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回头一见,人她正好认得,却是上午,牙婆打人时,和她哆哆嗦嗦撞了胳膊的那姑娘。
卫青梧这一瞧,为难了,摇头笑了一声,蹙眉抱臂瞧着这俩姑娘,这个一眼,那个一眼。
若说是看脸,那肯定就是第一个呀!
但若是看衣服,这第一个的衣服褪色了,你说它是蓝,其实有点勉强。
他正寻思着要不要出去问问,只听牙婆笑的嘴都合不上了。
“哎呦喂,大官人好眼光啊,呵呵呵!爷,两个都好,各有千秋,都好啊!何不都要了,闲来陪着官人解闷。”
牙婆当然是想卖俩,此时,她可是恨不得这十来个姑娘穿的都是蓝色的衣服!
经牙婆一说,卫青梧恍然笑了。
的确,这么点小事儿,俩个都买了就完了呗!
思罢,他便笑道:“成!今日,你赚了啊!”
“呵呵呵,托爷的福!!托爷的福啊!!”
牙婆确是要乐死了。
簌簌这边人傻了一般,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后头这屋中的说话声,也都不曾入耳了,满心满脑的全是欢喜。
自然欢喜,劫后余生的欢喜。
等狂跳的小心脏彻底稳下来时,她已经坐在了那霍大官人家的马车中。
马车尚未出人市,缓缓地行着,微微晃悠,外头还是极为喧嚣和吵闹。
车中非她一人,还有另一位姑娘。
适才的卖身契,簌簌扫了一眼,看到了她的名字。
这姑娘叫香之。
小簌簌微微转头,瞧她红着脸,一直在美滋滋地笑。
簌簌倒是体会得到她的心悦,毕竟同样的经历。
香之仿是发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来也瞅向了她。
簌簌刚要与之说话,然还未及开口,却见香之脸上的笑竟是忽地就不见了。
小姑娘一怔,没待说什么,对方先开了口。
她扫了一眼她的衣服,冷脸道:“你那不是蓝色的。”
“......?”
簌簌更是愣住,的的确确没想到她和她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一句。
小簌簌也瞅了一眼自己的衣服。
她的衣服是蓝色的,只是洗的旧了,有些褪了色,不过簌簌没打算和她争论这些无用之事。
“总归我们都出来了。”
她的意思很清楚,出来就好,我们都得救了,这是最重要的。
岂料那香之瞧了她一眼,却道:“你是借了我的光。”
簌簌:“......”
第6章 打脸 “爷让把她带过去。”
簌簌微呆,楞了下神儿,但仅仅一瞬而已。
她只是单纯,但不傻。
对方火-药味极浓,态度也不好,簌簌听得出来。
本算是同命相怜,簌簌还以为俩人能相处的不错,但现在看来对方对她充满敌意,可没那意思。
小姑娘虽涉事不深,但为人处世倒是也有原则。
这人与人的相处,无非便是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合则来,不合则散。
簌簌缓缓地转回了头,视线离开了香之的脸,神色倒是也算轻松,接着一路都没再与她说话。
适才在人市,她只顾着期盼自己被那大官人选中带走,旁的倒是没心思想,此时心静了,很自然地寻思起来。
前路茫茫,她虽获救了,但打开了另一扇大门,那门内等待她的是陌生与未知,却是不知自己往后会是何种样子,是以心中不免惴惴,怕的慌。
相比之下,那香之到好似一点都不担忧,脸色羞红,一直娇娇地笑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车门被人打开,簌簌在边儿上,先下了来。
只见一坐青砖绿瓦的府邸呈现在眼前,牌匾之上写着“陶苑”两个字,一看便是一处别院。
簌簌心中暗暗思忖,大体明白,这不是那霍大官人的正-府,瞧着多半是个外宅。
那她是被买来伺候他外室小妾的?
看出这是外宅的不止是簌簌自己,那香之也瞧出来了,她的反应却是有些大,原本一张笑颜如花的脸登时冷了下去,倒是不敢问旁人,只低声与簌簌说话。
“怎么是外宅呢?”
簌簌瞅她一眼,摇了摇头。
她怎么知道,不过但觉是哪都正常,倒是不免好奇香之为何这般反应,于是问道:“外宅怎么了?”
香之声音压得很低,急道:“这外宅中不会已经养了一个女人了吧。”
簌簌当然更不知道了,摇了摇头,“关我们什么事?”
“当然关啊!大官人那么有钱,怎么会一个外宅养两个女人呢?”
簌簌越听越糊涂,“两个女人?怎么又变成了两个女人了?”
香之张口便道:“若是里头本来就有一个,加上.......”
她本是想说,“若是里头本来就有一个,加上她,那不是就变成两个了么!”但说了一半,脸一红,没说下去,咬上了唇,打住话题,催促簌簌走了。
不时,俩人被带入宅内。
这宅子碧瓦朱甍,虽为别院,却也层台累榭,极其气派,更彰显财力。
那香之进来便看傻了。
小簌簌虽然也出身低微,穷的很,但倒是见过世面。
前世她魂附玉中,见过京城大户人家的样子,就是皇宫也见过的。
她小心翼翼,规规矩矩地跟着领路丫鬟走,目不斜视,小心口“咚咚”地跳。
簌簌胆子极小,世面虽见过,但那时是鬼魂儿,和此时自是不一样。
眼下这一切太是陌生,也不知主人性子如何?她会被分配做什么活?自己又做不做得好?诸多担忧。
俩人终是被带到了一个院中,那院儿颇大,叫如意斋,厢房连在一起,差不多有七八间,不难瞧出是府上丫鬟的寝居。
簌簌和那香之被分到了一间房中,接着一下午,便有些四眼相对。
簌簌倒是乖的,安安静静地等着吩咐,可那香之却恰恰相反,瞧着心事重重,一直在屋中来回走动,到底是在晚饭之后,借机会跑出去搭话上了一个丫鬟。
簌簌在屋中,从窗子瞧着,也不知她跟人说了什么,只是不时毕了,见她欢欢喜喜地回来。
小姑娘虽想知道她为什么又笑了,但有记性的很,知道人对她不善,并不主动与她说话。
事实证明,她不问,对方也会主动与她说。
“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什么?”
“这府上,根本便没有女主子。”
那香之说完这话,笑的更甚了。
这一来一回,簌簌也大体明白了她的心思,试探着问道:“那又怎样?”
香之瞟她一眼,转头笑了,没答簌簌的话,说起了别的。
“那会子可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
她想说,她还以为爷不是要买她做妾,真是要做丫鬟呢,但又是说了一半儿便没再说下去,脸上满是娇羞,而后过了一会儿,颇高姿态地瞟了簌簌一眼,笑着张口道:“它日你为婢,想干什么活?不妨先与我说说。”
簌簌瞅她一眼,没搭理,岂料她接着又笑道:“呐,要不然你现在给我揉揉腿,伺候我一下,揉好了,到时我给你分个轻巧的活,如何?”
香之说着便将一条腿抬了起来欲要搭在簌簌的身上。
小簌簌这一见,小脸当即一冷,抬手便使劲儿地推开了她的腿,站了起来。
她看出了对方不是善茬,但也没料到竟会这般讨厌。
那一推不轻,香之猝不及防,吓了一跳不说,整个身子都撞在了桌上,差点摔了,顿时也火了!
“你干什么?”
簌簌豪未示弱,“是我该问吧!”
“你问个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这样说话?借着我的光被爷买回来了,你不知道么?不感激我也便罢了,还敢跟我厉害!你配么?信不信等我成了主子把你......”
她那话还没说完,突然,外头响起了脚步声及人语声,隐约但觉有人在问今日来的那两个姑娘住哪,间或好像还有什么“爷让把她带过去。”这话。
房内的争吵顿时停了。
簌簌心口狂跳,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立时被分了心,还哪有功夫和她吵。
那香之便更是如此,一根弦紧绷着。
接着脚步声便越来越近,直到有人叩门。
不及簌簌动,香之跌撞着便跑了去。
来人是个丫鬟,进来很自然地先看了看眼前开门的这个,而后又看了看后头的那个,展颜笑了,微一躬身,但刚要开口,只听前头的那姑娘战战兢兢地道:“是爷要见我么?”
那丫鬟听她说话,自然就姑且把到了口边儿的话咽了回去,先答复了她。
“不是姑娘,是后边儿的那位。”
头上犹如五雷,香之顿时傻眼了,急着转头瞅了一眼簌簌,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个透,而后仿是不死心一般,拽住了那丫鬟的手臂,“是我吧,你是不是,是不是,听错了啊?”
那丫鬟笑着摇头,“错不了,错不了,卫小哥特意叮嘱了好几遍,说切记切记,一定切记,是浅蓝色衣服的那姑娘,千万千万别弄错了。”
香之一个激灵,拽着那丫鬟衣服的手颓然松垮下去,浑身颤抖,半分脸面都没了,低下头去,再不敢瞅簌簌分毫,心中极不情愿,更极不甘,但又惧怕的很,不得不心中妒忌,但面上讨好,低头朝簌簌微微一蹲,笑着,侧身请着人。
“呵呵呵,爷,爷要见你呢,快快着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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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降,府上的灯笼早就点亮了,一路灯火阑珊,很是好看。初秋的一早一晚都有些凉,簌簌身子骨单薄,衣服穿的也不厚实,加之心里头害怕,一路哆哆嗦嗦的。
自听完那丫鬟的话,到现在跟着她去见那官人,簌簌的小脑袋瓜里头乱嗡嗡的,也顾不上想旁的了,紧张害怕的要命。
她从未这么晚见过什么男人。
虽说她明白了那香之所想,但这一下午自己也没往那事儿上寻思,可眼下这时辰太微妙,她又不是个傻子。
这般越想抖得越厉害,以至于都到了那官人居住的逸翠轩了,她也没稳下来。
丫鬟很是温和,“姑娘,到了。”
“嗯。”
簌簌跟着还了一礼,娇艳的唇瓣颤着,心好像要飞出来了,抬手颤微微地试了几次,才敲响了门。
“爷......我是......”
她刚要自报名字,但未及出口,里头便传出了那男人冷淡的声音。
“进来。”
“是。”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推开那门,战战兢兢地抬步进了去。
屋中陈设颇为奢华,有着一股子淡淡的檀香之气,烛台上燃着红烛,火苗微微跳跃,仿佛被染上了红光一般,说不出的旖-旎。
簌簌进来便立在了门口,脚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样,半晌一动不动,揉捏着小手,拘谨打怵的说不出话来。
不时,珠帘发出一声清越的声响,蒙蒙烛光下,她看到了那男人走了出来。
那男人还是那身白衣,肩宽腰窄,身姿瘦削伟岸,腰封之下系着两块晶莹剔透的美玉,也不知是不是被烛光晃得,那张脸瞧着比白日里更俊美了,但眸光依旧冷冰冰的,仿佛还透着几分凉薄,让人望而生畏,不敢接近。
他立在帘边,出来眼眸落在了她的身上,缓缓地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双手负后,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小簌簌仰着头望着,随着那男人越来越近,头仰的越来越高,娇柔的身子也越来越控制不住地哆嗦,眼中含着一层水儿,纯的仿若麋鹿一般无辜无害,但懵懂中又裹着几丝欲-色,唇瓣颤着,说不出话,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出了口,微一矮身,“爷.......”
那小声音娇气软糯,楚楚可怜,甚是好听。
但那男人却是连答都没答,只一步一步过来。
屋中除了他的脚步声,也没什么别的动静,簌簌深切地体会到了空气的冷凝。
终是在半臂之遥的距离处,那男人止了脚步,居高临下,眸子微动,观赏似的瞧着她。
俩人差了一头还多,一个绫罗绸缎,穿金戴玉;一个衣服旧的都褪色了,穿着上看甚是不搭。
小簌簌仰着小脸儿,一只手使劲儿按着另一只,控制着颤抖,乖乖地立在那。如此距离,她已然嗅到了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清香,拘谨的手都捏红了,浑身发烧,双颊染了红霞,心口中的“咚咚”声就没缓过。
此时,她就是个傻子,也知道人买她是为了什么了。
这般短短进来一会儿,簌簌的腿早就软了,哆哆嗦嗦堪堪不受控制,加之他冷冰冰的模样就更害怕,这会儿突然就没站稳,一下子差一点摔倒,千钧一发的一瞬,也是出于本能,小手去抓东西扶,眼前也没什么可抓,一不小心便扯了一下他雪白的袖子。