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她们俨然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此时匍匐在她脚下,瑟瑟发抖地头都不敢抬,连看都不敢再看簌簌,以后还哪敢再议论她。
此事当日便在贵女圈中传开了。
直到返回竹苑,簌簌还在想着这事儿,眼睛缓缓地转,暗地里“嘻”地一声。
但当着萧珏的面儿,倒是还不敢表露情绪,乖乖巧巧的。
这夜,萧珏又没走,所幸,他也没做什么,更也没与她说太多。
小簌簌还是让出了一大半的床给他,自己去了里边睡。
入睡之前,她小心翼翼地偷瞄他,依旧看到他在看那本佛书。
连续两次,簌簌有点好奇,更好奇他具体在看什么。
但好奇心终究也拗不过困意,她眼睛眨了几眨后,不知不觉间,还是可可爱爱,稀里糊涂地睡着了。
萧珏已经将那婆娑蛮咒看了三遍了。
你若问他为何又看,他也说不太明白。
只知道,自时隔多日后,昨日再做那梦,他一来觉得梦来的很奇,很巧,二来,今日整整一天,不知为何,他每每想起那梦,竟是都会觉得心口隐隐作痛。
夜晚,烛光未熄。
那小姑娘的枕边依旧放着那半块白玉。
白玉也依旧微微泛着清光。
萧珏再度入了梦.......
*****************
梦中,桃花宛若云霞,朝阳与夕阳,日与月轮番交替,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他们成亲了,他梦寐以求,她成了他的妻。
他的腿完全复原,身体也完全恢复,乃至性子脾气,都一天天改变了去。
他虽然还是记不得自己是谁,过去都经历了什么,但心中不再阴郁,也不再自闭,因为有她。
他与她的日子简简单单,却又因为有他心爱的她,可爱的她,而不简单。
他教她读书写字,与她夕阳西下一起种花摘菜。
平平凡凡的日日夜夜,也因为能看到她的小脸儿,她的笑颜,听到她的声音,而不凡。
他真的爱极了她,特别,特别的喜欢,喜欢到了,爱她的每一根发丝,喜欢到了,仿佛把她融入到了自己的血液之中。他看到她哪怕是皱一下眉头,都会心疼。
他能为了她的一个梦,不畏八月的烈日,跑十几个小镇,只为给她买到那个和她梦中一模一样的头绳;也能为她顶风冒雨,几十次地在山野河边,一等便是一天,为她捉来一千只萤火虫,只为在她的生辰之时,让她看到漫天星河。
他真的是,爱极了他的小姑娘,他的妻。
她千般善良,万般美好,便是日月星辰也不如她的笑颜。
在他心中,这世间的什么也不及她.......
他们一起度过了四年的时光。
原本他以为,他这一世便如此了。
但他没想到,他还能记起来。
在她陪伴了他的第五个年头里,忽而一日,他记起了全部。
记起了他的身份,记起了昔年发生的一切。
深思熟虑了之后,他决定暂时独自离开。
为了保护她,他姑且未告诉她他的全部,只在决定了暂时分离之后,整夜整夜地与她缠绵,告诉她等他回来,告诉她,他一定会回来。
而后在那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他久久,久久地抱住了他的小姑娘,亲吻了她的额头,摸着她哭花了的小脸儿,给她擦泪,吻住了她的唇,再度向她承诺,承诺她的四毛一定会回来。
小姑娘很乖,哭的很让人心疼,但终是又露了笑,重重地点了头。
桃花庄很安全。
这里民风朴实,她与左邻右舍,相处的都极好,她们都会照顾她。
她在这里,他很放心,他不用担心她的安全,唯独想她。
他终是走了。
然时隔四年,再度出去,朝中早已改天换日。
皇子之中,萧奈独大。
而他,四年前的太子萧珏,中箭,失踪,凶多吉少,四年了,没有人觉得他还能活着,大部分人已经渐渐地,一点点地淡忘了他。
他先联络上了一直没间断找他的卫青梧,继而联络上了他的母后与叔父,很容易地归了朝。
他母家大权在握,在朝中根基极深。
四年,还不足矣让箫奈摧毁他。
只要给他一年到两年的时间,他能扭转乾坤,夺回这一切,也能将他的小姑娘,他的肋骨,他日日夜夜念着的妻子接到京城,摘下天上的月亮给她。
但在那大势未定之前,他不能见她,不能让人知道她的所在,甚至她的存在。
他承认,他生平最怕让别人看穿他的弱点。
四年前的他没有软肋,没有弱点,无牵无挂。
但四年后的他不同,他心有所念,无时无刻不想着她,念着她,半丝不敢忘,也半丝不能忘。
他不能暴露了她,不能让她有任何危险。
为了能早一日将她捧在掌心;早一日护住她;早一日见到她;他果断杀伐,事情做的干净利落,只用了区区十一个月的功夫,便置了那箫奈于绝境死地。
然,他没想到........
没想到那天的云,那天的风是那般的轻柔可人,他心烫的发抖,那般急切地去见他的妻,上天却跟他开了那么大的一个玩笑。
他如何也没能想到,那日桃花树下与她一别便是一生,如何也没想到,他日日夜夜念着的妻子,再见便是与他阴阳相隔.......
她安详地倒在地上,没有半丝伤痕,还是那么的乖巧,却永远的闭上了眼睛,任他如何失魂落魄的呼唤,也再不肯看他。
一口接着一口的鲜血从口中吐出,是谁挖了他的心。
他失聪,失魂,眼泪决堤一般地流淌,紧紧地抱着他的妻,他的肋骨,他的太阳,他的光,他的命,撕心裂肺,痛不欲生。
是谁,在用力地抓着他的心磋磨。
他几度昏厥又几度醒来,不曾放手,不舍得放手,也再放不开手........
回忆像断了线的珠子,一粒粒映出过去,徘徊在他的眼前。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的声音;她的呼唤,在他的眼前耳边反反复复流连........
终,他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的。
只知道他让人收拾了她所有的东西,一直抱着她,一直抱着她,再也没放开她,假装她还在,假装他接走了他的妻,假装她只是睡着了。
他一连几天几夜都未吃未喝,也未入睡,只是让人搬来了许多冰放到他的所居之处,便在那冰中抱着她。
后来,回到了京城,他撵走了他府上的所有女人,为她在府中建了冰室,一直存放着她的尸体。
她是窒息而亡,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
但他知道,她死于非命,是被人害死的。
他死后,他的世界再度陷入黑暗,再也没人能入他的心,不同于他流落桃花庄时的黑暗,是永远,是绝望,是再也不可能亮起来了的黑暗。
他一面追查那杀她的凶手,一面大开杀戒,夺了这晋朝的天下。
终是屠兄弑弟,逼父退位,暴戾残忍。
以鲜血祭奠他妻冤死的亡魂。
他是在她死后的第三年,才知道了她到底是死在了谁手,才知道了她才是那程家二小姐,他天定的姻缘!
他何其心痛,何其心疼她。
他把那个女人和她的娘,以及她的哥哥,她的杀手,她的嬷嬷,她的侍女,株连九族,全部五马分尸,也未解他心头之恨!
他想她,念她,为她在皇宫之中修建冰室,冰室之外修建了桃花庄他们的房子院子,围着那冰室和房子,种了满满的桃花。
他曾无数个日日夜夜,在冰室中陪她。
无数个日日夜夜,看云的时候想她,看月的时候忆她。
他想她的眉眼,想她的声音,想她的笑容,想她的一切。
也曾无数次回到桃花庄,回到俩人昔年一起住过的房子,将他们房中的东西,一寸寸地抚摸过无数遍。
还曾无数个日日夜夜,便就坐在那冰凉的地上,点着微弱的烛火,看那桌子,看那凳子,假装她还在,假装她在为他绣帕子,假装她还时而抬头朝他“嘻”地一笑。
更曾无数次地起身,脱下披风,为那他幻想出来的她,他的妻,披上衣服.........
然终是物是人非,参商流转........
她为他绣的帕子,他用了十年。
他不及而立,便已双鬓斑白。
他为她建了往生之桥,为她修习了那上古禁术,只盼着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能让他们来生再见.......
第108章 大结局(上)捉虫 簌簌产子
深夜, 房中烛火微微跳动,映着床上绵柔整洁的被衾。
俩人都在熟睡之中。
一滴泪划过男人刀削笔刻般的脸颊,落到枕上。
然里头的小姑娘与他的状态恰恰相反。
她浑然不知, 无忧无虑, 正睡得香甜,梦中欢天喜地与人一起吃着香喷喷的烤鸡, 口水都流了出来。
她抬手蹭了下,身子动动, 换了个姿势, 又沉沉香香地继续睡去。
她的梦里除了金子便是吃喝, 而她招猫逗狗, 不是玩便是吃,好不快活!
天儿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小姑娘悠悠醒来, 缓缓地睁开眼睛,眨了眨,不时又小心翼翼地转过头去看身侧的男人。
她渐渐地起了身。
待坐稳之后, 再瞅向那熟睡着的男人时,簌簌微微一怔, 抬起手去揉了揉眼睛, 定睛再看, 发现自己没看错, 他脸上竟是有泪痕?!
而顺着看下去, 簌簌更惊, 只见那枕上湿了一片!
什么情况?
小姑娘呆了, 小手探测似的,过去轻轻的摸了摸,发现果然是湿的!
他做了什么伤心的梦了?
簌簌可从未见萧珏哭过, 也想象不到他还能会哭?
这般瞧着实在是太稀奇。
不过稀奇过后,她俨然是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把他弄醒了后尴尬。
一旦尴尬起来,他不高兴,凶她也是有可能的。
簌簌可不没事找事。
她轻轻地穿好了衣服,赶紧起了床去,出了卧房。
巧云端了洗漱的水来,刚要说话,簌簌立马把食指竖立在了唇边,没让她出声,把人领远了。
直到洗漱完了之后,她还在想,还在觉得不可思议,好奇心的驱使,很想知道他梦到了什么。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卧房中突然传来很大的动静,是那男人醒了。
簌簌一惊,颇为担心,赶紧过去看人。
“殿下!”
萧珏是醒了,额上满是汗珠,眼睛微红。
他是惊醒的,一颗心被掏空了一般的感觉,一时之间,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哪边儿是梦,哪边儿是现实,尤其是在听到那小姑娘的声音,以及看到她的小脸儿后,仿佛犹沉浸在梦中没出来,一把便搂住了她,紧紧地抱住,呼吸甚至有些急促。
“簌簌!!”
小姑娘一声轻咛,当然万万没想到,吓了一跳。
“殿下?”
那男人是第一次这般唤她,也是第一次把她抱的这般紧,要把她融入身体里一般,紧到了让她感到不适,忍不住想呻-吟。
萧珏眼尾泛红,身子有些虚虚的抖,这般好一会儿,方才渐渐回神儿,知道了那是梦,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松了口气。
簌簌在他怀中乖乖巧巧的,并不动,许久才渐渐感到那男人抱着她的力气减弱了,继而慢慢地松开了她。
小姑娘也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见他额上的汗珠,她拿出帕子,给他轻轻拭着,这时也便问了出来。
“殿下做了什么噩梦?”
萧珏的视线又回到了她的身上,朝她望去。
梦中的种种再度浮现在脑海,那种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般的感觉让他此时仍记忆犹新。
太真实了。
小姑娘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眨着眼睛,一脸好奇地望着,等着他回答。
萧珏没说,却揽了她入怀,然后在她的额上深深地亲吻了一下,再度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小簌簌一怔,眼睛眨了两下。
许久,那男人松开了她,恢复了常态,“嗤”地一声,唇角微微动动,抬手很自然地拍在了她的臀上,这才回答她的话,“没事。”
小姑娘的脸无疑又红了,也趁着这会儿站起了身,再对上萧珏的视线时,瞧着他确是恢复了一贯的样子,便是看她的眼神儿也恢复了。
那男人似笑非笑地,眼睛定在了她的身上,无疑不知不觉之间,还在想着那梦,那梦中他的妻,他的小姑娘。
小簌簌又被他看得拘谨了。
萧珏不紧不慢地抬手拉她坐下,逗弄,又仿佛很宠溺似的拨了拨她的小脸蛋儿,揽过来又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接着起了身,去了净房。
短短一会儿功夫,那男人一连几个动作,小簌簌被他撩拨的小脸儿早就绯红了去,乖乖地坐在那一动都不动,直到看不到他了。
簌簌抬手,呆呆憨憨地摸了下被他亲过的额际,又摸了下被他捏了下的脸蛋,看不懂他,自然就更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梦?
萧珏在净房,兜头浇了自己一身凉水,抹了把脸,甩了甩头,而后闭眼笑了。
他生平第一次那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