问,听话乖觉的态度。
出了城门,没过多久,马车就停下了,傅景之也随着下去了。
他走没多久,马车外面却传来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你就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小外甥女?”
话音落,男人就进了马车,一双桃花眼笑的灿烂:“果真是个绝色佳人。”
看着面前陌生的男人,枝枝下意识摸到了袖中的匕首,防备的看着陌生的男人,“你是?”
谢回瞧见了小姑娘手中动作,却也毫不在意,大大咧咧的靠在马车后背上,与她对着坐了对面,“我是你还没见过面的小舅舅,怎么样,是不是比傅景之那狗东西俊美多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一个男子这么以自己容貌为容的男人。而这个男人还自称是她的小舅舅。
枝枝迟疑的说:“我并没有听说过,我有一个小舅舅。”
谢回笑着说:“那你应当听说过谢侯府。”
京城的谢侯府只有一个。而且听说谢侯爷老年得子,疼的跟眼珠子一样,在京城的纨绔子弟里也是出了名的,年纪轻轻就被称为谢小侯爷,甚至连皇上都默认了谢小侯爷这说话。毕竟整个谢侯府,只有他能继承的。
若是她没记错,她一直等的就是谢侯府的消息。
但是她等的是谢老侯爷的消息。
毕竟谁不知道,谢小侯爷跟六殿下,从小就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两个人昏天黑地,是京城有名的狐朋狗友。
见枝枝表情复杂,谢回却觉得有意思,凑近道:“你是不是在想,明明找的我爹,怎么来的却是我?”
“没有。”枝枝被他吓得差点跳起来,但是想到,既然他都已经明目张胆的进马车了,那他肯定就是傅景之所说的那个人。她现在别说是跳起来了,跳下车怕是都没用的,只能慌忙否认。
谢回瞥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小姑娘,又退了回去,好笑的问:“见到我都怕成这样,那平常你是怎么在傅景之那个家伙身边过的啊。他可是个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主儿。你就不怕他?”
顾及着面前这人和傅景之的关系,枝枝绝对维持现状,继续不搭理他。
不料男人却没完没了了,继续追问道:“你的事,姑姑都跟我说了。是个小可怜了。说吧,这次寻我,是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